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之劫》Rance

25、第七章3.悔婚

　　这几天天空一直阴沉沉的。若瑄的心情也闷闷的。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有件很沉重的事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上，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不时地扪心自问:我真的想好了吗？我真的愿意嫁给李晟阳吗？
　　可是这些都是徒劳的，她早就已经答应人家了……
　　求婚以后的第二天，眼尖的嘉倩立马发现了她手上的钻戒。逼问之下，若瑄只好全部招供。嘉倩并没有欣喜地祝贺，而是有些担忧地望着她一一你想好了吗？你真的放下过去了吗？
　　她真是越来越懂她了。可是若瑄还是故作轻松地说一一这有什么想没想好的。当初我们刚交往的时候，你不还鼓励我的吗？怎么现在反倒担起心来了？
　　你要知道恋爱谈一谈什么的都无所谓，可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我不否认他对你好，可是你呢？你跟他在一起真的心甘情愿吗？嘉倩严肃起来，就像她说过的一一跟邵远帆结婚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不管怎样，你一定要对你说过的话负责任。而且，我不希望你过得不幸福。嘉倩语重心长地说。
　　是啊，我真的确定了吗……樊凯，这个令人痛心的名字，真的可以在心中永久的抹去了吗……

　　“哎，若瑄，这周五晚上同学聚会你去不去啊？”
　　“什么聚会啊，”若瑄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嘟囔，“聚什么聚啊，没心情。”
　　“你还有没有点人性啊？”嘉倩气鼓鼓地埋怨道，“毕业这么久了，难道你不想他们吗？”
　　“你去我就去，”若瑄似乎打定了嘉倩去不成，“你去么？”
　　“我当然去了。”
　　“别开玩笑了，”若瑄吓得下巴快掉下来，“你那都六个月了，怎么去？”
　　“远帆会照顾好我的。我不管，毕竟这是毕业以后第一次聚会，听说他们好多都是专程从外地赶回来的。你刚才可说了啊，我去了你就去，说话算数。”
　　\"嘁。\"若瑄埋下头继续工作，不理她。

　　周五
　　暮色降临，若瑄还在不慌不忙地对今天的文章做整理汇总，嘉倩早已在那坐立不安迫不及待了。
　　“若瑄，你忙完没有？远帆啊，你好了没有？我们是不是差不多该过去了？”她不停地小声催促着。
　　“你这话啊，可千万别让主编听到了，这还没到下班时间呢。”
　　“她在办公室里怎么听到？再说了，还有三分钟就五点了，怎么就不能说？”
　　“没说不能，”若瑄拎起包站起来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邵远帆，你可以了吧？再不走，你老婆要疯了。”

　　“看得出来你还蛮期待的嘛，之前还装作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嘉倩挽着若瑄的胳膊说。
　　“那还不是怕你急出事来。”
　　“你这是什么话……”
　　“若瑄！我在这儿！”
　　若瑄闻声抬头，看见路边的李晟阳靠在车旁正向她招手。
　　“哟，”嘉倩笑眯眯地调侃，“五好男友啊，哦不对，现在应该是未婚夫了吧？”
　　“若瑄，今天去我那吃饭吧？”李晟阳走过来，为她取下肩上的包。
　　“若瑄今天可没法陪你吃烛光晚餐咯，我们大学同学正好要聚会。”
　　“晟阳，抱歉啊。”
　　“没事，”李晟阳摇着头笑笑，“同学难得聚一次一定要去，我送你。嘉倩，一起吗？”
　　“不用了，远帆带我去，你看他都催我了。若瑄，一会儿酒店见咯。”

　　那时候的若瑄，在整个编辑出版系，甚至整个B大默默无闻。没有樊凯那样出类拔萃，也没有姚可那么才华横溢。每天循规蹈矩的作息，堆了满桌子的教材，除了每周六下午和秋雨的电话粥（她只有周六下午有空），还有每晚和嘉倩盘腿坐在床上自习，就是在姚可离开后，常常跟在樊凯身边，哪怕只是静默地走过那条在深秋时铺满残缺枯叶的林荫小径，话都不敢多说几句，多说多错，她怕他更加嫌弃，也怕给他本伤痕累累的心再增加负担。
　　而对于她的那些同学印象反倒没有那么深了。她的三个室友，除了嘉倩，其他一个一毕业就回了老家，另一个则去了国外。直到现在跟她也没有什么联系。她本不想参加这个同学会，因为她实在想不出见到他们该聊些什么。只是陈述自己这几年的生活经历吗？可是她连他们的经历都不感兴趣，又怎么指望他们对自己的生活津津乐道呢？
　　“想什么呢，是不是马上要见到老同学，心情很激动啊？”
　　若瑄明知道自己并没有激动，但她也懒得再说明什么，只是淡淡地说:“对啊，当然了。”

