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人手札》退役校尉

3、品茗

　　古人云：“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但你抱着很高的兴致辛辛苦苦地跑一趟，归来后满脑子装的都是黄山顶上人头攒动、喧嚣不堪的场面，实在是不记得黄山长得什么模样，几乎就是等于白跑一趟了，所幸的是于途携回一筒毛峰。
　　其实于茶，你也是外行，说附庸风雅都是抬举了自己。之所以花上对你而言已为不菲的价钱半途中买上了那么一小筒，一是出于俗人那种不甘心白跑一趟的心理，二则是茶女其实是伪装出来的清纯打动了你，你不忍心在欣赏（说欣赏也是对你的抬高，算是对你尚有附庸风雅之心的奖赏吧）完人家的茶艺表演后拍拍屁股就走人。前人千金买笑，甚至调集军马齐聚郦山也只是为博美人一笑而已，你只花了百十元，已经是大占便宜了。否则那钟聚了山水灵气的秀丽脸庞因此而生出戾气，挂上了不屑与鄙视的神情，那简直就是对造物的亵渎，直是焚琴煮鹤，太煞风景了。一直遗憾司马相如为解窘迫而让文君当垆卖酒的故事，善则善矣，然未臻至美。倘若他是当街开一茶垆，令文君倚柜而坐，面前散几套陶瓷茶具，背墙挂一袭棕织蓑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纵使卓老头一毛不拔，他也自能日进斗金，不会为五斗米而折腰。而卖酒就免不了切肉，油腻腻的岂非唐突佳人？
　　古人的事，好的坏的管不了许多，还是回到现实中来看茶女表演茶艺吧。茶女脸上漾着灿烂的笑，手指挽着兰花，双手如蝴蝶般在茶几上飞舞忙碌着，一边轻启红唇，莺声燕语道：“我先给大家表演一下黄山毛峰的冲沏方法。首先我们要做好必要的准备，选好茶叶，白毫越多的茶叶质量越好，开水以85到90度为佳，茶杯我选用的是玻璃杯。大家不妨猜一猜，为什么要用玻璃杯？”茶女到这顿一顿，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顽皮神气略一顾盼，围坐的人们发出一阵低低的嘈杂声。茶女并不待有人做答，伸手指晃晃接着往下讲：“大家不要琢磨得太深奥，选玻璃杯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它透明，大家能看得清楚。下面我们开始沏茶。沏毛峰分三个步骤，一是温杯，往杯中倒入少许开水，持杯轻轻晃动，待杯由凉变温后，将残水倒掉，这样能使沏出的茶温而不火，回味悠长；第二是湿茶，取少许茶叶置入杯中，以盖住杯底为适量，倒入少许开水，以浸住茶叶为适量，等待少许时间，以茶叶开始舒展为适时，这样沏出的第一遍水也醇香满口；第三步是冲泡，”茶女半截袖外露着莲藕似的小臂，一手持着长嘴壶，一手伸食指捺住壶盖，向下一个俯冲再拉起，一道白亮亮的水线又准又快地直冲入杯，“每杯中要这样反复三次，这叫做凤凰三点头，是为了表示对远方客人的尊敬。”说话间茶已经沏好，茶女托着满满当当放着十数杯茶水的茶盘给客人一一奉上。本该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事，偏偏能做到脚步轻盈、举重若轻，衣袂也随着身姿的舞动而飘飘，偶一顾盼间，一室皆春。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大约也不过就是如此风姿了。
　　八月的黄山如此在头脑中一掠而过，并未给你留下太深的印象，但八月的京城却是最舒适的。回京后你显然是麻木或者说是迷醉于日出日落的作息了，在宜人的京城之秋里过着平平淡淡或者说是庸庸碌碌的生活。客馆楼顶上对着西山的黄昏日落并不比你在黄山顶上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看来的日出逊色，至于清晨的日出，象你这样的懒散人儿一般是领略不到的。多么美妙的秋季清晨，多么美妙的懒觉滋味。然而某天清晨你却早早地醒了，知道再睡不着就索性起来。虽然睡眠不是很足，但冷水一洗脸再一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你的头脑还是能空灵起来。天空是一色淡淡的青，晨练的人们已经回去，上班的人们却还未出来，院内竟是一片难得的清净，不知哪棵树上有只啄木鸟在“笃笃”地敲打着清晨的节拍。你独自来到办公室，对着窗外几株长得正茂盛的树木，忽然好象感觉很超脱。隔天的报纸就如同隔夜的茶水，是勾不起你任何的兴致的，所以你把隔夜的茶水倒掉，摊一张隔天的报纸在桌上却懒得看时，便不自觉地学着茶女的样子开始温杯、湿茶、冲泡。看那一根根绿叶在玻璃杯里愉悦地翻滚着，水静时再如清晨的鱼儿一般齐聚到水面，慢慢地舒展开成一片片鲜活的嫩绿，再悠悠地往下坠，直到坠满杯底成一片小树林。而在这过程中，你似乎也超然物外了。恍惚间听不见外面车水马龙的热闹场面，心境是微微的温暖和滋润。
　　在喧嚣的都市里，拥有了这样的一份平淡，你还奢求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