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冬夏》铁澜

8、第七章

　　核动力悬浮飞碟VIP座位上，一个年轻男人望着船外，“从东京起飞已经10分钟了，应该快到法门寺了！”他自言自语。
　　“机器人小威为您报告：今天是2059年7月11日，天气污染情况良好，雾霾指数PM2.5超标1280倍，相比昨天有所好转！今天，北京到上海的航天班次有28班，从早上6:00第一班，早上7:00……”
　　“闭嘴！”男人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它，低头瞪了一眼挂在脖子上的机器人项圈。
　　“空气污染越来越严重了，多少年没自由在室外走动了！哎，空气早晚有一天会想多年之前的水一样枯竭的。”那男人摇摇头，目光一直盯着窗外昏黄的天空。
　　突然，他的头一阵眩晕，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很快他又靠在座椅上昏睡过去，“他梦到自己在一片蔚蓝的天空下，周围都是梧桐树，地面是石头子铺的小路。梧桐树下有一张长长的木椅。一个笑容灿烂，梳着马尾辫的女孩从远处朝他跑过来，嘴里喊着他的名字，他用力的听，可是却听不清楚。然后，他拉着那个女孩的手一起去了足球场，足球场上刚修剪的青草散发着阵阵清香，他自由自在的呼吸，这里没有雾霾没有沙尘，像天堂一样美。那女孩坐在看台上，远远看着他在球场上奔跑。女孩不时还站起来为他加油呐喊……”
　　他突然醒过来，叫道：“我要在最近的城市下去！”
　　“好的！”服务小姐通过扬声器回答。
　　又过了5分钟，座椅靠背上的机舱广播里传来了服务小姐甜美的声音：“尊敬的罗易先生，您乘坐的飞碟已经到达宝鸡上空，请准备好随身物品，准备离舱，感谢您一路上的理解与支持，下次旅行再见！”
　　罗易睁开眼，打了一个哈欠，站起身打开头上的行李舱，取出随身的背包，准备出舱。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头晕了，必须去医院看一下。”他边想边从飞蝶的舱门走向封闭的一道走廊。
　　十分钟之后之后，他已经到了医院。
　　由于提前在智能表上预定好了医生，此时他直接走进了预定过的三号诊室。
　　罗易刚走进去，就看见医生那张白色的问诊桌前面坐着一个女人，从后面只能看见她乌黑齐腰的长发和纤细的腰身。
　　这时那位看上去六十多岁的女医生主动和他说，“杨先生吧？请您在沙发上稍等一下，这位女士还有些问题。”
　　罗易点点头，在靠墙的一排棕色布艺沙发中选了一个最靠边的座下。
　　“抱歉，您刚才说到哪了？”医生问那位长发女子。
　　“哦，我今天头晕了好几次，之前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而且……，而且每次……”她语气明显顿挫了起来，仿佛不敢说下去。
　　“你说吧，头痛时怎么了？”医生语气平缓地引导她说下去。
　　“而且每次头痛我会感觉到自己到了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特别可怕！”
　　“没关系，说下去。”医生说。
　　那女人深呼吸了几下，接着说，“第一次头痛我就像睡着了做梦一样，梦到我在一个大雪地里拼命的跑，旁边的人都在找火车，我就跟着他们跑。后来我上了一个拉煤的黑色车厢，就是电影里演的那种一百年前的火车车厢。我坐着火车来到一个温暖的地方，一个好心的阿姨收留了我，我教她家的孩子读书认字，她让我叫她妈……”
　　那女人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第二次头痛的梦呢？”医生问。
　　“第二次我梦到我在一个高楼里，手里拿着注射器不停地往自己的血管里注射液体，我浑身没劲，又冷又饿，注射的液体可以让我感到兴奋……”
　　医生一下握住了那女人的手，发现她的手此时冰凉得有些不正常。
　　“不要怕，这是正常的！”医生说。
　　“正常？”罗易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医生，我也是这样的幻觉！太可怕了！”
　　医生对面的女人回过头看着罗易，“你也有这样的症状？”
　　罗易吃了一惊，“好漂亮的女人。”他心想。
　　“是的，我的症状和你一样。”
　　医生点点头，说：“这是因为太阳电磁场变化的原因，会短时间干扰人的脑电波。”医生示意罗易坐下，“一月最新的研究证明了脑电波的永恒性，也就是很多年前我们说的灵魂，你们之所以头痛之后看到一些奇怪的场景，是因为你们过往的经历都存储在脑电波里了，正巧磁场干扰让你们的存储排序突然混乱，这才出现你们说的情况。”
　　“这个会持续多久呢？”那女人问。
　　“太阳电磁场两亿年才变化一次，所以……，今天过后就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了，人被干扰的概率也是几十亿分之一，所以恭喜你们两个，都中奖了。”说完，医生无奈的笑了一下。
