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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七年 ...


  •   从出生,就在找一个人。

      我要找一个爱穿青衣的人。

      那种青,像柳叶青,又清如茶色。
      看过许多所谓的青色,有些过蓝,有些偏绿。

      找了这许多年,也找不到这一个人,倒是爱上了穿青衣的人。

      我只和穿青色衣服的□□,也只和男人做。
      他们要是脱了衣服,或者换了颜色,我就会走。

      这是个怪癖,另一个癖好是,我只穿白色。
      一衣柜,满满的雪白。

      锦衣绣褂,银白的暗花锈了柳叶飘扬,烟灰的衬边白色马甲。
      就连裙摆都是白的。
      后来流行了穿洋服,也是挑白的穿。

      洋鬼子每见我,第一次见的都觉怪,第二次就直喊:白公子。

      其实,我不喜欢白色。

      第三个癖好,我爱饮茶,上了茶楼半天下不来,沏壶毛尖银峰配两颗冰糖,轻抿一口,看着街上的黄包车和洋车各自匆匆。

      想托我办事的,必会穿青衣、送上白娟包的好茶一砖。
      却要是看到我瞟他们,就冷汗直冒,走得像鬼追的似,生怕我把他们拖上了床。

      有什么不好?男人的身体,温暖有力。

      游家的势力在上海很大,大得家宅成片,青玉地,琉璃瓦,古香大宅建得比洋楼还吸引人的目光。

      所以,我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来求我办事却没有依照那默认下来的规矩。
      他穿了一身的黑,朴素朴素的中山装,发剪得很整齐,眼睛明亮有神,走来的动作很有规矩,有种禁欲感。

      他没有送茶,他送的是一片黄绸包的黑白棋盘。

      「小小心意。」

      我拈起一枚黑子,黑耀石雕的,入手冰冷光滑。
      再看那白子,质地分明是浑圆的白玉。

      这礼物已经超过了大多数人的要求的价值,怎舍得送人?
      况且,送我浪费了。

      「为什么不送茶?」我慵懒地看他一眼,眼角轻挑,和他对比起来,我是不庄重到了极点。

      「你应该听说过,我爱喝茶。」
      「我以为你会喜欢棋子。」

      他淡淡地说,我想否认,却说不出否认的话来。

      「你懂棋?」
      「不懂。」

      真是个…奇怪的人。
      却不讨厌。

      他说得没错,我突然对这棋有了兴趣,黑白黑白的看起来也颇漂亮。

      「来,我来沏壶茶,你来陪我玩玩这棋。」

      有趣得很,两个不懂棋的人,围着横竖城池,把黑白逐一补上。
      连规则都不懂,就胡乱下着。

      下完,也不知道下了什么,口里茶香余韵,两人对望着像孩子般大笑起来。

      「呵…今天真有意思。说吧,你要我帮你什么?」
      「我想你帮我找一个人,一个男人。」

      他敛下笑意,又摆起那付严肃的模样。
      今天的好心情顿时被这句话一扫而空,我只应了声:「好。」

      他要找的人很难找,我费了好大力气,也只知道那人的一些事。
      例如,那个人犯了政治罪,被逼逃离上海。
      又或是,那人和他是青梅竹马。

      查到这里,再下去已经危险,即使是游家,在上海动乱前夕,还是自身难保。

      「我替你沏壶茶,你陪我赏花。」
      我派人捎去的信,只有这几只字。
      他答应了。

      这年海棠开得美,我们坐着洋车,开到山上,就地而坐,看满山的海棠如浪般起伏。
      那抹红色,刺痛了眼睛。

      「你为什么找他?」

      他没有回答,有些为难地看我。

      「我想知道,以个人的立场。」

      他叹了口气,捌过脸去,有些屈辱地细声道:「我如果不回答,你就不替我找吗?」
      「我没有这样说。」

      「…我告诉你,我想找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见他,和他一起而已。」
      他突然转过头来,细碎的黑发顺风轻扬,「你觉不觉得我很脏?」

