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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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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白澈结婚到今天,一共是一年六个月零二十一天,但是现在,我们算是走到头了。
“离婚吧。”她说。
她在说这句话之前,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她是想把自己的眼泪眨回去,她的习惯一向如此。
——这句话可真像一句咒语啊,说出口了之后,一切的矛盾、不满、怨怼、剑拔弩张,都好像化作了一缕烟,还未蒸腾而上,便被吹散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们完了,彻彻底底地完了。
我吐出一口气,说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何种情绪,只是回答她:“好。”
我和白澈是初中同班同学。只不过那三年中的前两年,她是班上坐在第一排的好学生,而我是成绩和座位永远排在倒数的小魔王,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交集。
如果一定要说比较近距离的接触的话,那大约是老师训我话时,她抱着作业进了办公室吧。
她留着规规矩矩的学生头,稍微细碎的短发用黑色的钢夹一丝不苟地夹好,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校服穿得规规矩矩的,表情也规规矩矩。
她不会笑,也不会哭。
有男孩子捉弄她,想看她哭。在抽屉里放蟑螂等行为无果后,最后阿他们想了一个粗鲁的办法。
把她骗到了器材室里,再把门锁上。
她在里头,淡淡地让他们开门。她的语气和反应显然没有取悦他们,于是他们蹲在器材室门口,却没有开门。
打起了扑克。
所以,我始终不能理解,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闲人,总是吃饱了撑的。
冰糕吃完了,余下的木棍儿被我咬折了。
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那群男孩子被我打得服了,不甘不愿地把钱拿出来,皱成一团的钱又一张一张展开,最后被揣进了我的衣兜。
“钥匙给我。”我伸手,为首的那个垂着头,把钥匙地给了我。
我笑出一口白牙:“有本事我们就来试试你们关校长的侄女和我见义勇为谁被处分得更严重。”
他连连摇头表示不敢闹大,我挥了挥手让他们快滚。
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我把门开了,就看到了白澈。
真可惜,他们看不到。
她的眼眶红红的,脸上湿漉漉的几行泪痕,眼睛是浸过水的澄澈。只是她还是没什么表情,道谢的语气听起来也依旧冷冷清清。
她实际上长了一张美人脸,柳叶眉,桃花眼,脸是标准的鹅蛋。不怪那些男孩子那么爱闹她。
我笑说,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诚恳。
她沉默片刻,便做出了反击:“横竖你也拿到钱了。”
说完,便自己走了。方向是厕所,估计是要去清理脸上留下的痕迹吧。
想来,她也是凄苦。父母死于车祸,作为伯父的校长便养了她,也难怪她受了委屈也不会多说,还拼死拼活读书了。
不过她的境遇,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既然人家不求我这点儿同情心,那我也不必太过泛滥了。
摸了摸兜里的钱,我只觉得心情大好。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夕阳晕碎在远处的高楼之上,我一时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与白澈的初次接触。
我走到阳台上,俯瞰下面的风景。
时光如逝水,行者如蝼蚁。
彼时,我觉得她是一个清高的小白菜。
后来她和我说,当初觉得我是一个贼能打的傻逼。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一个晚上,我俩坐在沙发上看一个综艺节目。主持人问那对明星情侣,你们对彼此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记不得她们具体说了什么,就记得一串如偶像剧台词般,教科书式的回答。
不知道哪里戳中了我的笑点,我狂笑过后说,我当初觉得你是一颗清高的小白菜。你觉得我呢?