　　两个人告别医生，一起乘电梯下楼。
　　“你专程来这里吗？”罗易忍耐不住终于开口搭讪。
　　“不是，我路过这里，头痛的厉害，所以来看。”那女人平静地说。
　　“哦，我本来是要去法门寺！今天有法事，我是记者，所以要去报道。”
　　“记者还报道佛教法事吗？”
　　“你不知道吗？法门寺整个建筑要迁到火星中国城了！最后剩下的五百万中国人都要登上星际航母！近期就要飞往火星！”罗易发现那女人对此一点也不感兴趣，话锋一转，“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林欣！”她冷冷地答道。
　　罗易见她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就没有再搭茬。
　　两个人来到大厦第一层，一辆计程小飞船开到他们跟前。
　　“你好，我去法门寺！”
　　“我去西安！”
　　那驾驶员朝他们笑道：“顺路，都上来吧，先到法门寺，再到西安！”
　　罗易和林欣上了小飞船，并排坐在第二排。
　　飞船很快升空，两三分钟就到了法门寺。
　　法门寺近近年来也变成了一座室内建筑，每一个窗户和门都和外界隔绝，巨大的寺庙全部用太空玻璃罩住，里面有循环供应的干净空气。
　　飞船进入法门寺的专用停泊舱，林欣的头又开始剧烈疼痛，奇怪的是罗易的头也开始疼起来。
　　法门寺的工作人员赶忙把他们带到休息室，给他们到了水就离开了。
　　法门寺外巨大的机械工程车辆轰鸣着，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最后一批火星移民都汇聚到法门寺，很快，法门寺主体寺庙也要移动到星际母舰上，这是中国第一百二十九批运送人和动物还有建筑到火星。这批成功发送之后，中国境内所有人基本上都脱离了地球自然灾害的影响，都到火星开始了新生活。
　　动工法事马上就要开始，休息室外的走廊正是一会儿法门寺的传奇住持灵善大师和众弟子们要经过的通道。
　　罗易此时疼痛已经缓解了，可林欣还是躺在松软的沙发上昏迷不醒。
　　休息室墙面上的全息转播一直在播放着，此时是法门寺整个外景的全息图像。
　　罗易看到这个巨大无比的寺院在众多攻城机械的支撑下渐渐脱离地面，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浮在半空的岛屿。
　　岛屿上有建筑，有植被，上面被一个半球形的玻璃罩子扣住。
　　突然，门外的通道里传来的脚步声，听上去好像有很多人。
　　罗易开门向外张望，看见一群僧人穿着袈裟，簇拥着中间一位穿着白色袈裟的老和尚。这位老和尚长长的胡须垂到腹部，双眼炯炯有神，步履坚定有力。
　　谁也没料到，这白衣老和尚走到罗易这间房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走了进来。
　　有一个年轻的和尚赶忙介绍，“二位施主，这是本寺的住持，灵善法师。”
　　罗易看到灵善法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法师笑着朝他点点头，“孩子，你回来了？”
　　灵善法师又看了一眼躺在沙发里昏睡的林欣，“善哉善哉，三生浮尘遮望眼，今朝清平缘自来。”说完，老法师转身出去，一众弟子赶紧跟了出去。
　　罗易想了好久，“灵善法师说的什么意思呢？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突然，脖子上戴的机器人小威又说话了，“最新消息，太平洋日本海海域发生大海啸，日本国土已有百分之七十沉入大海，各国援助力量正在积极展开救援……”
　　罗易心头一紧，“日本被海啸淹没了？东京怎么样？真衣还在那呢！”
　　他赶忙说道：“小威，全息呼叫铃木真衣，快！”
　　“收到，已经在接连。”项圈上的小威回答。
　　嘟嘟声持续了十几分钟，还是没人应答。
　　“小威，怎么回事？为什么连接不上？”罗易怒吼着。
　　“可能是对方9G网络信号不好，所以导致无法连接。”
　　“真没用！”罗易骂道，“马上给我定去东京的飞碟舱位，越快越好！”
　　“可是，您还有未完成的日程，法门寺迁移动工法事追踪报道。火星中国城地球三频道新闻速报还等着你的一手报道呢！”
　　“我没空！人命关天，还报道什么！快给我订舱！”
　　机器人小威不出声了，过了约一分钟，“舱位已订好，一个小时后飞蝶来接您，请准备好出发。”
　　“一个小时？那么久？有没有再快一点的？”罗易追问。
　　“对不起，这已经是时间最近的舱位！”
　　“他妈的，什么狗屁机器人，越来越笨！”罗易破口大骂。
　　“你们人类才是真笨，恐龙统治地球上千万年，而你们人类主宰地球区区一万年，就要滚蛋了！”小威也不示弱。
　　罗易不跟它理论，伸手推了推林欣，“哎！醒醒，我马上要去东京，你自己一个人在这没事吧！”
