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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长嬴皇宫后方的山峦半腰,有一座八层高的三角塔,名飞星塔。飞星塔为三面塔,金属为骨,沉木为体,整座塔身被漆成黑色,每一个飞檐之上都挂着一颗圆滚滚的黑金属骷髅头,白日当空时折射出锃亮刺眼的光芒,亦是阴森骇人。

      常胜大将军严冽带着宿璇玑前往飞星塔。穿过一道琉璃顶的宫门,眼前的景色,完全变了模样:脚下的地砖不是汉白玉,而是青黑石;四周不再是色彩明快的贴金墙,而是色泽压抑的青灰壁;近前不大的空地上,有一个用铁锁链围成的围栏,里边竖着一座用纯黑铁筑成的长方碑,碑上用草书刻着文字,因字体涂了黑漆,不大能辨明写的是什么。
      黑铁碑的后面便是通往飞星塔的阶梯。黑石板阶梯,犹如一条巨大的玄蛇,顺着山势蜿蜒盘旋而上。
      仰望半山腰的漆黑高塔,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和偶尔一声的凄厉,将这片郁葱繁茂的山林变成了一片飞鸟不过的死寂之地。

      严冽停在黑铁碑前,他是有些时候没来这里了。他也不愿来,在战场上见过太多次尸山血海,他对鲜血与残躯已是腻烦。记忆里,这飞星塔可谓整个长嬴城最恐怖的地方。严冽曾亲眼见过几回,有嘴硬的不肯认罪,或是骨头硬的宁死不开口,只被带到这黑铁碑前,便哭着喊着乖乖认了罪,问什么说什么,莫论什么王公贵族。
      想到王公贵族,严冽瞥了宿璇玑一眼,他有些好奇,如果拥有异色瞳的宿璇玑果真是寒霜国的王族,在面对有去无回的绝境时,他会是仍然保持着皇族的高傲,还是不顾身份哭喊求饶。身旁这位白玉通透的人仍旧低眉顺眼,波澜不惊,和在正央大殿的时候差不多。
      这种情况好像从未有过,就连曾经试图弑君篡位的前皇后到了这里都啜泣喊冤,更别提其他罪人。严冽生出一种挫败感,他在这张如画精美的面孔上一无所获,心里着实不痛快。
      “宿璇玑,抬起头来,看看这座忏罪碑,再看看那座飞星塔。”
      听闻严冽的话,宿璇玑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黑铁碑,又略微转过头,看了看伫立在半山腰的黑色高塔。死亡的气息自茂密的树冠之上匍匐而来,宿璇玑的俊眉染上些许情绪,他抬起双臂,对严冽拜了拜。
      “严将军,在下冒昧,敢问这黑色高塔,可是天牢?”
      严冽敏锐捕捉到宿璇玑的情绪波动,想来,这人也是个胆怂的,所谓的波澜不惊,不过如此。思及此,严冽带着几分得意应道:“这飞星塔,并非天牢,不过是个有去无回的审判之所。”
      “如此,在下此去,恐再无活路。请恕在下斗胆,恳请将军,准许在下书信一封,送与素商国的季庸季大人。”
      原来这宿璇玑并非要求绕,严冽只觉被泼了盆不太凉的凉水,不免微愠:“季大人将你送来,自是提前想到你的下场,做好了收尸的准备,你还写什么书信。”
      “季大人与在下养母玉氏恩爱情深,相敬如宾,待在下更如亲子一般。之前,在下不知命终于此,只是与季大人道了别。如今知道了,只愿书信一封,叩谢季大人的养父之恩。”
      严冽听着宿璇玑说话,恍惚眼前正望着清冷高峰之上的暖阳凉雪,他看着姣好的双唇开开|合合,竟是听得入迷,不知不觉失了神。
      宿璇玑低头作揖,半天没听到严冽的回答,不觉心急,大着胆子高了些声音:“请严将军准许。”
      “!”
      严冽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竟然对面前这个赠与白帝的美人失态,他着实对自己感到恼火:“拜过便罢了,写什么书信!”
      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极少见地慌了,随口扔下句话,一边大步流星地绕开黑铁碑,一边狠狠地喃喃自语:“我这是哪根筋搭错了……真该死!”
      宿璇玑如今只剩下这唯一的心愿,他见严冽不肯答应,不死心地快步追上:“大将军!大将军!求大将军准许!”
      “你给我……”
      严冽被身后那个悦耳又急切的声音搅得心烦意乱,怒喝着猛一回身,不想被宿璇玑撞了个满怀。
      “哗啦!”
      扣着宿璇玑手腕的金色铁链被甩出来,挂在严冽的胳膊上。宿璇玑生怕严冽震怒,顾不上其他,慌张地抬手扯下链子,老老实实退到一旁,再不吭声。
      严冽这回满足了,他终于在这张脂白的面孔上看到了平静之外的情绪。宿璇玑已经失了几分冷静,脸色因刚才的鲁莽微微泛红,一双蓝金眸子里,满满的委屈和不甘心。严冽正要开口,眼角余光里有影子飘动,低头看来,原是几丝乌黑柔润的长发,挂在了手臂处的铠甲上。
      这长发随风轻摆,丝丝缕缕好似缠进了心里,严冽拧着眉头睨了宿璇玑一眼,这美人不惧生死,临了还惦念着叩谢养育恩人,倒也算是个有心的。严冽不忍再面露凶相,只放低声音应了句:“进去再说吧。”
      宿璇玑还想央求,一身戎装的将军只留个巍峨背影,再不理会他。

