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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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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昭没想到那些人再次重逢是在这样的场景。
事情是早上发生的,爷爷接到电话之后直奔机场,外衣都没穿。奶奶和父母怕出事,要齐昭请假追去XX市。到了齐昭才发现,爷爷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成才和许三多是晚上到的,风尘仆仆、面容憔悴,两个人没赶上上午的航班,差点要军区出动直升机。
吴哲是最早到的,从到了就开始一直忙,忙着布置会场,忙着安排仪式,见了齐桓成才许三多,话都没有一句,点点头转身带路。
四个老人都没哭,反倒是陆陆续续赶到的老部下、老部下的子女们哭哭啼啼的没完没了。
齐桓听得烦,大声喝:“别哭了!哭唧癞尿的像什么样子!还是军人吗?”
齐昭很久没见过祖父发这么大的火了。
“菜刀,别这样。”成才哑着嗓子劝着。
“成才,队长不会拿这么大的事情A我们吧?”许三多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那个烂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吴哲听到几个人的话,忽然有些激愤。
说罢几个人都笑了,时间仿佛回到了四五十年前,他们还没有年老力衰,还在一起,还都叫死老A。
“队长总是这样,自己甩甩手就走了,把所有烂摊子留给我们解决。调离A大队的时候也是。”成才想起了当年中队长的升职。
“队长一直都这么过份,从你们还没来的时候就一直这样。”齐桓是在场数人中,遭到如此对待时间最长的。
“队长……队长说他这是为我们好。”
“烂人的话也能信?”
老人们都笑起来。
“把仪式好好办完吧,让队长放心。”吴哲说着,其他三个老人神色郑重地点头。
仪式安排在三天后,几天内不断有人前来。
吴哲和成才退休前也算是首长级别的,来的人中不少沾亲带故,两个人没有心情和别人寒暄,退在里间,齐桓和许三多相对无名一些,在外边帮着招呼来人。
晚间四个老人一齐守在一边,齐昭劝他们去睡,几个老人都推说年纪大了觉少、睡不着。
第一天齐昭便陪四个老人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吴为、齐孝、许侈,还有几个老人们的其他子女也都到了。
晚上,老人们开始扯住小辈们讲故事。几个人尚有理智,具体的名称和地名都隐去不提。大多数故事齐昭小时候听爷爷讲过,少数任务齐桓并没参加过,由其他几个当事人讲出。主题都不是任务本身,中心思想就只有恶劣的中队长是如何的恶劣。
天放白的时候,老人们开始语无伦次。
“我们跑得慢了,队长就说,齐桓啊,你会做法式料理吗?看,这有一大群蜗牛,还跑呢,咱直接拉回去炖了吃得了。”
“不对,锄头,那是你后来当教官的时候说的。”成才替中队长辩解。
“是吗?那我也是受烂人影响。”
“嗯,队长影响力的确很大。”许三多附议。
“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近墨者黑。”齐桓补充。
“还有那次演习,我们陷入包围圈了,队长说,不怪别人,就怪自己,带的兵孬,指挥官被俘也是应该的。”
“可是后来队长没被俘。”许三多接话。
“对,回锅肉后来先击毙了红军的指挥官。”齐桓也想起来了。
“队长升职之前,专程找到我,说,成才,我把A大队交给你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成才,你那时候还不够级别吧?”
“我记不清了,总之队长说,出色的指挥官,首先要认清自己,其次要认清别人,最重要的是,要让部下也做到这两点。”
“他总说大道理,其实狗屁不同!”吴哲骂。
“队长说的话我总是听不懂。”
“每个人都做到了,每个人不都是指挥官了?还要他干什么?”成才接着控诉。
“是啊,都这样了,我们还要队长干什么?”
第三天白天老人们终于支撑不住,齐昭适时偷着在了每个老人的饮用水里面下了一颗安眠药。老人们睡去之后,齐昭也抽空睡了一觉。
仪式在第四天的上午。
中队长的女儿,方苹的母亲一直没有露面,直到最后一刻才出现。
“吴叔叔、齐叔叔、成叔叔、许叔叔。”
方苹妈妈穿着一身黑衣,神情疲惫却很刚毅,只有这个时候才看得出乃父的影子。
“爸爸走得很安静。前一天晚上还很精神,第二天早上给他送早饭的时候才发现。负责他的医生也说只是因为年纪大了,没遭什么罪。”
几个老人第一次听到这样真实的描述,一时间有些迷茫。
“有时候我很嫉妒你们。”
老人们茫然地看着方苹妈妈。
“爸爸从不骂我,从不要求我什么,我做什么他都支持,我受不了了,才那么早就离开家。”
齐桓想起许三多他们参加的老A选拔,他说,队长,这回你又要得罪人了。队长说,你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我得罪你们了吗?
吴哲想起老A的最终评测,他说,我无法相信以违规和践踏他人为特权的战友。队长说,我只希望你们在没有理想和希望的条件下,也能生存。
许三多想起他想复员的时候,他说:我能从老百姓做到老A,也能从老A做回老百姓。队长说,怎么割除你这截盲肠是你的自由,但我不会忘了给你上麻药。
成才想起队长对他的重新评价,他说,你的路还很长,比许三多要长得多,同时你的迷茫也会比他多得多,如果这是你的路,你愿意来老A吗?
“其实你们才是他的孩子。”
方妈妈退了几步,把最近的位置让给了四位老人。
老人们呆愣了很久,终于扑上,失声痛哭。
齐昭明白,也许这是他这一生,参与过的最雄壮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