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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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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零年,春,北平
秀儿一早就起了身,梳了头,理了理衣服,去了厨房,自从来了这里以后,就被苏婶子派到这里来管一大家子的伙食,以前是苏婶子管的,因为快要临盆了,所以才找人来帮忙。来之前,秀儿记得带她来的那个姬大爷是要她来学唱戏的,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这里来管伙食了,秀儿反倒落得安心,因为就只是出出力而已,用不着学什么的戏,还记得出门的时候,二哥的眼神,活像自己会污了他的名声似的。
秀儿按照苏婶子说的做好了一切,就到苏婶子的房子的窗前,拍了拍窗子,“婶子,都做好了。”秀儿轻轻地说,里面没有人应,秀儿每次都是这样的,因为不喜欢进屋子,苏婶子的男人看上去不好,每次总是用让秀儿难受的眼神看自己,苏婶子人不错,就是这男人啊,,,
屋子里没有声音,秀儿觉得奇怪,每次来屋子,苏婶子男人的呼噜可以当雷打了,这次咋的这么安静?秀儿慢慢的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屋里一阵子起伏的声音,接着一个女人的让人脸红的叫声传出来,秀儿立时知道不妙,赶紧抽身子走人,却不想撞倒了立在窗户旁的锄头,接着所有立着的东西一顿稀里哗啦的就倒了下来。
屋子里的声音都停了下来,秀儿愣了一下马上就要跑,但不知怎的腿直哆嗦,呆呆的秀儿被拎住了后衣角,秀儿一急喊了一嗓子,这一下子把大院子,小院子的人都吵醒了,接着就听到管家的声音:“没事儿了,都回屋去。”
接着这院子的门开了,想是管家进来了,秀儿还在空中比划着,突然被松了开来,与地面来了个结结实实的吻合,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拎了起来,不是站着,是跪着,秀儿没抬头,就看见一张凳子摆在自己面前,头上的声音传了过来:“苏津南,你,,,,你,,,”管家说这声音都颤了,“还在屋里没走吧?”
秀儿纳闷管家的话里的意思,就听见苏津南说:“我哪里知道我屋里的没跟着丫头说就自己回娘家了,所以,才......”
苏津南还没说完,管家就打断:“还有脸说?都是你做的好事儿,才把你屋里的气回娘家的,咳...... 她都看见了?”
“我什么也没看见。”秀儿突然说话,吓了管家一跳,秀儿抬头看见管家一张脸气的都变了颜色,青筋都爆在脸上,赶紧又低了头,就听管家说:“姓苏的,你不要皮,我好歹也要脸啊,你这,,这不是,,”管家顿住,“去,”接着一脚踹了过来,秀儿一闪,管家踢了个空,“去,到前院儿的老梧桐树下跪着去,没我的话儿,不许回来,也不许吃饭。”
秀儿起了身,赶紧出了门,也不顾身后管家和苏津南说什么,总之,先出来再说,走到前院儿的老梧桐树下,按管家说的跪在那里,经过一顿折腾,秀儿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秀儿看见有人过来,就低了头,话说自己就这么的跪在这儿,一个女孩子家的,怪难受的,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秀儿想起额娘了,自己家是满族,听额娘说过还是什么的大户,到了爷爷那一代就不行了,抽大烟,赌钱,就这样的败了,阿玛还算开化,作了些小生意,家里才算是过的丰衣足食,但是去年阿玛病了,不停地咳,秀儿记得给阿玛水喝的时候,阿玛吐在手绢上的都是血,没过年关,阿玛就走了,过了年之后,姬大爷来了,说是给大哥说亲,不过要带走一个人,就是秀儿,说是叫秀儿学戏,将来也好照料家用,还能给大哥换房媳妇儿,两全其美。
过了十五,秀儿就被领到这里来了,苏婶子的男人带她进院子的,说是苏婶子快要生了,总得找个代他的人来做饭,于是,管家看了秀儿一眼,就点了头。秀儿在厨房干了一个多月了,开始,苏婶子还跟着帮忙,后来身子越来越重,也就变成秀儿去敲窗子了。
秀儿想不明白,不是阿玛死了要守三年的孝吗?大哥干吗这么急着找媳妇儿?秀儿想到阿玛,想到阿玛每次回来都抱着自己在书房里,拿笔和纸教秀儿写字,读诗,和二哥一样的,二哥,和阿玛一样地疼秀儿的,为什么阿玛死了,就一切都变了?二哥的眼神,秀儿临出门的时候,是那样的看着自己,生生地要把自己给活吞了似的。二哥,秀儿做了什么?
秀儿想着就滴了泪,但又倔强这用手把泪擦掉。
秀儿低着头,看得见进进出出的人的鞋子,估计是要练戏了,管乐器的师傅们都在搬乐器,接着说笑着跟进来几个和秀儿差不多的孩子,只看见鞋子,所以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然后就是这群孩子的吊嗓子,秀儿邹了一下眉头,这是什么啊,比自家对面王家的公鸡叫早儿还难听,秀儿就不自觉地笑了,还笑出了声儿。许是听到了秀儿的笑,走过来两双鞋子,看看了马褂的下摆,知道是戏班里上面的人物,秀儿来了一个月了,也能从衣服上判定上下关系的。这两位一定是比管家上面的,因为他们的马褂是丝的,不是管家的——棉的。
“你在笑吗?”一个很温柔的声音从上面传来,秀儿一听就知道是唱角儿的,自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笑难道哭吗?秀儿没答话。
“你干吗跪在这儿?”另一个声音从上面传过来,秀儿觉得还是不答的好,免得等会儿管家又要生事儿罚自己什么。就继续不答。
两双鞋子静了一会儿,第一个声音再次从上面传过来:“你多大了?”