　　林欣轻轻翻了个身，侧卧在沙发上，裙子下那双修长白皙的大腿一下露了出来。
　　罗易一下子有些尴尬，可是他也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又推了推林欣。
　　林欣这次醒过来了，看到罗易焦急的神情，她居然稍稍有些感动。
　　“你一直在这守着我？”林欣问。
　　“我？守着你？……”罗易被问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可他灵机一动，说道：“哦，是啊，你没事就好！”
　　“你比我男朋友强多了，他总是在忙，哎！”林欣边说边叹了口气。
　　“是这样，我一会儿可能马上就要……”
　　“你叫什么名字？”林欣打断他的话。
　　“我叫罗易！罗马的罗，容易的易。”
　　罗刚想往下说，突然来了一阵急促的嘟嘟声。
　　原来是有人呼叫林欣，“接通！”林欣语音下命令给自己的智能项圈。
　　“收到，主人，小花正在为您接通。”
　　接下来出来的画面让罗易和林欣都吃了一惊，一对男女□□在空气床上正缠绵着。
　　罗易看得入神，并没有注意身边的林欣早已泪流满面。
　　突然，全息画面上的男人一下子发现了什么，一声惊叫，“他妈的，谁让你联通全息通话的？快给我关了！”他朝着被自己仍在一边的项圈叫道。
　　“你这样做对不起你的女朋友，你们人类真是虚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画面里传来一个机器人的声音。
　　那个男人赶紧抓起一条围巾遮住下身，冷冷地说：“欣欣，对不起，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了，我准备带她一起去火星，你再找其他人吧！”
　　“断开连接！”林欣命令机器人小花。
　　连接立即被终止了。
　　林欣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罗易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想要劝几句，可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想说节哀顺变，不对。再接再厉？也不行。
　　“算了，不管怎样，我得赶紧去东京。”他又试探着问林欣，“我一会儿可要走了，你自己在这没问题吧？头没事了吧？你不是要去西安吗？你抓紧订舱位吧！”
　　林欣丢了魂似的，两眼空空的望着墙面，“西安不用去了！”
　　“哦，那你家在哪啊？赶快回家吧，到处都乱的很。”
　　“我无家可归！”
　　罗易一听她这么说，真是接不下去了。
　　他一狠心，“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在这待着吧，我可得走了！”他想到这转身就往门口走，一只脚刚他出门口，就听见林欣放声大哭起来。
　　他这人从小就心软，见不得女人哭，赶忙又转身回来。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罗易问。
　　“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本来我打算和男朋友汇合之后，一起去火星中国城的，现在不用了！”
　　“那你可以自己去啊？”罗易疑惑的问。
　　林欣摇摇头，“不行的，我没有通行证！”
　　“为什么？每个中国人都有一张通行证，我们都能去火星，你怎么没有？”
　　“我不是中国人，我是日本人。”林欣小声说。
　　罗易吃了一惊，因为他知道一张通行证意味着什么，那是活下去的保证，比一切都重要。在地球面临大灾难的时刻，他这才感觉到作为中国人的自豪，因为全世界只有四个国家有实力制造了火星基地，而且只有四个国家有星际航母，那就是中国、美国、俄罗斯和欧联邦国。没有通行证的国家的人等着他们的只有无止尽的地震和海啸，还有越来越厉害的沙尘和雾霾。
　　“那你怎么有中文名字？”罗易问。
　　“因为我从小就在中国出生，但是我没有权利得到中国国籍，本来我男朋友有位家人去世了，有一张通行证他准备留给我……”她边说边哭。
　　罗易明白了，其实他除了自己的那张通行证以外，还有一张，那是他奶奶临死前给他的，他是准备留给铃木真衣的。
　　他想了想，说道：“如果你实在没有地方去，就跟我去东京吧，我有急事必须马上去，等以后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弄到通行证。”
　　林欣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望着罗易，点了点头……
　　飞碟在昏黄的天空中前行。
　　罗易坐在窗边，默默地盯着一望无际的黄沙和雾霾。
　　林欣坐在他身边，一路上眼泪不停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