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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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有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传说。
据说在学校后门古树旁的大石头上刻上自己与心爱之人的名字，就会有神明大人为你们牵红线。
陆泽川也写过。
可惜，意料之中地没有实现。
2.
看到白纸黑字上明明白白写着的诊断结果时，陆泽川拿着诊断书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两下。
末期。
噩耗来得太突然了。
陆泽川根本来不及记住自己在这一瞬间的反应，他瘫软在椅子上，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他什么也想不到了。
戴着口罩的医生站在他面前，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对他说：“尽快办住院，我们会尽全力医治的。不过在这之前，您还有什么还没有实现的愿望吗？”
“愿望？”陆泽川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医生。
当听到“愿望”两个字的时候，陆泽川忽然觉得滞空了的大脑里闪烁起了柠檬黄色的光晕，萦绕其中的，是一张帅气的脸。
周曜的脸。
3.
陆泽川浑浑噩噩地往寝室走。
路边有好几对情侣，光天化日之下黏糊得很，陆泽川只是扫了他们一眼，便木然地转移了视线。
他回到了寝室，砰地关上门，试图把自己与外界完全隔绝。
世界忽然寂静地不像话。
陆泽川躺倒在床上，眼泪已经干涸，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迟缓地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一张旧照片。
准确地说是半张。
这半张照片已经泛黄了，上边的少年走在一条林荫道上，他的脸上带着十几岁年龄特有的朝气蓬勃，明媚的阳光与树叶的阴影交织着映照在他的脸上，他就这么看着镜头，明眸皓齿。
看上去意气风发。
陆泽川珍惜地摸着这张心爱的照片，一只手不自觉地摩挲着照片撕裂的地方。
被撕裂的另一半照片已经不在，可是这个空缺的存在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曾经有另一个更加相配的人站在周曜的身旁。
时过境迁，周曜身边已经换了人，可不会是他陆泽川这一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医生对他说过的话。
还有什么没有实现的愿望吗？
有的。
4.
陆泽川戴上了口罩和帽子，把自己裹得像个球一样，全副武装地出了门。
他轻车熟路地绕到了周曜的寝室门口。
其实他们的宿舍离得并不远，只差一层的距离，可是陆泽川从来没敢敲响过他的门。
直到现在。
周曜住的是两人寝，但陆泽川知道，他寝室的另一个哥们儿早就搬出去和女朋友住了。这一层的人大多是大四的，考研和实习也搬出去了七七八八。
陆泽川站在原地，只觉得周围安静得静乎诡异。这让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他掐着表，等到八点整时，宿舍的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推开了一点。
陆泽川眼疾手快地摁住了即将大打开的门，压低了嗓音说：“周曜学长，能给我几分钟时间吗？隔着门说就好，我怕给你造成困扰。”
门内迟疑了两秒，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压在门上的力道渐渐松开了。
陆泽川松了一口气。
他用手贴着门，在心里描摹着门内周曜的模样，想象着此时自己的手已经摆脱了门的桎梏，紧紧地握住了周曜的手。
神明大人没有替他实现的愿望，终究还是要靠他自己。
5.
陆泽川本来以为自己会词穷，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不是这样，心里那些压抑了太久近乎变质的感情在此刻得见阳光，便疯了一般汹涌而出。
“周曜，我喜欢你。”
门内没有说话，只是传来了东西碰撞的声音。
陆泽川有点难受，他尝试扬起嘴角，没有成功，心想还好周曜看不到这张被口罩遮住的苦瓜脸。
“学长，你别担心。”陆泽川放缓了声音安慰他：“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而已。刚才我看过了，这一层没有别人，大家都去自习室了。刚才的话没有人听到，不会给你造成困扰的。”
他说完后，里面安静了一瞬，周曜开口问：“你是谁？”
陆泽川顿了顿：“你不认识我。”
周曜又不再说话了。
陆泽川只好继续说：“可能这对你来说有些不可理喻，抱歉吓到你了。我只是…实在忍不住了。”
“耽误你了，我现在就走，不打扰学长去自习了。”陆泽川把抵着门的手放了下来，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
没想到门内的周曜忽然说：“你是陆泽川吗？”
然后在陆泽川猝不及防之际，门被周曜从里面打开了。
6.
陆泽川只觉得大脑“轰隆”一声，大半的理智都炸裂了，只有仅剩下的那么一点儿，驱使着他迅速地低下头挡住了脸。
他心想，戴了口罩，又刻意压低了声线，周曜应该认不出他了。
可惜事与愿违，周曜与他短暂地对视了一秒之后，开口说：“陆泽川，果然是你。”
陆泽川有些慌乱，他很想就这么走，远远地逃离周曜的视线，可是双脚却像是钉在了原地一样，动也动不了。
周曜走到了他的面前，因为身高略低于陆泽川，他只能微扬起头，直视着陆泽川的眼睛。
视线相对的感觉让陆泽川没来由地心慌，他来不及问周曜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就狼狈地转身跑了。
7.