秀儿觉得这个问题还勉强可以回答:“十三了。”
刚说完,就看见一只细长的手伸了过来,托住秀儿的下巴,秀儿的眼睛就对上了一双透水莹目,这人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秀儿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人的脸,手就往左转了一下,秀儿的脸就跟着转左,接着又往右转,秀儿的脸跟着往右,秀儿心里气了,这干吗呢?一左一右的,刚要开口,美目说话了,在秀儿看来这人就这双眼睛实在是说不出来的美,就暂且在心里叫他美目好了。“你干吗跪在这儿?谁叫跪的?”
这次秀儿听出来这人的京片子不标准,似乎是半道学的。秀儿本想不答,但看到美目里那不容反抗的眼神,吞了口口水:“管家叫跪的。”秀儿回答。
美目向下闭了眼睛一下,笑问:“你今儿个早上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秀儿到底是个孩子,“我什么也没看见,是他们欲加之罪。”
“噢?”美目笑得更开了:“你倒是挺能说的,读过书?谁教的?”
秀儿快晕了,这人要问什么啊?秀儿看看他,还没答话呢,就看见美目和身边的另一位交换了一下眼神,于是两位就一左一右的把秀儿夹了起来,因为跪得太久,秀儿的腿都麻了,任由两位夹着,进了前院儿,到了过廊,就听见师傅喊:“桦亭,棣棠,还没练戏呢,这是去哪儿啊?这谁家的?”
两位没回头,只是说:“下午补。”说这过了过廊,进了一个小院子,有三间房,一件正屋,左边一间,右边一间,秀儿被夹着到了正屋,放在了椅子上。
“说吧,你都在苏津南那里看到什么了?”美目似乎不死心。
“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是真的。”秀儿觉得这人好奇怪,干吗对苏津南的事儿这么关心?
“你叫什么?”美目问。
“秀儿。”
“这么土的名字哦。”
秀儿生气了,这可是阿玛起的,女孩儿家起个简单的名字好,于是反嘴说:“我不如二位有个响亮的好名字,什么,桦亭,什么,棣棠的,”秀儿想起来刚才师傅喊的,就说出来了。
这回笑的不是美目,而是另一位,秀儿这才仔细打量他,比起美目有一些俊朗,不似美目有一种女人味道,另一位走进右边的屋子,不一会儿就拿着张纸出来,上面写了“桦亭,棣棠”指着自己“桦亭”然后是美目指指自己“棣棠”。
秀儿看着这两位,真是的,人也可以长得这么好看?按理说那个苏津南已经是长得不错了,而这二位比他强了不知是百倍还是千倍。
屋外乱哄哄的闹了起来,就听见管家叫:“谁这么大的胆子敢领我的人?”说着看见屋里的秀儿,桦亭,棣棠,就没了声音,立马堆了一脸的笑容在脸上,跟着老脸的褶子都没法看了。秀儿觉得管家恶心至极。
美目,就是棣棠也跟着笑:“我领的。管家有话要说?”
“哟,我哪儿敢啊。就是这丫头是我那院子的,管伙食,今天犯了个小错,被我罚了,这就领回去,不在您这儿麻烦了。”管家点头哈腰的。
“是啊,您放我回去吧。”秀儿觉得还是现在自己说了比较好,以免等会儿管家又不知道出什么来罚自己了:“要是现在不回去,我恐怕一天都没饭吃了。”秀儿想到自己被平白无辜的断了早饭,不想连一天都没饭吃。
“谁说你要回去了?”棣棠笑着说。仿佛他说的都是说笑。“杨易”棣棠突然对外面喊,跑进来一男孩儿,十四五的样子,看了棣棠:“二爷,您有事儿?”
“去和班主回话,就说分给我的人我选定了,今儿就留下了。”棣棠笑着,仍不改面子。
杨易点头跑了出去,就见管家一脸的苦相:“二爷,我的棣棠二爷,您这不是和小的我犯难吗?”
“她是苏津南留下来的吧,”桦亭一旁开了口;“要知道,私自留下还没让班主看过的人,在这里是有规矩的,你偏袒姓苏的我不管,但规矩不能破。”
“管家,”美目--棣棠用手玩弄着袖子:“我这是在帮你,你别不领情。你家的那个,和苏津南的事儿,你不想都抖擞出来,就按我说的做。“
秀儿坐在椅子上看着三个唱戏,头不停的转来转去的看,这时候,杨易回来了,后面还有一个人,看上去像个书生,管家见了都要爬下了,秀儿明白了这人定是班主,班主谁都没理,直接走到秀儿这儿来,上下打量着秀儿,“这就是姬老六说的?”转身问管家:“你胆子不小哦,敢留人?”
“姐夫,哦,不,班主,我再也不敢了,都是那个苏津南和我那个不争气的丫头,我这也是没办法哦,您看在我死去的姐姐分上,就饶了我啊,我什么都不要了,这人,二爷看上了,就留在二爷这里......”管家还没说完,就听见棣棠轻声地说:“走吧,别脏了我的地方。”
所有人都是一愣,接着班主说:“滚,回去把你那个败家的丫头赶紧过了苏家的门儿,别在这儿给我丢人,毁了我这班子的名声。”
人什么时候走的,秀儿都不知道,因为一早上没吃饭,加上所有的人在自己周围转来转去的,说实话,头晕啊,待屋子静下来的时候,秀儿都不知道该干什么。突然,眼前又出现了棣棠那张俊脸,比起刚才,温和多了,秀儿就觉得他的笑会变,尽管都是笑。
“说,谁教你念的书?”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秀儿眼前一黑,算了,我放弃了,额娘,今天经历的太多了,我还没吃早饭呢。
秀儿想起来额娘在自己出门的那天说的那句话:“秀儿,人生如戏,戏台就是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