　　若瑄远远地看见邵远帆的车已经停在酒店门口了。嘉倩和几个同学站在那里，一脸幸福而骄傲地笑着，邵远帆在她旁边。若瑄估计他们在询问她怀孕的事。这时她回过头看到了他们，叫着“若瑄来了”就朝他们走过来。后面有几个人跟着她。
　　若瑄打开车门，露出礼貌性的笑容:“好久不见。”
　　“呀，若瑄，好久不见啊，你还是一点也没变。”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瘦高女子笑着说。
　　“你是……”若瑄盯着她看了许久，有点不敢相信地说，“你是…小娟？”
　　“是我呀。”女子依旧嘻嘻地笑着。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还把头发剪这么短？”
　　“哈哈，没认出来吧？”
　　“真的哎，想当初你可是我们寝室最胖的那个。你这次是专门从美国回来的？”
　　“对呀。因为想你们了嘛。”
　　“我们先进去吧。人都到齐了吧。”若瑄提议道，然后转过身说，“晟阳，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结束了我自己回去。”
　　“哎哎等等，”小娟带头起哄道，“这位是……你什么人呐？”
　　“哦这是我的一个…”
　　“你们好，我是李晟阳，若瑄的未婚夫。”李晟阳抢过若瑄的话自我介绍道。
　　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若瑄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一言未发。有些气愤，可无奈他说的都是事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本能地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件事。
　　“呀，若瑄你都有未婚夫啦？”
　　“不会吧？我以为你会一直单身呢！”
　　“祝福哦，什么时候摆酒啊，到时候别忘了请我们去啊！”
　　“啊，是啊…”若瑄撩着头发敷衍地回答，并回过头给了李晟阳一个命令般凌厉的眼神，“你先回去。”
　　“回什么回啊？既然是未婚夫，就留下来吃完再走嘛。”
　　“就是嘛。人家嘉倩都带老公一起，你怎么还赶人家走呢？”
　　这时嘉倩上前揽住若瑄露出的看似央求的神色中，明显在警告她注意场合。
　　“……好吧，”背对着李晟阳，若瑄的脸阴下来好几分，然后她又回过头，“你可以吗？”
　　“我OK啊。”

　　一整顿饭，若瑄都感到一种提心吊胆的约束感钳制着她。所有的同学中，只有她和嘉倩带来了“家属”，所以前前后后几十张嘴的矛头都对准了她俩。嘉倩倒是一直表现得光明磊落，有问必答。毕竟人家跟邵远帆已经结婚了嘛。于是，在大家把嘉倩所有的老底都摸清楚之后，就轮到了她童若瑄。
　　刚刚把食物夹进嘴里，就有人问，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交往多久了？什么时候订的婚啊？每次都能把她呛到差点背过气去。
　　她勉强地微笑着，心里早已暗暗咒骂了一万遍“你给我去死。”
　　李晟阳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极其不自然的状态，他只是什么也没说。
　　这时，有个男同学举着酒杯站了起来，一副摆明了要挑起事端的样子:“若瑄啊，我得敬你一杯。大家都知道，上大学那会儿，若瑄可是天天寸步不离地跟在金融系的一个男的后面，不过那男的一开始就拒绝她了，可是若瑄那毅力我们都自叹不如，太坚定了，还发誓以后非他不嫁。所以若瑄啊，今天，不管你是反悔了还是怎么着，我都敬佩你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精神！哈哈哈哎话说那个金融系男的叫什么来着……”
　　若瑄呆住了，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其实早知道这一刻会来，她那个时候喜欢樊凯几乎全系的人都知道。只是面对着李晟阳，面对着这么多年的同学们，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李晟阳，只见他正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杯里的红酒。看似不当回事，实则另一只手早已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也对，这个时候确实没法指望他能帮自己解围，他能像现在这样镇定自若就已经很不错了。
　　就在若瑄刚要开口之时，嘉倩突然呻吟起来:“哎呀……”
　　“怎么了嘉倩，你别吓我们啊。”众人都惊恐地看着她。
　　“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我想去下洗手间…”嘉倩艰难地说。
　　“我陪你去。”邵远帆慌忙站起来。
　　“不用了…难不成你陪我去女厕所啊…若瑄，你陪我去…”
　　“哦，好的。”若瑄连忙扶住嘉倩。