陆泽川收拾好了东西，正准备去办休学手续的时候，在楼下遇到了周曜。
周曜在等人。
陆泽川不敢过多停留，低下头准备绕过去，谁知周曜早有准备，远远地看见了他，便直接冲他挥了挥手，熟稔地说：“泽川，快点，去吃饭了！”
周曜在学校里算得上是个名人了，大庭广众之下，陆泽川不想拂了他的面子，便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周曜见他过来，干脆地攀起他的肩膀往校门口的餐厅走去。陆泽川心乱如麻，可是第一个念头，却是担心周曜攀着他的动作不舒服，下意识地稍微低了低身子。
半推半就之下，两人来到了门口的茶餐厅。
这家店的消费偏高，此时也不是用餐高峰期，店里人很少。周曜选了个清静的位置，和陆泽川坐下。
刚一坐下，还没等陆泽川反应过来，他就开口问：“为什么要跑？”
陆泽川没有回答，微低着头，余光瞥见了周曜修长的手指。
好想握一握他的手啊，陆泽川心想。
然后那只手的主人就像是知晓了他的心思一样，轻轻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痒痒的。
8.
“你不打算说吗？”周曜问。
陆泽川满脑子都是周曜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曜便自顾自接了下去：“你不说，我就先说了。”
“那天，我看到你了。”
“什么？”陆泽川问。
“学校后山，古树旁的大石头。你也听过那个传说吧？”周曜笑着问。
陆泽川却是浑身一僵，他回想起那天冲动的行为，咬紧了后槽牙，说：“对不起，我一时冲动，给你添麻烦了吗？”
周曜握住他的那只手加紧了些力道，忽然转了话题说：“大概是从大一开始吧，我就发现了身边总有一个人跟着我，我慢慢习惯了他，很喜欢他，想要靠近他，但是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像刺猬一样跑走。我甚至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直到那一次，我在那块石头上，看到了我和他的名字，虽然第二天这两个名字都被划掉了。”周曜看着陆泽川，一字一句地说：“其实你不用划掉的，你的愿望早就实现了。”
周曜握紧了他的手，凑过来，轻轻吻了吻陆泽川的嘴唇。
好像有人看见，可是陆泽川已经无法思考了。
9.
时间停滞了很久。
陆泽川回过神时，正看到周曜笑眯眯地看着他。
多年来的奢求成真，这一刻本该无比幸福，可是陆泽川想到了那张诊断单，心里沉了沉。
他哑着嗓子问：“可是，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什么？”周曜疑惑地说，托着腮帮子想了想，才接话：“我没有女朋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陆泽川哽了两下，“我看到你跟一个学姐一起走，还有之前那个每天和你一起吃饭的同班女生…”
周曜似乎想到了，啼笑皆非：“我和我们班女生不熟，硬要说的话，之前支部风采大赛，我和班长是主策划人，平时又都挺忙的，只能吃饭的时候讨论。至于学姐…你说的不会是我亲姐吧？”
陆泽川“啊？”了一声，说不出话。他以为周曜不是单身，自然也不可能回应他的告白。原本只是想要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就算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没有关系。
可是事情的发展已经脱轨了。
他只能感受到周曜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他明该拒绝，可是那只手那么温暖。
他回握住了他。
10.
陆泽川再一次回到了医院，想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他捏着之前的诊断单，手心里全是汗，终于排到他时，他把单子递过去，说：“你好，我想咨询一下病情。”
护士拿着单子看了看，皱起眉头，问：“不好意思，请问您的主治医师是？”
“姓龚。”陆泽川说。
护士愣了愣：“您是不是记错了？我们这里没有一位姓龚的医生。”
陆泽川呆住了，护士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说：“而且我们院的检查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核，光是主治医师签字没有用的，您这上面没有专家的签字，应该是属于没有确诊的情况，我建议您再去做一下彻底的检查。”
于是陆泽川在完全懵逼的状态下又做了一次检查，得出的结果是，他的身体很健康。
11.
陆泽川茫然地回了学校。
大悲大喜之下，他的情绪反应变得有些迟钝了。他木然地走着，不知不觉之间就走到了学校后山的古树旁。
有两个人年轻人正站在大石头旁，陆泽川认出了其中有一个人是校内很受欢迎的学生会会长。
另一长相清秀的男生对着学生会长说：“我前脚来这边许了愿，后脚就出了这件事！一定是神明大人在帮我们吧？”
学生会长笑了笑：“所以神明大人帮我们互通心意的方法就是把你变成我的手机内存卡？看来这个神明大人很爱恶作剧啊。”
陆泽川看着他们笑闹着离开。
他的脑子还有点懵，忽然想到了几天前的自己一时冲动来这边写下了他和周曜的名字，只是清醒之后就后悔了，觉得哪里有什么神明，只是平白给周曜添麻烦而已。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溜回来偷偷划掉了两人的名字。
神明的恶作剧？
陆泽川忽然想起来，当初在医院确诊的时候，那个并不存在的医生没有首先催促他住院，反而先问了他：“有什么没有实现的愿望吗？”
一个荒谬又合理的猜测萦绕在他的脑海，陆泽川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块石头前，望向熟悉的那块地方。
没有什么划痕，此时他与周曜的名字，还好端端地呆在一起，只是在两人名字的中间，多了一根红色的细线。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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