      我笑了几声,又觉得笑不出,执起手中的扇子轻轻敲敲他的头。
      雪白扇面,檀香木的柄,带着木香。
      「你大概是没听过我的名声,你比我好得很多。」

      其实,我不喜欢白色。
      这种纯洁的颜色太讽刺。

      「这上海的权贵圈子里怎么说我来着?喔,只要穿青色衣服就能勾搭上的婊子,大概就像这样的东西吧?」

      偏了偏头看他:「我们是朋友吗?」

      他有点适应不了我的跳跃性思考,愣了愣才回应道:「我不知道这样…我才和你见过两次面,但我很…是的,我们是朋友。」

      他说得认真,我也还他抹认真的笑。

      其实我也爱喝酒,这点他应该已经清楚了。
      那天山上,我当着他的面从洋人带来的箱中的热水袋里抽出两壶清洌的酒,一人一杯,我比他先醉得快。

      酒清洌,后劲可不小,是壶烈酒。

      第二早起床,我已经在家里,不知道他是怎么扶我这么大一个人下山,我后来上山看过,那车还在原位,想来他是不懂开那洋玩意。

      「连车也不懂开。」我笑他,他红了脸,不和我辩,表情可爱极了。

      突然,很想问他:你几时穿一套青衣?
      却没问,他那身黑怎么看怎么像拒绝我的染指,好像手一碰就会灼伤。

      「不知花酒喝过未?」
      「不不不!那地方可不敢去,你可别想拐我。」
      他大惊失色,摇着头后退。

      我奇怪地看着他:「不会吧?秦家公子还是在室弟子?」
      嘴角勾着挪瑜的笑,提防着他的反击。

      他一步向先,赤红着脸就想拍我,却自觉失体垂下了手。

      我有些恍惚,这一幕,似曾相识。

      「不去的话,要不要上我的床?」

      这次,他真的生气了,一个月没出现。

      「我替你沏壶茶,你来我家听我道歉。」
      再捎人送信给他,他也再次答应了。

      我在家里穿了件银白的汉服等他,口里含着缕花的长烟管。
      烟管上的一对玉蝴蝶叮当,烟雾弥漫中迷迷茫茫,好像看见了那江南水色。

      他皱着眉来,挥去了恼人的烟,把我从沙发上架起,也把我从幻觉中抽回。

      「你在做什么?慢性自杀?」
      「这倒是个新潮的词。」

      挑起眉,看着他把烟袋烟管里一克百金的烟丝倒到窗外,却觉得理所当然。

      「白公子,我想告诉你,我生气不是因为你说那样轻挑荒唐的话,而是因为你对自己的轻贱。」

      他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被那双眼睛逼得无路可逃,便侧过头。
      他连气息都这么扰人。

      「请你保重自己的身体。」

      语罢,他抽身离去,走前把那双蝴蝶塞回我手里。
      一对白色在手心躺着,我苦笑,清澈的液体滴在上面,那大概是我唯一干净的地方。

      我听他说得好笑,他大概不知,人的价值从来都是在另一个人身上反映出来的。
      我看重的人看重的不是我,我的身体如何又如何?

