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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   翌日,我迷蒙睁眼,也不晓得怎的,眼皮跳得厉害,像是有东西蛰在里头,总也停不下来。披了件衣裳下榻朝窗外望去,赤霞东升,春风拂过,繁花落,池鱼跃水似挣脱。

      且见一条锦鲤自水中跳出,飞出池塘落在了池塘,正在白玉阶石上死命地扑腾,可在阶上挣扎了许久,怎也回不去。

      我正看得出神,天上霍然划过一道斑斓流光,转瞬便落到了鱼儿旁边,将鱼儿啄了去。

      我聚神定目细察,竟是一只金背缇肚、长尾尖喙、翅呈五彩的翠鸟,叼了鱼儿便迅疾展翅飞去。

      翠鸟栖于水边,府邸周围并无河道,最近的河道也在雍门外的护城河,离府邸也有好几里的路程,这翠鸟究竟是哪里来的?

      翠鸟飞走后,我眼皮仍是抖个不停,我唤玉莺过来帮我看。

      玉莺将我眼皮翻开看了看,说是看不出有东西在里头,我索性叫她替我更衣。

      正更衣间,谨佩惶惶恐恐地跑来,说池塘的锦鲤怎无端少了一条,莫不是有哪个杂役手脚不干净,偷了去。

      我摇头笑道:“杂役要偷也是偷银子,偷这锦鲤作甚,我适才看到一只翠鸟飞来啄了一条鱼。”

      谨佩一怔,道:“京城哪来的翠鸟,莫不是夫人看花了眼罢?”

      这翠鸟哪里来的,我自己都不晓得,又如何作答于她,只道不知。

      没一会儿,玉莺忽而飞奔进来,撑膝喘了两口大气,道:“夫人,门外二殿下求见。”

      “二殿下?”我转头蹙眉惊问。

      玉莺点了点头,道正在府门外候着,说有要事前来。

      二殿下月前在北宫门前替我解围,此番又有要事前来,想必其中定有关联。

      我来不及细想,朝镜中照了照就匆匆与众人前去接驾。

      我跪地拜道:“武威侯姬妾陆氏,恭迎二殿下大驾。”

      “平身。”二殿下广袖长挥,将我身后的众人打发下去。

      我起身问道:“不知二殿下屈尊驾临高府,所谓何事?”

      二殿下抬手摆了几下,身后的宦官便退至门外。

      我引二殿下去正屋,谨佩已然备上茶点。

      我见二殿下落座看了看一旁的谨佩,只管喝茶也不言语,便打发谨佩下去,合上门,回身行礼,道:“上回多谢二殿下出手搭救,小女必铭记于心。”

      但见二殿下欲言又止,似在犹豫纠结,我又道:“屋内无人,不知二殿下有何吩咐,但请示下。”

      然而,二殿下开口说的第一句便让我惊诧不已,不由得暗暗抵着身后的椅子把手,这才勉强未瘫倒下去。

      “赵夫人昨日殁了。”

      殁了?

      昨日还面色不惧地在椒房殿与皇后分庭抗礼,最后只听到皇后要将她杖弊。

      当时,我以为皇后只是在唬她,毕竟赵家在朝中地位颇高,又是扶植太子一党的重臣,且赵婧深得皇上恩宠,怎能说杖弊就杖弊。

      之后,二殿下将前因后果俱与我道来,我更是惶得张口结舌,四月天里竟将衷衣全部浸透,凉得入骨三分,身子骨力气全无。

      昨日我离开椒房殿中,皇后命禁军将赵婧押在阶下,正欲将其杖弊。许是流华宫的下人见主子被皇后擒走,去宣室殿找皇上搬救兵。

      板子刚要打下去,童公公就在殿外高呼:“皇上驾到。”

      皇上进了椒房殿,见赵婧被押在阶下,登时怒火中烧,呵斥皇后肆意妄自私刑。

      然,皇后却不以为然,当即反驳说赵婧与万太医暗中苟合。

      皇上自然是不信,可皇后既然这般指责,事关皇室声誉,也只好耐着心中的怒意,板着脸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而赵婧则是一脸无辜地跪在地上拼命摇头,神情足是楚楚可怜,一个劲儿地掩声泣道:“臣妾冤枉,请皇上明察,还臣妾一个公道。”

      皇后便将那日在北宫门前赵婧恣意污蔑我,幸得二殿下及时赶到的经过告诉了皇上,又将在流华宫中看到赵婧硬夺我手中玉簪之事一并道来,再将那摔碎的玉簪呈给皇上看。

      皇上怒而拂袖道:“一枚玉簪罢了,何至将朕爱妃逼到如此绝境,皇后不觉得小题大做了些吗?”

