《扶桑艳》陆之尧

1、守得云开见月明

　　大雨滂沱，冷风肆虐，眼前的景象仿佛坠入了阿鼻地狱——一副副的尸体就好像活生生的点缀，使整个画面都鲜明起来。
　　血，蜿蜒而斑驳，凝成了刺目淋漓的可怖之景。
　　“阿瑶，阿瑶，这辈子不要去报仇，记得平安喜乐，找个能陪你共度一生的人，从今以后，你再与我们桑月族人无关，快跑！”额娘气息奄奄的嘱托道。
　　我的眼里，竟滑不出一滴眼泪；我的心里，却疼的几近麻木；我的梦里，已全都是往日伤疤。
　　一小批精锐的军队护送我出城，可中原人来势汹汹，侥幸逃出的只剩我一人，马上颠簸的滋味并不好受，幸得我平时犹喜马术，倒也精通，如今逃命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我知道，若非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拼死相护，我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这场杀戮之劫的。
　　此时的身体确实到了一个极限，我支撑不住，眼前的景象好像摇晃起来，我翻身下马，步步疾行，闭上眼时，想着，许是这结果就叫生死有命吧。
　　“姑娘，姑娘醒醒~”
　　我费尽全力的睁开双眼，无端却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眼前的，是仙人吗？还是，所谓的阎罗？
　　一袭锦衣的少年，眉似弯月，眼若星辰，鼻如雕琢，唇若璎珞，长身玉立，端得一副绝世之姿，好似画卷书帛中描绘的仙人。
　　“你是……扶瑶谢过大人救命之恩。”我连忙起身行了个大礼，却堪堪未站稳险些跌倒，这身子骨还是虚弱着的。
　　他伸出一双玉手来扶我，那手骨节分明，十指纤长，一眼便教人难忘，同他这个人一般。
　　“扶瑶？扶桑花开，瑶瓣蹁跹。当真是个好名字，你是何许人也？怎的沦落到这般田地呢？”他蹙眉，眼瞳中带着一闪而逝的忧虑，未答反问，片刻又扬了扬手中玉牌，算是作了回答。
　　“大人，民女出身低微，恐轻贱了大人之耳。”我眉眼低垂，静待他的发怒。
　　“无妨，你不愿多说我便不问了。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未曾想他这般玲珑剔透的人连脾性忍耐也是极好的，面上竟露出微微的愧疚之色，笑意未改，眼里真诚得好像盛着一抹灿烂的星海。
　　我多少有些羞報，面对救命恩人却不能坦诚相待，实在过意不去，遑论他还先和我道歉。
　　他见我面色苍白，于是轻声启唇问道：“姑娘准备去哪？我是在去往沔州城的路上见到姑娘的，先不说这边硾小城荒无人烟，再者我看姑娘的穿着打扮也不似寻常人家，如若姑娘不嫌弃，便随我回府上静养吧，待姑娘伤好一二后再做打算可好？”他此刻的声音如同珠落玉盘，带着动听的蛊惑。
　　“那多谢大人了，叨扰之处还望大人见谅。”我深思熟练后，应道。
　　相信这么一个陌生人不是没有缘由的，一来我身体未好无处可依，孱弱的不可自保，眼下确实只有这一条路可铤而走险；二是看他也不像穷凶极恶之徒，若是对我有所图，他的身份，不用费力就能把我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收拾得服服帖帖了，哪还会询问我的意见。
　　再者一个天人般的少年，是无论如何也让人生不出戒备之心的。
　　他淡然一笑，眉眼间明媚逼人，如同嵌了盈盈的流光。
　　我随他上了马车，一路无话，可车上的人委实赏心悦目，路途虽远，却也不显得那样无趣了。
　　下马之后，我怔愣片刻，虽然看出这位少年绝非尔尔，殊不知他竟是本朝的皇子。
　　笔风遒劲的三个洒金大楷——离王府，不愧为皇家的建筑，府外气势恢弘，府内雕梁画栋，让人敬畏之心顿起。
　　果真，像阿玛曾说过的“中原富庶无比，他们住的是富丽堂皇的府邸，吃的是珍馐美味的宴席，穿的是绫罗绸缎的华衣……”
　　阿玛谈起中原的时候，表情自始至终都只有敬意与向往，从未生出侵犯掠夺之心，可恨中原人狡诈而歹毒，先发制人，让我们败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扶桀哥哥逃出去了没有。
