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六十 ...
-
凤竹心的两辈子,最挂念也最重视的,是亲情。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幸运的,上一世已经成为过去,而这一世,生在凤府也许是她最为幸福的事。更因为曾经失去过一段尚未能回报的亲情,她这一辈子将凤家人看得更加重要。
然后,是友情。
宫中是否有友情,凤竹心无法断言,但她有宁雅,有龙墨羽与月倾情,在她看起来他们是她的朋友,是知己。
至于爱情,凤竹心其实也是很迷惘的。
上辈子她也看过不少谈情说爱的小说,可是,也许是她迟钝,也许是她没有遇见对的人,她两辈子加起来足足三十多年,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感情。
她甚至,压根就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
而且对方还是龙靖裳,这个在她看来是人性凉薄、全然不懂爱为何物的龙靖裳。
她呆愣着,心里竟有些隐隐的期待,期待这是个梦境、是个幻觉。
可是龙靖裳抓得她生疼,容不得她逃避过去。
“凤竹心,朕是喜欢你的,所以朕可以容忍你的冷落。那你呢?你为什么看不见朕对你的好呢?是朕喜欢你喜欢得不够深么?可又为什么朕会让你的冷落伤得那么痛呢?”
龙靖裳这一连数问,层层递进,一个比一个问得迫人。
凤竹心却真是被他问得傻眼了。
“是啊,为什么我看不见你对我的好呢?”她疑问,又思索,慢慢对他说道:“我是冷落了你,可你做过什么叫我不能冷落你的事么?只因为你不顾我的冷落日日前来,你便是对我好了么?”
“朕……”他也被问住了。
但凤竹心一点点从震惊中理清了道理,有些明白了。
是了,这男子不是旁人,他是皇帝。只因这一个身份,换做了这天底下任何一个女子,只怕都只觉得那是天大的荣耀。让皇帝来容忍着她的冷落,那当是多么无上的宠爱与纵容。
这就是对她好了?
凤竹心感到啼笑皆非,她与龙靖裳果然是两个世界的人,连一个‘好’的定义都是如此截然不同。
那么,龙靖裳的喜欢呢?
她想了又想,可总有种感觉,既然他们的想法是如此的天差地别,会不会,连这个‘喜欢’都是完全不一样的理解。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在凤竹心的想法中,是个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没有什么人是能够一辈子事事都做对的,只要记住教训,吃一堑长一智,有做错的经历才会体会做错的懊悔,也未尝不是一个成长的过程。
可若是一错再错,那就未免太愚蠢了。
凤竹心过去自顾自的将龙靖裳口中的同伴给理解错了,实际上她不过是他算计下的牺牲品,充其量是颗相对重要些的棋子,可攻可守、必要时也可弃之的棋子。
回宫后凤竹心便强迫自己去接受这棋子的身份,她是打定了主意,想着再苦也不过几年光阴,任这阴谋满腹人情淡漠的帝王步步为营,反正她与他终会是陌路。
偏偏就是这个时候,龙靖裳对她说喜欢,口口声声说她伤了他。
凤竹心觉得脑中是一团乱,她本就是个会顾虑许多的人,龙靖裳这一意想之外的神来一笔,就好比已经搭好的积木一下推翻重来,又何止是一个乱字了得的。
再者说来,说喜欢她的人是龙靖裳。这又如何会是信与不信、喜欢与不喜欢那么简单,龙靖裳这人是如何的莫测,这简简单单的‘喜欢’二字背后,天知道还会隐藏着什么深沉的重重算计。
有一瞬间,凤竹心甚至觉得,龙靖裳是不是喜欢她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她说喜欢,是在盘算些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龙靖裳的确是太精于算计,又太过于察言观色,以至于他眼看着凤竹心的神情,由震惊至歉疚再至无奈,最后定在疑虑上。
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在凤竹心腹中兴许需要转上三四个圈才能思考完的事,龙靖裳便轻松的在这电光火石间想得分明。
想当然,他惊愕、也恼火,道:“你在怀疑朕?!”
她居然在怀疑他?!
