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之泪》穆小初

3、告白

　　运动会后，日子继续。
　　班级里开始传起古刹和阮菱的绯闻了。
　　佐希平静地安坐在自己座位上，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脸上，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阮菱的声音小而尖锐,语气里有难以掩盖的欢悦：“哎呀讨厌，你们不要瞎说了啦，没有这回事......”
　　佐希努力用耳朵去搜寻古刹的声音，他也安静坐着，没有说话。
　　这是默认了？
　　佐希眯起眼，空气中扬起的尘埃还是不声不响地坠落，用手指划着玻璃，指尖脏了。
　　其实佐希早该知道了，一直都知道。
　　阮菱在课上给她写纸条。
　　“古刹给了我一张电影票，虽然他没说什么话，不过肯定是约我去。”
　　关我屁事——佐希在她背后偷偷吐了吐舌头。但是阮菱的幸福纯净到了底，如此温柔善良的女孩，让佐希不忍白眼以对。
　　佐希回了她一句：“哦，这样啊。”
　　她把纸条用力揉成一团，戳戳阮菱的背，阮菱背过手，接走了。
　　佐希看着她后背完美的曲线，发呆，因为除了发呆，还有什么用。

　　阮菱是在电影院门口碰到古刹的，她瘦小的身子拼命穿过簇拥的人群，去追那个不紧不慢地走着的身影。
　　终于，她追上他了，但撞倒了一个小男孩，孩子哭个不停，阮菱惊惶失措窘迫不堪。孩子的母亲轻轻抱起孩子，幽幽地责怪她。
　　刺耳的哭声令古刹回头，他看到一个洋娃娃般的女孩涨红了脸，手紧紧拽着衣角。
　　古刹走上前，对孩子的母亲说：“对不起，她不是故意的。”
　　当那母子俩走后，阮菱“嘿嘿”干笑着。
　　“走吧。”他朝阮菱仰仰下巴。
　　阮菱紧贴在他身后，才齐到他肩膀。
　　他们坐在一起，只说了几句话，巧合的是，两人都是因为无聊才来看电影，而电影却让人失望得很。
　　终于他们弯着腰，提早退了出来。
　　眼睛刚接触到阳光，古刹便眯起了眼。阮菱站在他身后，拼命地想接下来该怎么说，怎么办。
　　“我们去书店吧，反正还早。”阮菱脱口而出，但又马上后悔了。
　　笨蛋，没事去书店干嘛！她歪着脑袋努力地想，不然去逛商场吧，有新货上市？不行不行，这明明是女孩子热衷的嘛！
　　“喂，我们去走走吧”古刹突然转过头来。
　　他在邀请我吗？阮菱兴奋不已。
　　不等回答，古刹已经转身。
　　阮菱跟兔子一样地跳着跟着过去，她的眼睛高兴地闪着亮光。
　　开始是肩并肩地走着。后来古刹走快了，她跟上去。他又走快了，她又跟上去。他放慢速度，她却乱了脚步走到前面去了。
　　他们在喧闹的大街上晃悠，漫无目的。她偷偷地看他，抿着嘴，目光没有聚点，手插在裤袋里。
　　阮菱不禁有一种想挽着那只手臂的冲动。
　　阮菱突然开口：“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大晴天。”
　　“嗯 ，我知道。”
　　他的步伐又加快了，阮菱连跑带跳地跟着他，像个失常的闹钟。
　　尴尬的沉默。
　　“......下个礼拜要月考了吧。”阮菱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口。
　　“哦，我知道。”
　　又是这句话，难道你就没话跟我说吗？既然这样，又为什么和我一起在这闲逛？为什么？你这个固执的家伙！
　　阮菱突然停下脚步，这使她落下好几步。
　　她冲着古刹的背影倔强地喊道：“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啊！”
　　那个白色的背影忽然僵掉。
　　阮菱大口大口地喘气。
　　世界骤然停止。汽车的鸣笛声，人们说话的声音，还有空气在两人之间来回涤荡。
　　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在向她发散过来。
　　时间好长，长得阮菱都快打退堂鼓了。
　　“那试试吧。”古刹转过来，郑重地说,眼神深得迷惘。
　　试试？什么意思？是试试一起交往？试试接受做女朋友？
　　阮菱不禁在心里偷着乐，等了这么久，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于是，古刹和阮菱开始交往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看得出阮菱很高兴，一脸幸福的样子，但古刹一直都没向外人提起这事。
　　阮菱又传纸条给佐希，她现在极其想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快乐。
　　“前天我在大街上向古刹告白，他接受我了耶！我好开心，我终于成了他女朋友了。”
　　字里行间处处都是幸福的味道。
　　“哦。这样啊！”只有这几个字，佐希只能这么回答，她还能说什么呢？
　　佐希叹着气趴在桌上，用画笔在作业本上画了一个人头像，她盯着它发呆了许久，终于累了，用力地把纸揉成一团，抛进垃圾桶。

