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十五章 ...
-
翌日,齐洛醒来的时候,见横云和衣伏在床边,轻轻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公子……”
“怎么不上来睡?”
齐洛把她拉起来,揉了揉后颈,“落枕了没有?”
横云摇了摇头,看外间天色透了窗棂,又见一边美人榻空了,便回头望望齐洛。
“公子可休息好了?”
“嗯。”齐洛应了,看她要跳下床去,又将她拉住,“难得我们独处,有些事我要问你。”
横云眨了眨眼,端坐回来看她。
齐洛问:“你之前曾说,此刻一切都是我的试炼。”
“不是我说的,是司命大人说的。”
横云道,“司命大人有时会在天镜台上看你,我也是在离山前才得以被带上天镜台,在那里又见到了司命大人的。”
“又?”齐洛微微侧头,“你一共见过司命大人几次?”
横云抬眼,齐洛就见她两手指尖打着转儿,踟蹰得很。
“……你为救我昏迷的时候,我也与司命大人见过的。”
尽管不愿回忆失丹之事,但话头既开了,横云便知无不言。包括内丹,包括这副人形,包括司命和齐天的嘱咐,接二连三,听得齐洛怔了。
半晌,她才回了神,迷惘地看着横云。
“所以,你现在跟着我,是愿意与我定契?”
“是。”
横云握住齐洛的手,稚嫩的女童脸上,是与外貌极不相配的认真。
“公子,你可以相信我,无论如何,我总是不会背叛你。”
听她如此说,齐洛静了一会儿,仍有些思虑的模样,只缓缓点了点头。而后似乎是终于想明白了,犹疑的眉间渐渐有些舒展,一直紧绷着的肩膀也松了,抽出一只手来,点了点横云的眉心。
“你这副身体,还会长大么?”
横云看她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尽管奇怪她想了半天就问了这么一句不相关的,仍是不好意思地低头。
“会的。”
她二人说话间,屋外已有脚步响起。侍者轻声通报,钟隐已在宫苑外等候。
齐洛梳洗罢了,携横云一道出了苑门。
钟隐依旧着的玄袍,只是比他从前穿的花哨许多,金线绣的纹路繁复,看得横云吐了吐舌头,觉得俗气。
齐洛倒不以为然,望向钟隐眉眼轻松。
钟隐一礼。
“道君。”
被他这么一提醒,齐洛收敛了表情,淡淡应了。
“请。”
一路弯弯绕绕,钟隐也偶尔与齐洛说上一句。
“道君身边那位,今日竟不知在何处。”
齐洛暗忖钟隐莫不是忌惮祭红刺探修罗秘辛,顿了顿,只轻飘飘带过。
“总不会离我太远。”
钟隐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齐洛想着,钟隐将带她去的,应是一处女子居住的宫苑。那风里的花香越来越浓,浓得十分蹊跷。离山之后自己的鼻子就不太灵了,齐洛自然有察觉,今日却将这花香闻了个十足十,甚至有些晕眩了。
横云见她脚步慢了,轻轻凑上前。
“公子,是狐狸身上的味道,再多的花也盖不住。”
“哦……”齐洛看她严肃,倒笑起来。
“是你的熟人么?”
钟隐离得近,听见了她们说话,耳根微微红了。齐洛看了,拍了拍横云的脑袋。
“无事。”
并没再走太久,齐洛远远见到一抹红影,便知到了。
钟隐看见祭红,微微一怔。
这宫苑和之前一路见的都不同些,齐洛走近了,就见一道曲折的水廊,廊中又设亭,悬着藕色纱帘和铜铃铛。水里养的睡莲和水葫芦,绿幽幽的缀成一片。走过了水廊才是岸,岸上一整片的桃树,开得轰轰烈烈。
“这……”
侍从们像是按照规矩似的等在了廊桥外,没跟过来。齐洛看了看祭红。
“你是来看风景的?”
到底是钟隐的宫城,看起来此处也不是什么平日见客之地,她这样寻了来,齐洛不免得为她找个理由,以免钟隐不悦。
“风景是没见着什么风景,花花绿绿俗不可耐。”
祭红偏了偏头,扫了钟隐一眼,似笑非笑。
“只是人皇好本事,在皇城内精心供养这一窝狐妖,倒真叫人刮目相看。这满院子的花草和你身上这袍子,都是那狐狸的喜好罢。”
她的眼神明显地比平日更为锐利,齐洛不知是伤渐好了,还是她真像自己所说的,对钟隐有几分激赏。
而被祭红这样戳破,钟隐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只俯身向齐洛一礼。
“此处住的是我的妻儿。”
齐洛有些惊讶。他大方承认,祭红却似是觉得无趣,走远了些。
“你……娶了……”
看齐洛犹疑,钟隐却笑了。
“花音。”
他的声线温厚,念起这个名字时却有几分痴迷的缱绻,听得人没来由的脸红。
“是,你娶了花音……”
齐洛想了想,“所以你需要我为你们正名?”