      空无一人的大宅,冷冷的月光透着洋玻璃洒满厅堂,角落几盆艳绝的昙花开始绽放。
      我将睡未睡,突然想起,今天是想请他来看昙。

      上海之乱比我想象中来得早,穿着旗袍的女子散乱了云鬓,珠钗折断,细细描上的丹红脱了色,挽着同样慌乱的男人提着箱离开了这乱了的城。

      金钱、权力、野心扭曲了这座醉生梦死的城,城就如同一个怪兽,吞噬了弱小的逃不出的猎物。

      我站在高楼上看着玻璃对面的人生,这场戏我不能逃,也逃不了。
      正因为游定的强势,反倒被卷进了漩涡。

      我能做的,只能把他送到他想的那人身边。

      「在云南。」

      他看着我不吭声,眼中反倒千言万语。
      「你喜欢我是吗?」

      「快去。」
      「如果我穿上青衣,你是不是就会坦白?」

      「走。」

      我背对着他,心里是熟悉的痛,好像在很久前,也这样送走过一个人。
      因为知道结局,所以绝望悲哀得痛彻心肺,也只能任他走。

      这次却不同,这次我不能留他。

      「保重。」
      他的掌撩起我的发丝,他的嘴在我的耳边吻了一下。

      手心的温暖那样炽烈,真希望再留恋一会,却不行。

      「我会回来的,很快,等动乱平息了我就回来。」
      和那个人一起吗?我讽刺地笑了笑。

      他什么都不懂,这种感情没有好结果。

      游家在这场风暴中是沉没的船之一,大宅早就被破坏光,值钱的都被这些流浪狗和洋鬼子抢夺一空。
      昙花的盆因为是青花瓷的,于是刚开罢花的植物被小心地整株挖出,粗鲁地摔在地上,盆倒被当成宝贝欢天喜地地带走。

      破烂的植物流出透明的汁液,如同泪水。
      可惜错过了花期,我和他本该看着沐浴在月光中开花的云昙然后喝着烈酒睡去。

      游家的势力里清扫一空,我掩了脸,装成戏子,暂时躲过一劫。
      可戏子命贱,唱得再好,又好得到哪去?

      这下可好,上我床的不止青衣了。
      这次,我是彻底的脏了。

      一身白衣换下,被逼染上俗艳的桃红碧绿。
      手执的扇披上粉纱,绣着几只莺莺燕燕。

      我陪女人上床,陪男人喝酒,
      鸦片这玩意却是绝对不碰的,他说的话如同烙痕,在那天下午划出了深刻的轨。

      开始那一个月真是恶梦,直到一年后才不会每晚被恶梦惊醒。
      掉入了深渊不可怕,可怕的是对于人世间那点阳光的牵挂。

      每次想到他,只会觉得自己更不堪。

      一年多,开始习惯。
      二年,保身有道。
      三年,游刃有余。
      四年,习惯。

      整整五年,动荡才过去,位高权重的家族一扫而空,生存下来的反而是苦苦求存的卑微人物。

      是我亲手把他送走的,可我还在等。

      我在等他回来,可我知道他找到了人就不会回来。
      我在等他回来,可我知道他就是回来了也不认得换了脸的我。

      不如不等。

      人死了又生,街头石板地隙间的血渍仍未洗去,旧日的辉煌如幻镜破碎,一山的海棠却谢了又开。
      山未穷,水未尽,人还得活下去。

      现在的白公子,只是一个戏子。
      最多,为他唱一曲梁祝,蝶飞过,剩下黄土两杯。

      执起台下鬼子抛上的一枝玫瑰,身子不由自主被拉扯到那个味道浓重粗糙的怀里,我所做的只能装作害羞般低下头,由得人把跟我完全不配衬的玫瑰插到发里。

      突然一怔,久违的心悸。
      他就站在那里,一身青袍,像是在找谁。

      在脑子反应过来前,身体已经往后退一步,却被鬼子当作投怀送抱吻了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看其它偎在客人怀里调笑的戏子一样一闪而过。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他应该在那个鱼米之乡和他的青梅竹马一起才对。

      就算回来,他也找不到一个姓游的败家犬。

      只有平了的宅,被填了湖,沿岸种上七八棵垂岸柳,缠上了红灯笼,见证着游人往来。

      这几年,偶然还会梦见那几株再也开不了花的白昙。

      就是几天后,听说有人在找当年的白公子,游家那失踪的唯一后裔。
      早死了的心又凌乱不安起来,可能是他在找我,但这又能如何?