　　古刹约了佐希在花园见面。
　　他提前半个小时到，阳光是柔和的，天空暖暖地俯视着。
　　“古刹。”
　　阮菱路过这，“你怎么在这”她问。
　　“我在等佐希。”
　　阮菱好奇地问：“有什么事？”
　　“下周有个文学社会议，老师让我和佐希去。”
　　“哦，那她还没有来啊。”阮菱递给古刹一瓶奶茶，“给你喝”
　　古刹接过茶，坐在石椅上，他微微仰头，水就缓缓流进他嘴里，他闭眼奶茶的香味包围了他。
　　阮菱忽然凑上前，然后，古刹感到一阵带体温的清凉覆盖上来，微仰着头，是淡淡的茶香味。
　　太突然了，这个吻穿过层层空气覆盖到他唇上。
　　可是，没有人知道，恍惚里有个穿着天蓝色裙子，白色球鞋的身影消然伫立在花坛后面。
　　快上课了，佐希也没有来，古刹只好放弃，和阮菱一起回教室了。
　　他们是一起进教室的，古刹在前，阮菱在后。
　　古刹的帽檐压得低低的，脸陷在阴影中，看不到表情，只有嘴角坚毅的弧线。他们的嘴唇是异常红润。
　　佐希突然之间嗅到了一丝残酷。
　　古刹径直走过来质问：“你怎么没去花园？”
　　“我不想打扰你们在一起啊！”佐希故作强笑
　　古刹没有再说什么，他把帽檐压得更低，回到自己位置上。
　　阮菱单纯地在对佐希讲八卦，滔滔不绝，佐希却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后来干脆睡着了。
　　下课时，古刹背着包过来叫阮菱，他望了一眼睡着的佐希。浓密的黑发盖住了她的脸，微翘的鼻子，瘦弱的肩膀。
　　他们走出教室，消失在拐角。她忽然站起身，一个劲向操场跑去。
　　跑道是塑胶的，晒得发烫。她一圈一圈地奔跑，听不到任何声音，焦灼的空气里弥散着沉重的呼吸。佐希像个失控的疯子，在空无一人的跑道上，激烈地奔跑，一遍又一遍地划着同一个句号。不知该如何结束奔跑，减速，减速……佐希停下来，用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不适合奔跑，她从来没有这么跑过。
　　也许不小心中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毒，也许时间会是最好的解药。