　　我想到这里，有些难过，今日的阳光温柔美好，可阿玛额娘却是，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离王见她出神的容颜，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便轻咳一声：“姑娘，前面就是你暂时的居处，我让浣碧带你过去你的住所吧。”
　　语毕，一女子衔步而来，将我引到一间客房，房间布置的很典雅，素净别致，依稀可窥出主人的品味。
　　接着名为浣碧的女子道：“姑娘，主子叫我侍奉您，以后您有什么事就吩咐给我吧，奴婢叫浣碧，入府已有五年了，琐事还难不倒婢子。”
　　她生的讨喜可爱，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番俏皮，是个伶俐的小丫头。
　　我问了些关于离王的事，小丫头不识生，但凡她知道的，都告诉我了。
　　原来，他是离王，叫暮衍之，不及弱冠便已封王，是当今皇上的次子，这一代的皇帝薄情也钟情，皇后仙逝的早，故子嗣极少，只有太子与离王这两个儿子，太子是月贵妃之子，离王是先皇后所诞之子，皇储之争在所难免，所幸离王不喜与人相争，这朝廷倒也安稳。
　　离王平日喜欢舞文弄墨，绘得一副极好的丹青，可武功也不逊人，却从不与太子争锋，许是性子寡淡吧。
　　离王对下人都很好，是难得的平易近人，一点都不像个皇子，还有离王喜欢绘双鲤相戏，却不知他的意中人是哪位闺阁小姐……她讲得事无巨细，连他爱穿的衣裳颜色都说了出来。
　　小丫头谈到离王时眼中亮晶晶的。
　　听说，倾心于离王的姑娘数不胜数，我自然，也不例外。
　　若有一人救你于危难关头，期间又对你温柔守候，悉心呵护，动情想来是必然。
　　本来，每一日，能见到他墨发高挽，玄衣金冠的衿贵模样，听到他对我的几句客套问候，就已然满足。
　　可人，总归是贪念重的，我想他也有那么一点，哪怕只有一点呢，对我的不一样。
　　我是蛮族的女子，生来就有那里的野性与不羁，在我们族中，若是女孩子喜欢谁，大可表白。
　　我只晓得，我喜欢他，喜欢就要说出来，所以我也这样办了。
　　只不过我不太争气，约他出来后，吞吞吐吐才说清楚，又塞给他一个绣的歪歪扭扭的荷包，接着竟一鼓作气的跑了。
　　我跑回卧房，咕嘟嘟猛灌了好几口茶水才缓过劲，抚了抚红霞灼烧的脸上，心里骂道：扶瑶啊扶瑶，你什么时候这样扭扭捏捏的了，一点都不像你，这么慌乱，万一他没明白怎么办呢。
　　少顷，他追到我房间来，声音悦耳如絮风：“阿瑶，认识你很高兴，我觉得你很单纯，在这段时间里，我想我也喜欢上你了。承蒙不弃，愿于下月初十迎娶姑娘。”
　　可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连眼神都好像隔着一层雾。
　　我觉得可能是我多心了，便没在意，天真的问道：“衍之，是真的吗？”
　　“君子一言，诺为千金。”他答，唇边漾开清浅的笑意。
　　我在这样的笑容下晃了神，没考虑过为何一个皇子能轻易答应迎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原以为我们会长长久久的一辈子，后来我才发现，错的有多离谱。
　　初十那天，一向不喜打扮的我，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仆从们包围着梳洗妆点，浣碧为我绾好盈月髻，描眉画眼，涂好蔻指，染上朱丹，雍容华贵的鸾色喜服，精巧细致的凤钗别在发尖，望着铜镜，里面的女子眉如远黛，眼若点漆，绛唇钩鼻，肌肤凝脂，仿佛集了异域女子所有的美好颜色。
　　一袭红衣的她，削肩柳腰，顾盼间有凛冽飞扬的神采。
　　曾几何时，她也是蛮族中艳冠城池的女子，本该是爱美的年纪，她却因着那些糟心的事再也欢喜不起来，直到遇见了他，也幸好遇见了他。
　　是幸，也不幸。当然，这是后话。

作者有话说

　　给女主写一个这么悲催的身世你们不要怨我！因为毕竟也不会有多少人来看，我只是写我心里面那个执着的女孩咯，为了心之所向能抛却家国，撇下所有，就算负了天下人，庆幸我未曾负过你，一个小女子，只希望她爱的人开心，哪怕付出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