凤竹心被他看穿了心事,也是一阵尴尬。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早便识趣退出去的常禄又进了来。
他垂着头,恭敬道:“皇上,娘娘。”
龙靖裳锐目横扫过去,又看了眼凤竹心,就放开了对她的钳制,到底没忍心让她在奴才面前难堪。
“什么事?”他语气不善,眼里是冰火两重天,嘴角挂得笑容再闲散也是摄人的可怖。
常禄也不过是不经意的抬头,就被这主子的神情给吓了一跳。
他服侍龙靖裳这么些日子了,这般盛怒的龙靖裳,真真是头一回看见。
“是、是慈安宫派了人来。”答得战战兢兢。
龙靖裳扬眉笑得更深了,饶有兴味的道:“哦?慈安宫派了人来?莫不是朕那慈爱的母后,请朕的皇后在这大雨天里去喝茶么。”
听这语气便是冷到骨子里去了,凤竹心心知龙靖裳这是正迁怒着,也可怜了常禄这忠心耿耿的奴才,平白无故的受了这气。
凤竹心倒是挺庆幸,总归这怒气没撒在她身上,否则,真说一点不怕那也是她在逞强。
不过终归是逃过了一劫,太后的慈安宫,这时候听起来都顺耳多了。
“本宫知道了,这就去吧。”
凤竹心可说是落荒而逃,龙靖裳倒也不加阻止。
见月满也跟在凤竹心身后走远了,他才转头,斜眼瞅着常禄。
常禄立即会意,道:“太后只说是请娘娘过去,并未说明缘由。”
“皇后回宫后,去过慈安宫给母后请安了?”他边问,同时已思索起来。
“是的皇上,娘娘回宫的第二天,便是在太后的慈安宫用的午膳。”常禄自然多少看出了龙靖裳的心思,对于这皇后的一举一动,也总是多加留意。
“是么……”龙靖裳抱胸伫立,片刻,又问:“这些日子,有谁往慈安宫跑得勤了?”
***
凤竹心往慈安宫的那一路上,雨还是下得挺大的。
到了慈安宫,她方才下了轿子,便立即有了宫女打着油伞上前来,唯恐她淋着一滴雨似的。
太后对凤竹心素来是体贴周到的,态度更是不必说,自然是和蔼又可亲的长辈,仿佛对她如何怜爱关怀都不过分。
问安之后,太后拉着凤竹心坐在一侧。
“这雨下了这么些天,也不见停歇,哀家年纪大了,瞧着这雨,心里头憋着烦闷。”太后叹了口气,又对凤竹心说:“竹心,你入宫也有一年了吧?”
“回母后的话,是有一年了。”凤竹心中规中矩的答。
“可曾想家?想念你的父母兄长?”
心一紧,凤竹心避重就轻的道:“这皇宫便是竹心的家。”
太后笑了笑,好生慈祥,柔声道:“你我也不比外人,哀家就是心疼你呀……来,与母后说实话,对凤府、与你父母兄长,可是想念的紧?”
“……竹心不敢。”
“不敢想?傻孩子,这有什么不敢想的,嫁了人的姑娘就不是父母的女儿了?”太后拉着她的手,见她低头不语,便道是默认了,又说:“哀家听闻,你入宫这一年,与你父亲也就见了一次。”
“皇上偶尔兴致来到,宴请百官时,父亲是从不缺席的。”言下之意见了不止一次。
“那也不过是父女俩远远的瞧着,连句都说不上吧。”太后语气越发的柔和了,道:“竹心,你这皇后做的如何,整个后宫都是明了的,你便是隔三岔五的唤了你父亲来见上一面,也不会有人说你一句不是。”
“母后,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什么规矩?九嫔以上既可按月会亲,怎么你这皇后就不能了?”
凤竹心微微垂着头,虽不说话,却是柔顺的姿态。
她不会以为太后特意传她来,就单单为了闲话家常,而这一番看似怜惜的话,也不会只是随口说起的。
过了一会儿,太后命人捧上了两盆花,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话题自然便转到了这两盆花上。
拉拉杂杂的说了一会儿,外头一个太监走了进来。
“太后,皇后娘娘。”
“可是游大人他们来了?”太后问道。
“回太后的话,是的。”
太后对凤竹心笑了笑,对那太监说道:“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那太监说是,连忙的就跑了出去。
太后让人将那两盆花安置在一旁,又对凤竹心说道:“你瞧我与你说了这么半天,差点就忘了与你说正事了。”
“竹心听从母后教诲。”
“什么教诲,母后是受人之托。”太后瞅了她一眼,笑咪咪的,说:“哀家琢磨着,你一个人在宫里头也着实是寂寞了些。”
正说着,人便到了。
凤竹心侧目看去,霎时就呆住了。
进门的是两个男子。一个比凤父要稍许年轻几岁,穿着一身官袍,显得极为大气。另一个年纪轻轻,皮肤黝黑很是英武,目光炯炯丝毫不见怯懦。
这两人凤竹心都是认得的。
那中年男子,姓游,之前听那太监说‘游大人’她还没想起他,这一见了人便自然而然的联想起来了,正是当年曾去过凤府的那位礼部尚书游大人。
而另一人,就只远远的一眼,凤竹心也足够认得了。
自家的大哥,凤耀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