　　“早知道你是装的了。”
　　“还不快谢谢我。”
　　“……谢谢。”
　　“唉，”嘉倩叹了口气，“你也不容易，要是换做是我遇到这种情况，我也应付不了。”
　　“没办法，那个家伙，上学的时候就喜欢没事找事。”
　　“幸好今天他没来。不然你们三个得多尴尬。”
　　“呵，”若瑄苦笑一声，“他要是来，我就肯定不来了。”
　　“……”
　　“唉，今天就不应该让李晟阳来，这种事要是只我一个人，处理起来也不会有什么顾虑。”
　　“哎说起这事我得说你啊，刚刚在门口，你真的不应该那种态度，太不尊重人家李晟阳了，你让人家怎么想。”
　　“可这种场面根本就避之不及嘛，早知道今天就不该让他来接我。”
　　“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李晟阳心里也不可能没有结。你就好好想想怎么跟他解释吧。”
　　“嘉倩，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就是……”
　　“我知道，其实我也料到你会是那种反应。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你会那样一点也不奇怪。”嘉倩目光深邃地看着她，“要我说，你这个决定真的有点太仓促了。”
　　“……”
　　“好了，回去了，回去跟他们报个平安。”

　　若瑄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出神。
　　昨晚，是邵远帆开车把他们分别送回了各自家里，因为只有他和嘉倩两个人全程滴酒未沾。还好，还好李晟阳喝了酒无法开车，那种情况下，她不要他们两个人独处。
　　没有答案，她也给不出什么解释。真的要把一切都说明清楚吗？毕竟婚都订了。再说，就算说明清楚了，不是更加伤他的心吗？
　　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李晟阳早晚会知道。她想起昨晚清醒的嘉倩在她耳边悄悄地说。
　　唉……
　　“若瑄，若瑄，你猜我刚刚在楼下遇见谁了？”一扭头，发现嘉倩刚刚来包都没放下就风风火火地说。
　　“谁啊。”
　　“是樊凯。他刚才一直现在楼下傻傻地看着咱们社，眼睛一眨不眨。我过去跟他打招呼，问他最近的情况，你猜他说什么？”
　　“说什么？”
　　“姚可走了一一没错，他亲口告诉我的，姚可离开他了至于去了哪里，他说他也不知道一一天啊，我都不敢相信一一”
　　“……怎么，怎么可能……”若瑄骇然道，“你说他们……分开了？”
　　“千真万确。”嘉倩神情笃定地说，“他自己说的。他还说，其实他早就发现他已经不爱姚可了，但是他始终没有说。”
　　“……那意思是说，是姚可甩了他？”
　　“大概吧。”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樊凯心心念念地等待爱人六年，最后却落得分手的下场？简直太荒唐了。
　　一一我感觉得出来，樊凯他已经不爱我了。
　　一一他真正爱的人，是你。
　　姚可那天在咖啡馆里说的话又一次回荡在脑海中。那时她死活也没有想到，今天的他们会走到这个地步。
　　“唉，看来樊凯他真的已经变了。”嘉倩话里带话地说，“真是难得啊，可惜，你马上就要告别单身喽……”
　　难道，樊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爱她吗？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
　　那么……
　　“我现在就下去找他！”
　　若瑄说完就冲出门去，留下嘉倩急急地叫:“我已经叫他走了！喂！童若瑄！现在是上班时间！”

　　一天下来，若瑄一直都心不在焉地寻思着心事。以至于下班时李晟阳进来的时候，她都浑然不知。
　　“若瑄，想什么呢？！你的‘未婚夫’都已经在那等半天了！”嘉倩说。
　　“哦，那，那我先走了。”若瑄定了定神，“你还要加班吗？”
　　“今天有那么多工作吗？是不是糊涂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早点……看清楚你自己。”
　　“……”

