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 想想

1、失去的幸福

　　醒来，周围是一片遥远空茫的宇宙，那闪闪点点，似乎很远，又似乎就在眼前。还是犹豫了一会，我坐起来，拔去身上连接的能量传递线。没有晕厥和身体麻木，那人说的或许是真的……
　　躺久了，站起来不免有些晕眩，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个给与我5年时间的白色小核正在透明的容器中慢慢暗沉。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抬头，舱门上方的时钟显示：地球时间公元3029年3月16日，有点伤感，原来不知不觉我和泉已经一起走过了近二十年。这二十年，从疏离，到信赖，到最亲密的身体接触。幸福的人总以为快乐是永远，到失去的时候才发现，居然如此的短暂。
　　我的出生是一个失误，遗传实验室为了产生星系探险者，制作了一批优化DNA配对,一次试剂存放混乱制造出一个女子，待到发现的时候，婴儿已经成形。女性的工作多是文职类的计划安排或者后勤配备，我的DNA优化中却没有细致工作的天赋。刚开始学习的时候，我的功课一塌糊涂，其他同伴可以轻松完成的计划我要多用一倍的时间，那些后勤表格在我看来是如此的繁杂头痛。比起设计图纸，我更喜欢去户外奔波，终于，在我第N次逃课后，教官将我的身世告诉了我，他说，“灵，做为一个女性，你没有细致工作的天分，却又不能被派遣星系旅行，你必须有自己的未来规划。”
　　将自己在房间里关了整整一天，我做出了决定，不甘心碌碌无为作拖累，我要参加星系探险。我申请接受艰难的身体训练，学习星系探险所需的各项技能，背诵艰涩的探索手册，完成痛苦的个人求生试验，我想告诉所有人，我可以完成我的任务。
　　幸运的是虽然力量不足，柔韧性和技巧性完全可以弥补格斗时身体的缺陷，对于记忆和耐力我也有特别的优势。各种测试陆续通过，开始有人注意到我，接着，我成为第一个以全部优秀完成星系训练的女性，我踏上了为我专门配备的星系太空舱，我开始得到所有人的肯定。
　　然而，基因优化可以决定身体天赋，却无法预测人生发展。我绝没有想到不过二十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我变成了如今悲哀的生命。
　　十年前的探险中，我不小心接触了辐射物质。从那以后，我只有依靠不同星系的中心能量核才能维持正常的身体活动和意识。被取走中心能量核的星系，会慢慢变成一个灰暗的不再有生命的空间，除了我和泉，没有人知道那里曾经多么美丽。操纵能量变换舱取走白核的人，是泉，能量变换舱是在星系探险中遇到终极危险而不得不采取的手段，他毁灭了那个和平美丽的地方，只为了我能醒来。
　　有时候我想，我的身份更像一个掠夺者，一个贪婪无助的掠夺者，一个依靠夺取生命而生存的卑微的掠夺者，泉……是我活着的唯一支持。忽然想起出发前教官将我叫到一边，他说，肖灵，你和左泉是目前最合适的星系探险搭档，你的活力和他的稳重，你的技能与他的知识，你的冲动与他的冷静，你的坚持与他的冷漠，是测试互补的最佳人选，那片遥远的未知星系完全由你们两个负责。希望你们可以完成任务，希望你可以听泉的指挥。
　　透明的窗可以望见星辰，很久以前，我和左泉躺在聚光星系新萌的草坪上，他说，灵，那些星都是生命的源泉，所以它们美丽如此；很久以前，泉对着怀抱中倔强的我说，灵，前面的未知系数太高，你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人，我绝不允许你出危险；很久以前，泉对着无助的我说：灵，这个星系不再存在，可我们的旅行会一直到永远；很久以前，泉温暖的手抚过我泪湿的脸颊，他说，你是整个宇宙最亮的星，其它的都可以放弃……
　　飞船的能量舱就在我的身边，按下30101012的密码，那是我和泉初识的日子。那天，我狠狠的踩在他的脚上，说“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后来他对我笑道：“那次航空郊游我并不想去，只是赶去看看在生存训练中唯一满分通过的女孩，没想到取走了最后一个名额，还发现，那个女孩好凶哦。”
　　舱门慢慢的打开，那些维持飞船运转的蓝色液体慢慢的旋，如同氢氧离子组成的蓝色星系，在其中一个蓝色行星上，我没有听从泉的劝告，忽视雪晶石那耀眼的光芒，接触了那美丽流动的晶体。当我的手指从那里移开后，晶体变成了黑色，我的身体也随之慢慢软下，仿佛累极再也不愿听从我的指挥，意识也开始模糊。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蓝色星系被抽取的晶亮的白核，我明白，蓝色星系从此不再存在了。
　　我摘下手上的雪晶石戒指，那是泉与我完成第三次探险后亲手戴到我无名指上的，他说，灵，这个戒指你给我一直带着，这样你以后就会小心了，雪晶石感应到异常能量物质会发出异样的光。
　　雪晶石，落入能量舱会剧烈闪亮，会燃烧，我就不必再这么活着了…我的手在能量舱上止不住颤抖，泉，会原谅我么？
　　三天前，在紫环星系记录自然标本时，我再次昏厥了。发作的当时我眼前一片亮光，泉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灵，你怎么了？”
　　昏昏沉沉了好久，忽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提起精神，一团光，却不刺眼，可以看见一个身影。
　　“我醒了？”可以动弹让我一片欣喜。
　　“不，还没有，不过我们只有10分钟。灵，你听好，我是来自异次元的使者，你可以把我认作黄泉的使者……你并没有死，可是，为了让你继续活着，左泉即将取走紫环恒星的白核，将有数万亿赖此生存的灵魂为此归于我们的管辖，如此的混乱在过去10年里已经发生过两次，我们再也无法处理如此的混乱，请你帮我们。”
　　帮？其实我早就妄图放弃这种卑微的活，可是每次望着泉的眼睛，我就退缩了。
　　一年前，我晕厥的间歇开始缩短，他开始寻找星系，最近的紫环星系，有4颗有生命的行星，几次见他默默的望着天空，我都觉得异常地冷。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肖灵，时间不多了，你身上的白核是生命的源泉，不仅改变了你的身体，也增加了灵魂的能量，导致我们可以与你联接。我可以让你暂时清醒过来，请你帮我们，不要再取走白核，请你帮这个世界。”
　　然后，我醒来。
　　然后我回头。
　　泉站在舱门口，他说：“灵，你醒了？”看着他，我几次犹豫，还是用尽力气说了出来：“我累了，我们停止，好么？”
　　他沉默许久，走过来，握紧我颤抖的手，低下头来，轻轻地触了我早已没有温度的唇，他的气息，徜徉在身边。泪水止不住地滑下，不可以，我不可以再犹豫。
　　“泉，你乘救急舰走吧，回去找另一个陪你旅行的人，我实在无法背负如此多……让我自己……”
　　他低下头，从我手中取走雪晶戒指。
　　他说“灵，你是我的爱人，不管去哪里，我们都是一起的。”取下戒指上的雪晶石，它将银色戒托重新与我戴上。“灵，你又任性，送你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丢弃？”
　　那闪闪的石从他的手落入蓝色的能量液体，雪晶石燃烧的声音，飞船警报尖锐的声音，燃料舱爆炸的声音，他坚定又心痛的表情是我生命最后的印象。
　　泉，你说我是最亮的星，我却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已经习惯了你是我整个的宇宙。
　　下一次遇见，我一定不再任性，我一定握紧手中的幸福。

作者有话说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次为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