　　在一个星期天下午，早夏的太阳开始要发威了。
　　冰咖啡、再加上音乐，真是一大享受。
　　当佐希正沉醉于假日的休闲中，古刹打来了电话。他们说好2点钟，校门口见，下午2点钟是四五月最闷热的时候，但佐希一口答应了。
　　她本来是想扎个辫子，可是，望着镜子里的女孩，像个木偶。佐希飞快地扯掉它。
　　佐希骑着车倚着墙角前进，穿过大片树阴，然后在红绿灯处停下，30秒后继续前进。
　　结果她早到了半个小时，佐希把车靠在墙边，自己贴着墙蹲下。太阳晒得她睁不开眼，她的头埋在臂弯里，头发被晒得发烫。
　　古刹如约而至，他发现墙角的佐希，她似乎在那里很久了，古刹走过去，抱歉地伸出手。
　　“喂，我来晚了。”
　　佐希抬起头，眯着眼：“我好像来早了，我们走吧。”
　　她站起来时发现腿已经酸得不行，跌倒了。古刹拉着她的手臂，于是她站了起来，汗水顺着脸颊滴下来，瞬间就蒸发了。
　　他们是来参加这个无聊的文学会议的。
　　自命不凡的会长唠唠叨叨个没完，单调乏味的会议弄得像个追悼会似的。
　　古刹坐在佐希旁边，他写来一张纸条：“我们走吧！”
　　佐希笑了：“你不怕被老师骂啊？”
　　古刹眉头一皱，他回过去：“谁怕谁！”
　　于是古刹飞快地抓起佐希的手，逃也似的奔出了那个该死的会议馆，会长尴尬又愤怒。
　　他们一路狂奔，佐希听见自己的笑声，从胸膛里发出的真实的笑声，他们不顾一切地溃逃，终于累得停下，佐希喘着气对他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跨上自行车，用力地蹬了一下，一下往前骑了好几米。
　　古刹回过神来，也跨上车，追了过去，佐希骑得飞快，他在后面边追边喊：“去哪儿啊？”她回过头：“跟着我就好。”
　　他们在大坝上停车，坝下是碧蓝一望无际的大海。
　　她把车丢一边，对着海用力地喊：“啊——我来了！”
　　古刹疑惑不解。
　　“你也喊啊！”
　　“我也喊？”
　　“对啊，快点喊，你会有意外的收获。”佐希鼓动他
　　“我喊什么？”
　　“喊我回来了。”佐希缓缓地说。
　　古刹傻傻地照做了。耳畔立刻传来清脆的沙鸥的叫声，而且越来越清晰。
　　“怎么会这样？”古刹惊奇不已，对着无边的海又喊了一次。
　　原来平静的海面突然风起浪涌，波涛澎湃起来。
　　“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做梦吗？”
　　佐希只是看着他笑着。
　　梦？古刹突然记起了那个梦，太奇妙了。
　　“我变魔术啊！”佐希开玩笑道。
　　“看来真有什么是未知的。”这才觉得，那天阿天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了。

　　已经是傍晚了，古刹送佐希回家。
　　路上的人开始行色匆匆，他们各自牵着自行车，慢慢地走着，与拥挤紧张的马路气氛很不协调。
　　在一幢老房子前，佐希停下：“这里三层就是了。”
　　“哦，那我走了。”古刹调转自行车，夕阳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佐希喊住他，她走过去，有些不自然地看着他：“喂，我......那个......算了，没什么啦，你快点回去吧。”
　　古刹从自行车上下来，他认真地看着她：“什么事？”
　　“六月六日是我生日。”
　　佐希过了好久才释然地说。
　　古刹嘴角上扬：“然后呢？”他知道她话才说了一半，关键句还在后面。
　　“我希望在那天凌晨的最后一秒前可以见到你。”佐希终于说了出来。
　　阳光给他镀上一层金色，他琥珀色的瞳孔刹那间放大，很快，恢复到原状。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总之在吹蜡烛之前，你会来吗？”
　　“我一定到。”
　　“如果......”佐希很快地接道：“如果我没开门，说明我蜡烛已吹完，你就走吧。”
　　古刹有些纳闷了，不过还是保证道：“虽然你的话很奇怪，但我会去的。”
　　“只能一个人”
　　“嗯，一个人”
　　他们之间有风轻轻流动，一切稍纵即逝，朦胧的金色中他们看着彼此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