      御书房,内务总管福珅端着热茶来到桌前,将茶杯放好,随手拾掇起扔在桌角的奏折。
      “陛下,那个绝艳之美,被严将军送到飞星塔去了。”
      “他还真送去了。”
      白帝一边与福珅说话,一边将毛笔在卧龙砚里点了点,在奏折上写写画画。
      福珅顿了顿,神秘兮兮地探了探头,一手拢在嘴边,带着笑意轻声说:“这次,是将军亲自带着过去的。”
      白帝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片刻,与福珅揶揄了句:“他倒是痴情。”
      “这次,还真让陛下您说着了。” 福珅感慨道,那副模样,颇有几分老母亲的架势,“之前,那么多王侯将相都看好将军做自家女婿,对将军百般示好,甚至来请求陛下赐婚,结果呢,咱们这位大将军,一个不落地都给拒绝了。如今,讨巧来了个身份不明的异色瞳美人,闷声闷气儿的,偏就入了将军的眼。这事儿,哪处找理儿去啊。”
      “既然他喜欢,就赐予他吧。”
      “陛下仁慈,这美人归了将军,便是多了条生路,且还称了大将军的心,可谓是好事成双啊。”
      白帝喝了口茶润嗓,福珅已将空白的圣旨铺好,白帝提笔落墨,敦实厚重的字迹,如行云流水。

      飞星塔下,站在门口的人远远看见有人过来,且来者是威风凛凛的常胜大将军,快步下了阶梯迎向来者。
      “三哥!”
      “飞隼?你怎么在外面守门?”
      “哎,这不是跟丢了线索,让老爷子罚了么。”
      过来接迎严冽的人官名飞隼,是个样貌俊俏的年轻人。他看上去约莫二十二三岁,身着一袭黑色官袍,官袍的肩甲为贴金曲瓦云肩,官袍的前胸处用金丝绣着锦云盘龙图案,护腰和护腕亦是贴金简甲,配上头顶的嵌玉官帽,脚下的软甲官靴,着实的英姿飒爽,潇洒倜傥。
      飞隼是飞星塔副掌事之一,平时负责追踪捉人,老本行使得他对见到的人格外敏感,好比现在与严冽说着话,他的眼角余光已经将严冽身后的宿璇玑打量了几个来回。
      “三哥难得过来一次,四哥出门办事,还没回来。”
      “不着急,你在也一样。”
      严冽边说话边侧身让开,宿璇玑也不用人多言,这便上了两层石阶,对飞隼作揖。飞隼此次仔细打量面前的人,这位端得是清美脱俗,明艳不可方物,他情不自禁地倒抽口气,笑叹道:“真是倾国绝|色。三哥在哪里寻得如此美丽的朋友啊?”
      “我不说,你自己看。”
      严冽只管笑而不语,飞隼再看宿璇玑,这一回,他的目光触到对方的异色眸子,原本兴|奋的的情绪霎时冷下几分:“异色瞳,寒霜国皇族?”
      “这便是我带他来的目的。”
      严冽踏上石阶,宿璇玑对飞隼点头还礼,稳稳当当地跟在严冽身后。飞隼这便明白严冽的意思,三两步跟了上去。