　　一路上，若瑄一句话也没说。李晟阳几次三番地看看她，也只好同样地沉默着。
　　“……若瑄，到了。”李晟阳将车缓缓地停稳，扭过头微笑。
　　若瑄仍然保持着原先姿势一动没动。
　　“你……心情不好？或者……有什么心事？”李晟阳试探地询问。
　　“……”若瑄轻轻地摇头，沉思了良久，开口道，“晟阳，我想跟你说件事。”
　　“……嗯。”
　　“我记得当初嘉倩举行完婚礼之后，你问我，樊凯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当时对你说，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
　　“而现在我觉得，是时候兑现我的承诺了。”
　　“……”
　　若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和他，在二十五年前就认识了。是的，当我们都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就在一起玩了。我们一起度过了最美好的童年时光一一一起长大，上同一所学校，住同一个小区。他是那种，有些内向，有些高冷，但学习成绩拔尖的男生。小的时候，每当我被别的同学欺负时，他都会站出来替我出气。所以，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他了。后来我们一起考上了B大，大一那年，他交了一个女朋友。她叫姚可。其实作为一个女生，我一直都很有自信一一直到我见到了她。她是当时汉语言文学系的才女，而樊凯是金融学系的高材生，所以几乎每天都有人羡慕地夸他们有多么般配。那时我才知道，作为他青梅竹马的我，一直都只是他的普通朋友而已。”
　　“后来，姚可被查出得了胃癌，必须住院治疗。不想耽误了樊凯前途的她，就骗樊凯说她去了美国，还和他分了手。我到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他们刚刚分开的那段日子，樊凯有多么的消沉，甚至差点患上了抑郁症。就是那个时候，我向他告白了，可是他拒绝了我。虽然这都在意料之中，但那时我的心还是像被狠狠地剜了一刀一样痛。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选择守在他身边，陪着他，整整六年。大学毕业后，他继承了他爸爸的樊氏集团，当了新任董事长。而我，就去找了一份编辑的工作。我原本以为，姚可她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我决定，就这样一辈子安安心心地陪在樊凯的身边。可是就在大约一年前，姚可她回来了。”
　　“她向樊凯坦白了她患病的真相樊凯也理所当然地和她重归于好了。我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我就像一个跳梁小丑，我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也许一文不值，而在别人眼里，却显得那么的可笑可悲。于是，我决定放手了。我想，只要静静地看着他幸福就够了，而自己就算再受伤，也不算什么了。再后来，我遇见了你。于是就有了后面你知道的所有事。”
　　“就在今天，嘉倩告诉我，樊凯和姚可已经分手了。而且是樊凯亲口跟她说的。他说，六年的时间改变了他们，也改变了他记忆里姚可应有的样子。”
　　“……那他知道我们要结婚的事么？”
　　若瑄点点头:“我生日那天晚上，我在我家下面碰到了他。他看见了，他看见了我的戒指。”
　　李晟阳盯着若瑄中指上的钻戒望了许久，突然说道:“下个月三号就是婚礼了。”
　　“……”
　　“若瑄，你知道么，我爱你，真的很爱很爱。”
　　“……”
　　“是你让我相信，我虽然是个出租车司机，但也可以被人尊重，被人看得起。在和你相处的过程中，我渐渐地找回了自我价值。所以，从一开始我就认定，我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个人。”
　　“……”
　　“可是就是因为爱你，我才更希望你能幸福。”
　　“……”
　　“所以，如果你现在悔婚，我是不会介意的。”
　　“晟阳……”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只要能看到你获得真正的幸福，我才会快乐。”
　　“……”
　　“若瑄，你的幸福掌握在你的手上。你应该拥有属于你自己的归属。”
　　“晟阳，对不起……”
　　“我不是说了么，不要说对不起。”李晟阳温柔地笑笑，笑得有些许苦涩，“其实在昨天你的同学聚会上我就意识到了，我终究不会成为你心里的那个人。没关系，这样也好，若瑄，你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相识。”
　　若瑄久久地凝视着他，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摘下了手上的戒指。那一刻，她分明清楚地看见，李晟阳眼底那一丝绝望的颤抖。
　　晟阳，对不起，我最终还是辜负了你的心意。因为我还是不忍心去伤害你一辈子，当我的心还系在另一个人身上时，我必须坦诚地面对，这样，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