她面沉如水地看了我十来秒,淡定开口:“一个贼能打的傻逼。”
因为这句话,我让她睡了半个月的沙发。
不知道这段回忆哪里戳中了我的笑点,我吃吃地笑了起来。
继而疼痛的感觉就更加深入骨髓。
我敛了笑。
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也并不值得去难过。
我和白澈的第二次接触,是在暑假,打暑假工。
工作是发传单,我没想到她也会来做这份工。
毕竟说苦,这份工作也蛮苦的。一天忙下来,也不过就五十来块。她一脸清高气,又白皮嫩肉,这样的大小姐怎么会来做这个。
我把帽子压低了些,不想让她瞧见我。我也不知道她到底瞧见没,反正她面色如常,一脸看破红尘心如止水。
看着让人讨厌。
这家发传单还得穿专门的工作服,绿色短袖T恤和红色短裤,搭上鹅黄色鸭舌帽和锃光瓦亮的黑皮鞋,说有多辣眼睛就有多辣眼睛。可惜老板是我那个傻逼小舅舅,我说过无数次丑得惊天动地,他也不理会我。
白澈穿上这样的衣服无疑让我觉得滑稽,想起我自己也穿得这样辣眼睛,我也没好意思开口笑。
不过她的小腿又白又细,且直,真是很好看。心里暗暗羡慕一把。
结果小舅舅把我和她分到了一组。
他倒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我和她是同学,只是单纯觉得“你们是同龄人,能聊得起来”。
我真是谢了他的体贴。
我从小舅舅的柜子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了一个一次性的口罩,往脸上一罩,硬着头皮跟她一起出去了。
或许是我的造型太奇怪,她盯了我好几眼。
我和她打了个招呼,她对我点了点头,难得有点儿人气儿:“我叫白澈。”
“我……叫赵楠。”赵是我妈的姓,我的小名就叫楠楠。虽然打工不可耻,但是穿成这个傻样子出现在这颗我不喜欢的小白菜面前,我也不乐意。
所幸她性格冷淡,知道了之后也不再说什么,到了地儿就开始发传单。
或许是因为她的表情和语气太臭像别人欠了她八百万,也或许是因为我戴着口罩仿佛得了流感,那天我俩一共就没发出去几张传单。
回去的时候小舅舅看着我俩手里那一摞传单皱了皱眉,随即释然,让白澈先回去过后,很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关切:“带着小姑娘去玩儿了?有进展吗?”
……???
呵呵,我真是闯了鬼。
第二天,第三天,她的业务熟练了起来,而我因为那张口罩,依旧十分惨淡。
第四天,遇到了上次整她的那群男孩子。
我们坐在路边歇息,她买了水,先递给我,我含泪,指着我快冒烟的嗓子说我并不渴。
她“噢”了一声,自己喝了,还嘟囔了一句:“我觉得你瘦了。”
……呵呵。
这几天因为没有水分且晒得过了,我的体重每日掉一斤,我真是一个大写的绝望。
那群男孩子走了过来,说,白澈,你怎么找了这么一份儿工作。
“你的舅舅不管你了吗?”
“要不然我来帮你啊,你学狗叫我就给你钱。”
初中的男孩子,嘴巴蔫儿坏是蔫儿坏,手段倒还不够彻底。不知道应该说是还算纯良,还是太过无知。
“你这样来钱多慢啊,是不是?”说着,一群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挤眉弄眼笑得我膈应。
果然,嘴巴不够坏,但是,脑子里,除了废料,——还是废料。
不成器。
我扯了口罩,走过去。
“我上次说啥来的?”我伸手,不耐烦地动了动手指头,“钱呢?”
钱,见一次,给一次。不给,打到给为止。
在学校他们躲我跟耗子躲猫似的,我也懒得去逮人,偶尔从我身边儿刺溜过去我也就当没看到。
这次自己撞上来,不要白不要。
“一百……三百……六百……”我数了数,果然放假零花钱也多,竟然赚了也有小一千。
这可真是三年一开张,开张吃三年。
我心情颇好,看了看坐在旁边的白澈,也难得顺眼儿,递了两百给她:“合作愉快。”
她斜了我一眼,一声不吭地接了过去。小白菜清高固然清高,可还是一颗小白菜。
“楠楠——”她这样叫我,叫得我一身鸡皮疙瘩乱炸。我转过头去,却看到她笑了,笑得促狭。桃花眼一弯,万千风情初绽。
她接下来说的话让我想打她:“四天没喝水难受不,要不姐给你买冰淇淋?”
“呸,”去你妈的,“你比老子小了大半年,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她似乎有些诧异,我也愣了愣。
我的确是知道她的生日。
学生档案,那次发下来填的时候,我交上去时路过了她身边,无意间瞟到的。
我本来记性就好,记几个数字自然不在话下……
我有些做贼心虚,然后才觉得她才应该心虚,眉头一竖:“你早就知道是我了?”
她的表情难得有些骄傲:“第一天来的时候,你舅舅不是说了吗,‘不要给我捣乱,陈、蔚、蓝——’”那语气,她学得像了个十足十,听得我更是心头火起。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怒道:“冰淇淋冰淇淋,我要最贵的那种!”
她还真去买了冰淇淋,便利店能买到的最贵的那种,一股浓浓的奶香味儿。
其实我是不太爱吃这种玩意儿的,可那天我却把它吃得干干净净,最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嗝。
她看着我吃完,也没说什么,笑了笑,掏出一张纸给我:“吃了一脸,快擦擦吧。”
我接过纸,没由来地觉得心里头有些发慌。
也不是心里头发慌,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跳啊跳啊,喉头紧巴巴的,呼吸也不太顺了。
大概是因为,她笑起来实在是太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