      开不了花就结不了果,我们合该碎在青花瓷的碎片中。

      可他还在找我。
      穿着一身青色。

      不久,新上海就出现了位从云南而来的男人,把自己卖到当红的黎家门下,目的只有一个,找出游家公子来。

      黎家的人不简单,当年早知先机隐藏实力,一直让黎家平平无奇,直到动乱后猛然露出真面目一跃成为当权者。

      他们查了所有在游家消失后新应聘的年青男子。

      人不少,何况五年多后的我已经改变不少,不复当年样子。
      长年干着粗活,手上都是细小的伤痕茧子,人也结实了不少。
      只因毕竟是卖唱的人,才保留了一份温文儒雅。

      每晚卸下妆,底下那张不加修饰的脸满是憔悴苍白,当年的云淡风轻,早就忘了。

      他还在找我。
      一找就找了两年。

      这两年,他因为应酬,少不了到我唱的戏园里看戏。
      这两年,我到底为他唱过几多出花好月圆?

      在台上扬起水袖,把脸深深藏在漆白的妆下,踏着步子。
      每次迎上他黑而明亮的眼睛,身体都忍不住灼热,心里却只觉得苦涩。

      今天唱的是一出凤求凰,嘴巴习惯地念出台词,眼角却注意着他的动作,看黎家当家和他笑着说话,看他笑着回应,把一颗颗花生丢到口中。
      转过头来,他不笑了,嘴角刻下了抹愁苦,身上还是穿了套青衫。

      他找我找得不容易。
      半年的人,逃的逃,死的死,我知道他周围的人都劝他不要再找,白公子不是逃了就是死了,难道还留在战火中等死?

      他摇摇头:「不管如何,我说过要回来找他,就会找上一辈子。」
      他却没想过,就算再找到,也不是七年前的那一个。

      「这戏唱得好!唱得真好。」
      黎当家鼓掌,下面的也跟着拍手,他们看我做戏,我看他们也像耍猴戏的。

      园主跑去献媚,管事的把我叫到一旁:「黎家家主说你唱得好,你去好好侍候着。」
      我应了声,妆也不下,披着一身凤褂金冠迎去。

      「这就是我们戏园当红的伶儿,年轻虽然有点大,戏功却是不错,便留到现在了。」
      「看来也是个青秀人儿,许了我们秦少爷如何?也好让他死死心吧,哈哈哈…」

      带着商业化的笑容说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应对说话,暗自皱着眉想着如何脱身。

      「阿蝶,去沏壶茶来!」
      「喏。」

      「喝茶多没意思,还是弄壶暖酒来吧!」

      最大的开了口,只好去暖几壶花雕,装在最高级的画梅白瓷壶里送来。

      在一旁侯着,劝不过只得陪着喝几杯,姓黎的多事得很,似乎就想把我推给他,虽然他没这意思,却也不好明着逆了家主的意,只是把我冷落在一旁,被调侃了也一声不吭。

      「这酒一点都不烈,老板!拿最烈的来!今日高兴,不醉无归!」

      于是老板朝我打眼色,我只得去温了一大支的茅台来,那酒烈得咋舌,光是一小口已经麻得舌喉都没了感觉。

      是啊,黎家是应该高兴,这天听说又收了不少地盘,声名可是如日当天。

      一杯又一杯地陪着喝,这几年虽然赔喝了不少,但这么烈的酒这个灌法却是第一次。
      喝到最后,整个人干脆是昏了过去。

      朦胧中,被水洗了脸,又被抬到床上,只知道有个火热的人体躺在旁边,鼻息间满满是他的气味,潜意识地安心下来。

      隔壁那人却不安份,乱动着,摸索到我了却吻了上来。

      两人都意识不清,我却心里激动,这是我和他的第一个吻。
      一把火烧上来,理智什么的都消失了,睡死前的一刻,只记得明天要早起床,把妆补上。

      那晚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江南小城里,一个穿白衣的人和穿青衣的人相互寻找的故事。

