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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庭明月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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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的人穿着一身枣红的飞鱼服,系着鸾带,配着绣春刀。整个人端坐在那儿,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呸,阿悠腹诽着,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实则一肚子的坏心思。
服里的老管事在儿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到了阿悠面前,抹了一把老泪:“阿悠啊,你可算回来了。这么些年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头吧?”
这位老管事唤德顺,是府里的老人了,可以说是看着阿悠长大的,阿悠年岁小时虽然皮了些,但水灵灵的姑娘总是招人喜欢的,再加上她是个好脾气的,比起前头那个主儿,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情府里上下的人都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姑娘,觉得她比起蕤哥儿,真是好得不得了了。
德顺上了年纪,见到阿悠怀里那个和她小时候长得如出一辙的小姑娘时,不免想到别的地方去了,安慰着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过去的就过去了,要是那个人敢上门来,德顺给你打折他的腿!”说到激动处,德顺本来慈祥的面孔都变得有些扭曲了。在他看来,主家的大姑娘是什么人,端庄贤淑又有才有貌,没想到竟然被穷小子勾着做出了那起子事,后来跟那小子跑了这事儿另说,但事情却让大家都意想不到,可怜的大姑娘竟然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孤儿寡母的在外面吃了那么多年的苦。
“德顺爷爷,您别提这起子事儿了,过了就过了吧。”阿悠闪烁其词的,因为她心里清楚,压根就没穷小子那号人物,大伙都被她蒙在鼓里了。当初胡乱说的话,没想到这会儿难圆其说了,真是不该。
正座上的季行云打量着她,几年过去了,她看上去好像一点都没有变,但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小娃娃,又在时时提醒着他: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性的孩子了。
说起来,也是他的一时冲动,才铸成如此恶果,他不仅对不住当年将女儿托付给自己的同袍,也对不住这个姑娘。现下她怀里的娃娃,就像一根针一样扎在他心上,时时折磨着他的良心。
“我也不会在这儿呆久的,免得碍了夫人的眼。”阿悠说这话时,偷偷的看了季行云一眼,那个她曾经称之为义父的人。
夫人?德顺有些弄不清楚她的意思,遂问:“姑娘说的什么话,哪有什么夫人。”府里大人自前头的夫人走后,再未有过续弦,哪怕曾经相中过戚家的姑娘,后来也不了了之。再者就是蕤哥儿了,蕤哥儿虽已十六,但府里没个主事的主母,亲事也是一直拖着,没个信儿,哪来的什么夫人的?
“阿悠,别胡闹了,既然已经回来了,这儿是你的家。我答应过你父亲要是好好照顾你,就没有背信弃义的道理。”看到这儿,季行云就知道,她的怨气得撒在他身上,才能消。
呵,背信弃义吗?这样的事他做得还少吗?阿悠虽如此想,但还是要给他留几分面子的,“有些话,我想单独与你说。”
德顺听见了,让其他的人都下去了,想要替阿悠将孩子抱走,阿悠却拒绝了。
德顺拗不过她,也只好顺了她的意。
等到所有的人都走后,阿悠将宝丫头放下来。
宝丫头今年刚四岁,但俨然已经是个人精了,之前德顺跟她说过要乖乖的,她就一直不敢说话。
之前她跟舅舅在相国寺买花糕时,远远见过这位大胡子一眼,听见过舅舅叫他“父亲”,舅舅的父亲,那就应该是外祖父了。
于是宝丫头没等她娘说话,便上前去叫了季行云一声:“外祖父,我是宝丫头。”声音软软糯糯的,教人甚是欢喜。
阿悠冷着脸将她牵回来,蹲下去与她平视,“胡乱叫些什么呢,谁教你这样叫的?”
宝丫头从没见过她娘这样凶的样子,于是扯开了嗓子哭了起来。
“她一个小姑娘,你跟她计较什么?”季行云二话不说,抱起宝丫头就斥责起阿悠来。
这幅样子,跟从前一点儿都没变,总之什么事,都是怪罪她的错。
“是啊,是我不知好歹了,明知季大人最重名声,还带了宝丫头来脏了你的眼。你要是乐意让你亲闺女喊你一声外祖父,那便叫吧!这样就能全了您的名声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季行云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心中虽然错愕,但还存着几分她在戏耍他的猜想。
也不怪他多想,实在是从前这样的把戏,她耍得多了。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季行云你真是个伪君子,敢做不敢当,现在连你的女儿也不认了,既然如此,那我们母女俩就是饿死在外头,也绝不进你府中一步。”阿悠说着,便要将宝丫头抱走。
季行云没反应过来,被她抢了先,待反应过来时要去将她追回来,打开门便见季蕤站在门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蕤哥儿,你怎么在这儿?”先是阿悠问他,按理说这时候季蕤应该在代北军中,他不愿荫官,要打小卒做起,自己挣一番功名,在年初刚去了代北,在徐将军的麾下做事,这又不逢年节的,怎么就跑回来了呢?
季蕤尴尬的笑了一笑,似乎撞破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
宝丫头撒开她娘,撒开腿儿就往季蕤那儿跑,她人矮只能抱住季蕤的腿,但还是高兴地说:“宝丫头想死舅舅了,舅舅怎么都不来看宝丫头了?”
怕宝丫头闹,之前季蕤参军的事阿悠从没跟她提过半句,只哄她说:“舅舅有事儿,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后来宝丫头还是问,可是渐渐的也就忘了这事情了。
今日见到阔别已久的季蕤,她别提多高兴了。
敢情好啊,谁都知道,就自己蒙在鼓里了。季行云面无表情的让季蕤先回去。
季蕤这才想起,父亲还在这儿呢,而宝丫头对他表现出来的热络,足以说明了这些年他和姐姐一直有联系……
“姐姐……”季蕤为难的看了看阿悠。
父亲是父亲没错,父亲于他有养育之恩。可姐姐也是亲姐姐啊,真是教人两头为难。
“蕤哥儿,你先带着宝丫头出去,我和他有话要说。”这是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了,别说连义父了,就是连声大人都不愿意叫了。
季蕤想了想,自己留在这儿反倒碍着二人说话了,于是得了阿悠的花话,便带着宝丫头走了。
季行云问:“阿悠,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她比以前要瘦了,想必是因为操劳的缘故,一个姑娘家的还带着一个孩子,定是事事亲为。
“总之饿不死就行,肯定比不过您和尊夫人日子过得好。”想起那戚氏,她这心里就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