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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出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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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铜鎏金香炉里升起袅袅烟气,携着淡淡幽香的暖意笼罩在殿阁内,屋内的暖炕上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头戴神彩凤冠,烧蓝镶金花钿点缀其上,斜插一个双凤衔珠金翅步摇,身穿缕金牡丹大红锻窄裉袄,下着暗花细丝褶缎裙。她的面容看上去很是慈祥,又在不经意间透出威严来。
“参见母后,给母后请安。”顾月扬照着惯例行了礼,一张姣好的脸望向皇后。
“扬儿,来坐这里。”皇后见到女儿似乎很是高兴,向她挥挥手,示意顾月扬坐到她身边来。
顾月扬迈着步子,熟练地坐到皇后身边,一只手亲昵地挽着皇后的臂弯,“母后,扬儿这几日没来向您请安,请母后恕罪。”
虽是请罪之语,神色间却无一丝惧怕之色,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顾月扬在宫里果然有着不同凡响的地位。
“这几日又去哪儿顽皮了?”皇后假装板起脸,伸出指尖点了点顾月扬的额头,“都怪本宫太宠你,整日也没个正形,外头的人都说咱们昭月的大公主娴淑温婉,本宫看,扬儿也太不称了。”
“他们说他们的,关扬儿什么事。”顾月扬先是不屑道,忽然瞥到皇后下沉的目光,改口摇着皇后的手撒娇道,“母后这是嫌弃扬儿了吗,难道希望扬儿像禾蕴妹妹一般,凡事都拿捏腔调,看起来没趣得很?”
一双大眼睛可怜楚楚地望向皇后,虽然知道是她刻意装出来的结果,皇后也不觉心下一软,“说什么胡话,扬儿是本宫的心头肉,本宫难道还会向着那些外人吗?”
一闻此言,顾月扬果然喜上眉梢,笑道:“就知道母后最疼我了,扬儿虽没来向母后请安,但是心中还是时刻牵挂着母后。”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仿若令人怜爱的小兔子。
“就知道油嘴滑舌。”皇后不觉好笑道,顾月扬嘿嘿一笑,继续装傻卖乖。
又闲叙半晌后,皇后忽然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扬儿,其实今日你来,母后有件事要跟你说。”
“嗯?何事?母后请说。”顾月扬端正了身子,问道。
“是关于昱儿的事。”皇后的声音蒙上了一层忧虑。
“太子哥哥?怎么了,他不是在宫外待得好好的吗?”顾月扬诧异,皇后除了她外还诞下过一位皇子,早顾月扬五年出生,很早就被封了太子。
如果说顾月扬擅长伪装,隐藏自己真实的喜怒哀乐,那么太子顾昱完全就是她的反面,性格乖戾偏执,行事荒谬放诞,身为太子,却不务正业,经常厮混于闺帏内,与宫人们玩逗花鸟,甚至掷骰赌博,没一个正经样。
皇后为此事不知发了多少次火,奈何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虽然头疼得很,却也是处处维护他,而现今的皇帝陛下从几年前开始就不怎么理政事,专心跟着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术士一心捣鼓他的永生之道,而皇后就在这种状况下被众人默认般得接过了皇帝的职责,以皇后为首的李氏一族愈发风光,这些年下来基本上已经把持了大半朝堂。
皇帝一心求仙,皇后又宠溺,整个皇宫就再也没有人能管住这么个不成器的太子了。于是太子行事便越发任性起来,在一帮太监们的撺掇下,私自出宫结了一帮狐朋狗友,到处寻花问柳,风流快活。
因着尝到了在宫外无人拘束的好处,太子便缠着皇后要住到宫外原本打算成亲后再搬入的太子府。皇后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奈何实在禁不住太子又是绝食又是上吊的,让太子发了一个“绝对不做荒唐事”的誓言后,便放他出去了。
此事虽不合礼制,但是朝中李氏一派都知道皇后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将来继承皇位的必然是他,于是除了偶尔有不通人情的小吏上书痛心谏言外,也基本没有人出来对这件事说不。
这会母后提到太子哥哥,莫非他在宫外又惹麻烦了?顾月扬狐疑,对这位太子哥哥,她实际上没多大感情,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在这个规矩森严的皇宫里都是个异类,在内心深处可能有某些共同点,但在顾月扬眼里,顾昱只是个放任自己喜恶,索取无度的不可理喻之人罢了。