      皇后说这等小事自不劳烦皇上大驾,可另一枚原本属于赵婧的九天金凤鱼首和田玉簪却是在万太医的宅邸搜出。

      赵婧立时大喊冤枉,说自己与万太医清清白白,绝无苟合一事,还反讼皇后诬陷,皇上一时也犹豫了起来。

      后宫妃子传唤太医均有记录在册,皇后当场将册子呈给皇上,说万太医一月内竟出入流华宫七次,而未给赵婧写下一张方子,心下怀疑二人有鬼,便派人去万太医宅邸搜查,果是在其枕下搜出了这枚九天金凤鱼首和田玉簪。

      这簪子是皇上当日亲赐,做工精细,材质独特,且和田玉只有羌地才有,又是御贡之物。全天下仅两枚,一在皇后处,一在赵婧处。

      为稳妥起见,皇上当下宣了宗正前来核实记录,少府鉴定玉簪真伪。

      二人均为太子一党,虽有心助赵婧洗脱冤屈,无奈证据确凿,辩无可辩,只好承认传唤太医丞记录属实,而那玉簪也正是当日羌族进贡之物,千真万确。

      赵婧伏地哭诉传唤万太医只是近日头昏,多次诊断查不出结果,万太医亦是在其身后磕泥捣蒜称是。

      赵婧声称那玉簪是被二殿下当日在北宫门前巧取豪夺,摔碎的玉簪才是她自己的,而所谓从万太医宅邸搜出的玉簪实则是皇后的那一枚,反咬了皇后一口。

      皇后自然不容赵婧这般抵赖,当下传了二殿下和当日在北宫门前的一众宫人,众人俱言那是皇后代皇上赏赐给我的玉簪。

      铁证如山,不论赵婧与万太医如何哭诉,也不论皇上心中对赵婧如何宠爱,后宫妃子与人私通,可算是将皇家的脸面给丢尽了,便黯然拂袖而去,默许了皇后随意处置赵婧。

      皇上离去后,皇后当场将赵婧杖弊,万太医亦是血溅椒房殿。

      之后,皇后又命人叫当日北宫门前在场的一干宫人与那两名杖弊赵婧的禁军,以及流华宫的所有下人一并处死,共计百二十三人。

      对外只宣称赵婧患了怪病暴毙而亡,太医丞万氏诊断不力,延误病情,流华宫众下人照顾不周而连坐。

      那两名被处死的禁军则是按私盗皇后九天金凤鱼首和田玉簪论,北宫门前一众下人皆被随意套了几个莫须有的罪名而处死。

      自此,赵婧一事便告一段落,赵婧究竟是如何死的,外界无人知晓。

      皇后将事情办得密不透风、面面俱到,顾全了皇家的面子,皇上自是假装一切不知。

      皇后为了扶持二殿下,竟假我之手,以玉簪为名,将赵婧处死。这缜密的安排与残酷的杀戮,令我足是惊骇。

      百二十三人就这样悄然无息地成为了太子党争的牺牲品,其中还不乏当日北宫门前二殿下身边的奴仆。

      连自己的下人都丝毫不眨一下眼睛便随赵婧一道陪葬,今日我才明白,二殿下建斌的冷酷无情与皇后的心计歹毒,远比太子建彰的暴戾凶残更甚。

      赵婧虽有害我之心,可在他二人的手段面前,甚至连一根鸿毛都不如。

      原以为太子一党根基牢固,无法撼动。然,短短数月,风起云涌,皇宫变天,太子一党已然折了廷尉李盎和夫人赵婧,还因当日截了战报,令皇上心生芥蒂。

      我愤然道:“二殿下为何将此事与我道来,且还道得这般详尽,就不怕我在皇上面前告发吗?”

      二殿下坐定如初,细细呷了一口茶,道:“皇兄残暴,日后大统,百姓必苦不堪言,届时我朝动荡也定是不争的事实。高夫人是良相之后,这点道理恐怕不会不懂罢?”