      三个人来到飞星塔下,宿璇玑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这座高耸入云的飞檐黑塔。三角高塔的第一层约有两层塔的高度,黝黑的铁门半开着,铁门之上,飞檐之下,雕刻有巨大的神像面孔;再往右看,那一面同样雕有面孔,视线可见之处,面孔的嘴角向下垂着,有尖锐的獠牙直指飞檐,那是一张恶鬼的面孔。无论神像也好,魔像也罢,玄墨的颜色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威严恐怖之感,好似进了这座三角塔,再无生还可能。
      宿璇玑收回视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还惦念着叩谢养育之恩的事,以至于严冽叫了他两三声,他才回过神来。
      “严将军。”
      “进了这座飞星塔,你或许再也出不得塔来。生死之间,怎么还有心思发呆?”
      “将军,在下着实对养母养父心存愧疚。如今没有机会再去尽孝,还望将军宽宏大量,有朝一日见到养父季大人,帮忙转告在下的口信。”
      旁边,飞隼听得宿璇玑的声音,原本冷下去的目光重又热回来。他正欲向严冽抒发一下心情,得见严冽寒着一张英俊的脸,硬生生地闭了嘴,没敢再吱声。
      宿璇玑双膝跪地,将双手叠起齐眉,开口道:“母亲,父亲,璇玑不孝,辜负二老十五年的养育之恩。倘若来世,璇玑为犬马,报答母亲与父亲的养育之恩。”言罢口信,宿璇玑又拜了两拜,方才起身整肃衣衫,举手投足,皆是稳妥。
      严冽没再说话,他不是不想说,而是发觉自己越发地在意起这个宿璇玑,这感觉让他欲罢不能,但也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地恐慌。

      汉白玉的廊道上,福珅一手举着圣旨,快步往飞星塔的方向行进。转过一扇宫门,来到稍宽敞些的青石路,福珅没走几步,只听得身后一阵响,紧接着是骏马长嘶的声音。
      “咴咴咴!”
      “哎哟!是哪个没规矩的……”
      自身后突然跃过来一匹乌黑大马,福珅吓得接连几个趔趄,差点儿跌坐在地。他气急地正要好好教训教训大胆的家伙,当看到坐在马背上扯缰绳的人,一肚子火气眨眼全都消了。
      “我说严大人啊,您真是差点儿要了老奴的命啊。”
      “哈哈哈哈!福总管这回的身手,可是比上次好多啦。”
      坐在马上的人笑声爽朗。此人名唤严允,样貌与常胜大将军严冽七分相似,身材比严冽略纤瘦些。他头戴镶金嵌玉官帽,身着墨锦官袍,纯金的飞檐肩甲接连立领,伏龙雕自肩背萦绕至肩前,手臂上的金质护腕血玉成列,腰间配系镶金护腰,脚上的官靴同样雕龙嵌金。打眼看去,严允风度翩翩,俊朗不凡,只是,他的英气之中掺杂着几分桀骜狠辣,好不叫人胆寒。
      严允的坐骑虽是黑马,喷出几个响鼻,倒像是猛兽一般。福珅单手抚了抚胸口,瞅瞅这黑马,埋怨严允道:“老奴又不是你们这些武人,再来个一次,大半条命都归天了。”
      “总管受罪,本官给你赔个不是。”严允轻盈利落地下了马,笑呵呵地对福珅一抱拳,不等福珅接话,他疑惑道:“福总管这是要去飞星塔传旨么?”
      “是呀。今儿个早晨,素商国使臣季庸季大人过来,献给陛下一位绝|艳之美,名唤宿璇玑。陛下刚才下了旨,将此美人赐予大人的三兄长,严冽将军。”
      “总管且慢。我三哥跑到飞星塔去做什么?”
      “这……”
      福珅左顾右盼,严允目光犀利地盯人不放,福珅没办法,只好将宿璇玑一事如实相告。严允得知宿璇玑或是异色瞳的寒霜族,在心里暗自打定主意,翻身上马。
      “既然此事与三哥相关,审讯一事,本官会亲自过问。圣旨就有劳总管了。”
      “严大人且慢!”福珅听了严允的话,这心忽地一下悬了空,他紧上两步,大着胆子拦下严允,忧心忡忡地问:“这宿璇玑好歹是严将军中意的人,严大人可千万手下留情呀。”
      “总管放心,本官断不会伤了自家兄弟的和气。”
      “那,敢问大人,打算如何审理宿璇玑?”
      “既是三哥喜欢的人,那就先剥层皮,别的再说!”
      严允狞笑着将缰绳一紧,猛兽似的黑马扬起踏雪铁蹄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啊呀严大人!您可千万不能啊!要是惹恼了严将军那可要麻烦了啊!”
      严大将军和严大掌事哪个都不简单,宫里人都领教过,福珅被吓得面无血色,顾不得什么仪容,举着圣旨提着衣袍,一边招呼一边拼命朝严允追去。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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