“扬儿,你是不知道,这个混账又在宫外闹出事来了!”皇后语气凝重,眼里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昨日简平告诉本宫,昱儿他为了一个女人,竟然闹出了人命。”
“人命?!”顾月扬吃了一惊,普通人还好,还能用皇族权力抹盖过去,但看母后这副怒容,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皇后叹了口气,将事情经过简单讲了一遍。
顾昱某天逛街的时候遇到了凤章有名的乐坊——韵悦坊坊主之女云珂,于是便借着太子的名义将她强抢到太子府内,韵悦坊坊主多次上门求人,结果最后只得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原来云珂不堪侮辱,竟跳河自尽了。事情到此,就凭太子的权势,韵悦坊坊主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皇后也就没这么发愁,但是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原来云珂早有意中人,两人还相互私定终身,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夔烽老将军的孙子夔从易。
夔从易是个痴情种,知道云珂死了,马上疯了一般要去找太子拼命,最后被一群侍卫拦在了门外,气得他把太子府的牌匾劈了一半下来,在太子府外吵了好几天,闹得太子府门前很不安生。
但是夔从易并不是最大的障碍,他背后的夔烽老将军才是真正要值得顾虑的。朝堂之上,为数不多能与皇后李氏一族分庭抗礼的,就是掌握着昭月三分之一兵权的夔氏。好在夔氏在历代一贯秉承中立态度,绝对拥护皇权,皇后才没有在争权过程中对他们下手,不过,最重要的是,与沉璧对抗缺少不了夔家军的力量。
所以,这件事,如何安抚夔烽才是最最关键的。
“这夔从易,在老将军心中地位如何?”顾月扬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关键,委婉地向皇后问道。
“本宫听闻他们祖孙二人甚为亲厚,老将军还有意将他培养成后继者。”皇后眉头紧蹙,不住摇头。
这可就难办了,顾月扬心里一沉,眉头也皱起来了。
“扬儿,母后叫你来这,也不是指望你能解决事情。”皇后看见顾月扬面上忧虑,于是抚摸着她的手轻声道,“你还小,这些事母后来解决就好了。”
“母后……”忽闻此言,顾月扬紧蹙的眉松开了,有些感动。
“只是,母后想让你出宫去把昱儿带回来。”皇后叹了口气,一想起外面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她又怒目道,“那个混账东西在外面呆惯了,居然连母后的诏令也不听了!”
“扬儿,你是他亲妹妹,你的话他总该会听的。母后不方便出宫,这件事只能劳烦你去做了……”
顾月扬连忙截住皇后的话,“母后,你放心好了,扬儿一定会把太子哥哥带回来的。”
“扬儿,你真懂事。”皇后又是怜爱又是疼惜地看着她,又忍不住道,“明明都是本宫的孩子,怎么昱儿就这么不省心呢?”
“母后,太子哥哥只是放纵惯了,他总有一天会懂你的苦心。”
“希望是这样吧……”皇后的眸中闪过一丝黯淡,很快就消失不见。
“母后,那扬儿先告退了。扬儿想早点把太子哥哥带回来。”顾月扬站起来,向皇后施了个礼,一旁站着陪侍的晚绣紧随其后。
“扬儿……”皇后本想让顾月扬就此退下,忽然眼睛扫到晚绣手上拿着一物,于是指着它,狐疑道:“这是什么?”
“啊呀!”顾月扬忽得惊呼,懊恼道,“其实今天扬儿来找母后是有事相求,结果母后一说太子哥哥的事,扬儿就把这事落下了。”
“扬儿但说无妨,我们母女之间无须客气。”皇后道。
“晚锈,”顾月扬叫道,晚锈手里一直拿着一个长方状楠木盒子,在顾月扬的示意下,她将楠木盒子放到了炕上的紫檀矮桌上,盒盖拿下,一张洁白如雪的宣纸瞬间出现在皇后眼前。
“扬儿,这是何意?”皇后疑道。
“母后,您可还记得宫中前几日入宫的‘诗怪’李瞻吗?”
“李瞻?”皇后道,“就是不久前进了翰林苑的那个?”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皇后抿唇笑道, “本宫听闻这几日后宫中凡是有人向他索诗求字的,一律被他写诗骂了回来,容昭仪她们可正生气着呢。”
“难道扬儿也向他求诗了?”
——没有。
——但还是被骂了。
顾月扬面上很淡定,不慌不忙地道: “这倒没有。只是扬儿对李瞻李大人的才华甚为仰慕,总想借机讨教一番,但李大人心高气傲,扬儿在诗词上又没什么名声,就担心李大人不肯与扬儿切磋。”
“所以就想着借母后的名义给李大人送份礼物。以母后国母之威,这礼物李大人恐怕是推脱不得的,收了扬儿的礼,自然要承扬儿的情。”
“母后肯答应扬儿这个小小的请求吗?”
“这是小事,本宫自会帮你送达,不过……”皇后瞅着那张宣纸,“这宣纸可有什么独特之处,能够打动那个脾气古怪的李瞻?”
“这是秘密。”顾月扬眨眨眼睛,神秘兮兮地说道,“李大人会知道我送了他什么。”
“而且,就算他想写诗骂我,也是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