      梦见一对摔碎的白玉蝴蝶,梦见他们一起喝茶一起下棋。
      梦见青衣皱着眉问:你杀过人?
      梦见白衣笑着回答:没有。

      后来他们上了床,直到收到信的一天,青衣的人要走,白衣的不让。
      最后还是走了,白衣的男子为他跳了一晚的舞。

      等了三年,那人不回来,白衣手执银光闪闪的蝴蝶刀,演了一出血色的戏,在城头沏一杯祭祀的茶,最后什么都没有剩。

      那一天,他杀了很多人,他也死去了。
      白衣说了谎,青衣也说了谎。
      约定的,就这样没有了结果。

      梦里像过了许多年,醒来时有一瞬不知身在何处,是在梦里那逃不出的小城,还是梦碎的上海滩。
      两边都那样绝望。

      直到闻到戏园里用的俗气香粉,才想起了自己是谁。

      酒醉过的后遗症让我的头痛得像快要死了似的,刚□□了几声,就有人用清凉的湿巾来擦我的脸。

      凉爽的感觉很好,突然间也没意识到身在何处,熟悉的低沉男声带了点沙哑问道:「你杀过人吗?」

      不等我回答,那声音又说:「我杀过。杀了很多很多,这双手染满了血腥,但我不后悔。」

      发觉不对,惊慌地睁开眼睛,看见他就在我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表情疲累,眼里却神彩飞扬。

      「我…」
      「我回来了。」

      他抱住我,头埋在我颈窝里,炽热的液体顺着后颈滑落。

      「……为什么回来?你应该留在他身边才对…回来了就得杀人…害了人的都不得好果,就像我…」

      他颤抖了一阵,终于平息下来,声音沙哑。

      「我没有找他,在见到他后,发觉我要找的不是他。我应该找的人,其实在上海。」

      我意外地咦了一声,看见他耳根泛红。

      他顿了顿:「我在云南一边工作一边到处问上海的消息,只盼你不会出事。风声一静我就立马推辞职,带着几年积下的钱就往上海跑。到游家一看,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无可奈何下只好投靠黎家,好歹我也是以前的秦家少爷,处理事情还是很有一手的。」

      「你又何必踏这污水?…我不值得你沾污自己的手…」

      他轻咬我的脖子,有点生气:「你还说,我不是说了你别轻贱自己?要你保重身体?现在就只许你脏不许我脏了?」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大男人耍赖,他更不忿地看着我。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唔...」

      他的手挽上我的腰,开始在锁骨那亲吻而下,才想起身上没一件衣服,立场又软了几分。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对不起…」

      哪有人口里一边道歉一边亲人胸口的?

      「反正,我回来了,你愿不愿意也得跟我走。」
      嘟嚷了半天,这就是他的定论。

      彷佛梦里那青衣的人,每次他都不怪我。
      明明可以怪我,明明是我累了他…

      「我走…也要走得了。黎家不会为了我这么个小人物招惹敌人,我要出去,不用几天就被暗杀了。」

      他停下骚扰我的动作,想了想,他自顾不瑕,再照顾我的话,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

      正如一曲花好月圆,要唱到终可不容易,说不定就唱成梁祝。

      就算要走,黎家也不会放人。
      逃得出黎家,逃不出上海。

      「没关系的,我陪你,即使在这上海困死一辈子,我也陪你。」

      茫然中,像是那青衣在说:我哪儿都不去,我陪你在这城里直到灰飞。

      好吧,你要灰飞我就陪你烟灭。
      反正那些人针对的是我又不是他,他在黎家的庇佑下总不至出事。

      白头到老,希望不会很难。

      一个月后,整个上海都知道了黎家的青衣移情别恋,一夜露水竟然就忘了白公子,爱上了雪兰宫的戏子阿蝶。

      那阿蝶不过是个爱胭脂粉末的青秀男人,年纪也不小了,竟然勾搭上黎家的人。
      人们都说,戏子无情,可这傻男人偏偏爱上一名戏子。

      他们出现在华园看鱼,在海边凉亭里下棋,又到古玉阁里买走了对双飞白玉蝴蝶。
      他们常常相对而笑,十指相扣,有着旁人猜不透的秘密。
      他们在庭园里开了湖,种了几株柳,养了十来条锦鲤。

      「我替你沏壶茶,你陪我待昙开。」
      终于,他们如愿地,在落地玻璃窗旁,喝着清茶,迎着月光,等到了白昙如云朵朵开。

      那花果然很美。
      茶很香,是上等的龙井。

      我卸了妆,被昙香笼罩,在他的怀抱中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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