人妖有隔,更何况钟隐是人皇,多事之秋再有流言毁谤,他的处境想必十分难堪。再者,他甚至和狐妖生了孩子……
“外间早有传言,会有天谴,上天会惩罚整个人族。只是没有证据,人心惶惶。水祸一起,这股声势更大,我怕有一天保不住他们,只有请公子帮忙。”
“你不怕他们说的是真的,你不怕真的会有天罚?”
横云忽然出声,“你是人皇,她是妖……”
“怕,所以钟隐未尝有一日不尽心民生政事。此次水祸,我如此小心多方查探权衡,正因惧怕这是所谓天罚。”
“我明白了。”
看着钟隐,齐洛忽地有些黯然起来。族人接二连三发病发狂的时候,哪怕他身为人皇,也一定是极不安的。之前态度谨慎遮掩,更可见实在是战战兢兢。
“你为他们,倒真煞费苦心。”
横云嗫嚅着,“真到了二选一的时候呢,你怎么办?”
像是这问题已问过许多遍,钟隐全不似之前犹豫,坚定作答。
“多思无益,护得一刻便是一刻。”
一旁祭红微微侧目。此话一出,想来那齐洛定是非帮不可的了。
“带我们去见她吧。”
果然。祭红嗤笑。
没了闲人,齐洛也没有什么架子好端。事情说了清楚,愿意帮忙也就不会迟疑。
“真想看看,什么样的女子,引得人皇痴心一片。”
钟隐也笑,像是听见“女子”二字十分高兴。为齐洛引路时的脚步也轻快,和着里间传来的丝竹声,似有种踏歌而行的烂漫。
齐洛觉得很有意思,情爱真有那么厉害,让这样的人也倏忽间像个幼儿。
再走那么一会儿,香风竟淡了,齐洛已闻不出什么。只是丝竹声渐高,那亭台也终于现了真容。不似外间旖旎,这里的一应摆设像是终于知道了收敛风情,浓烈妖娆的少了,倒是纤细灵巧的多,最华丽的也不过就是那插花的琉璃尊,其余的大多素净洁白,更衬得那中央的女子明艳。
“君上。”
施施然地来了,柔顺的眼波自她们身上转了一转,弯了膝盖做个福礼。
“花音见过各位。”
她抬起头的时候,齐洛饶有兴致地歪着脑袋看了看,引得她笑。
“小公子,可好看吗?”
“嗯,好看。”
齐洛点了点头,确实好看。
花音容姿端华,一颦一笑泛着骨子里的柔媚。望着钟隐的时候,那一双含情的眼又自有一派天真无邪。贺兰山的女儿家里,倒没有似她这样的。
齐洛不禁想,这样玲珑的女子,大约生来就是应该被人疼爱着的。钟隐爱她,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都不奇怪。
横云却有些沉不住气地拉了拉齐洛的手。有她在,倒不怕那花音施什么媚术,只是看着齐洛像是真心地欣赏她,这倒不太妙了。
齐家的女儿,无论如何不该与妖类走得太近……
“君上,这时辰旭儿该醒了,今日便辛劳君上,叫醒旭儿用个早茶吧。”
花音看了看日头,又向着钟隐一笑,“不用担心,我与小公子投缘,自然替你招待。”
钟隐道她大约有话想同齐洛说,便点了头。齐洛与他眼神对上,微微笑着,并不介意。
他的身影渐远了,花音一直等到看不见他的背影,才稍稍一侧身。
齐洛垂着眼睛,望见她的衣袖上缀了一圈绯色的细珠子,隐隐约约闪着光,正觉有趣间,就见她那一直掩在宽袍大袖中的手掌一翻,迅速向自己劈来。那长长的指甲仿佛须臾间就到了眼前,还没来得及退步,余光又有一道红影掠过。
“凭你也配。”
她的手指已扼住了花音的咽喉。而横云手里金色的丝弦绕着花音的手腕,没好气地瞪了祭红一眼。
又比她慢了一步!
齐洛无奈,回过神来又看花音狼狈,实在不明所以。她的眉目间并无邪气,怎么会是一个两面三刀的妖精。
“我可有哪里冒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