      确如二殿下所言,若皇上百年之后,太子登基,以他的跋扈与蛮横,不光是朝野震荡,其余皇子更是性命堪忧。我朝创下的基业,亦将岌岌可危。

      然而二殿下冷酷无情,视人命如草芥,将来建彦更是生路渺茫,高翔且是更甚。

      二殿下此刻道我是“良相之后”,想必也是清楚爹爹死的冤枉,又将这宫闱之事与我道得如此详尽。

      我恍然大悟,他这不但是要震慑我,更是要让我知道,将来他才是太子的不二人选,暗示要我说服高翔,鼎力于他。

      否则,下场将是与赵婧一样。

      原先以为二殿下敦厚仁德,却没想到他一直是在韬光养晦,默默等待时机,其心计深如渊潭。

      “倘若将来你做了太子,怕是更加无法无天了罢?”我轻蔑一笑,一来掩饰自己心中惊骇,二来暗讽于他。

      二殿下起身向窗外踱去:“太子是为储君,事关江山社稷,我朝兴衰。皇兄骄罔,三弟颓靡,四弟年幼。敢问高夫人,除了本宫,还能有谁更适合坐着太子之位?”

      我立时反驳道:“太子纵有百般不是,想必二殿下也不是什么磊落之人。”

      若说适才是惶恐,眼下我早已不惧,二殿下与皇后这般恶劣行径,即便是继承大统,也难长久。

      “哈哈。”二殿下背对我大笑道,“我将椒房殿之事悉数与你道来,哪里不光明磊落?”

      我反唇诮道:“二殿下不过想用此事要挟我罢了?”

      二殿下转过身来,两袖一摊,道:“本宫若真想挟你,何须与你多费口舌,又怎会......”

      二殿下陡然闭口,随即又转身看向窗外。

      我追问道:“怎会什么?”

      “没什么,你无须知道。”二殿下话语低沉道。

      屋内蓦然静寂下来,窗外黑云层层笼罩,天际陡然暗了许多。

      我顿觉呼吸急促,胸口窒闷。

      一直以来都将太子一党视为杀父仇人,未料到二殿下竟如此工于心计,利用我对太子一党的仇恨,与皇后层层设陷,让我一步步走入她们的圈套。

      过了许久,二殿下返身,浅笑道:“不论你是否支持本宫,本宫永不伤你分毫。”

      看着他这般轻松的笑容,我心下更是愤然。方才是威吓,此番是利诱,恩威并施,双管齐下,果是深藏不漏。

      且话语中直言不讳,他意在太子之位,说得如此直白,叫我如何回答是好。

      想必高翔也绝不会与这种人同流合污。

      我漠然道:“小女身有不适,望二殿下见谅,还请先回。今日之言,小女权当一句都未听过,二殿下今日也未曾登门过高府。”

      “侯门相女果是忠烈,今日本宫有幸赐教,受益匪浅,还请高夫人深思熟虑,权衡利弊。本宫这就告辞,日后再访。”二殿下含笑起身离去。

      自进屋来,那张冷峻的脸始终闲定如初,说起椒房殿的骇人一幕更是云淡风轻,那些死在权力斗争之下的无辜宫人,于他而言就如蝼蚁般渺小不堪。

      过去的一月,我每日都担心赵婧要加害于我,偶有希冀能有幸再遇到二殿下,替我解围。

      未曾想到这赵婧在我面前气焰嚣张,却完全不是二殿下与皇后的敌手,就连皇上最后都将她弃了。

      二殿下仅仅凭着一枚玉簪,就将所有人玩转于股掌之间,不费吹灰之力便让太子一党损兵折将,失去了在后宫中的基石。

      显然,那次在北宫门前巧遇二殿下,定是他与皇后一早就设计好的。

      难怪今早我眼皮子直跳,竟未曾想到宫中发生如此变故。

      回想方才锦鲤跃池、翠鸟啄鱼的景象,莫不会是先兆罢?

      原本不信鬼神之说的我,竟也不由得惶惶不安起来。

      鱼跃池而求天地,怎奈无水则不生,本欲回池而复生,却有翠鸟在后觊觎良久,轻啄一口便足以魂归西天。

      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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