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是他们的》李清越

5、第五章

　　人就是这样，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双眼睛看到了一个委屈的弱者，所以眼睛的主人要充分发挥自己的良知与慈爱。
　　她的丈夫此刻就在进行这项伟大的活动。
　　有时候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作为一个成年女性，忍耐他人对伴侣的倾慕，妥善处理来之不易的婚姻关系。
　　有时候她又不得不质疑自己，也许王子璇说的是对的。男人嘛，不都喜欢漂亮年轻的，谁愿意守着一个黄脸婆啊！她才是最不可理喻。

　　“在这住着不舒服吗？怎么突然就要走了？是不是一个人闷着很无聊，正好明天周末，中山大道刚开了一个湖心公园，我跟你小姨带你出去转一圈去。”陈简也摸不清状况，只好一边柔声安慰面前的女生，一边提了行李箱就往屋里带。
　　手被按住，佳佳刚变晴的脸色又是一阴。
　　“小叔叔。不是闷不闷的问题。我来这一个月了，暑假过了一半，我成天在你这里混吃混喝，我实在，实在……”
　　陈简温柔一笑，了然于心，果然是少女自尊心作祟。
　　“不要这么想，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暑假60天，你有50天都是在我们家过的。”
　　顾佳佳羞涩低头，似乎忆起了两人的快乐时光，“那时候小，不懂事罢了。”
　　陈简笑容晕开，情不自禁去抚摸面前低头的小女生，亭亭玉立，满足又欣慰。
　　“那时候年纪小，现在年纪就大了吗？”陈简趁机拖回行李箱，“不要走了，再过半个月，我跟你一起回趟老家，再送你去学校。”
　　顾佳佳松手，眼神略带犹疑。
　　她看了眼关熹。
　　关熹胸闷，从戏剧中回过神。看她做什么，需要她来评判她们的过去情深吗？
　　陈简也在看她，目光幽幽，明摆地在暗示她。
　　关熹胸堵，就驴下坡：“难得放次假，就不要急着回去了。”

　　憋屈。
　　她当然犯不着跟一个依赖感强的小女生去争宠，她也没有那个必要跟着去湖心公园凑热闹。
　　陈简两人一大早驱车去了中山大道。
　　她留在家里逛超市，整个周末风平浪静。
　　从超市出来已是傍晚，天边红霞漫卷，暑热未消，外出的人还没有归来。
　　关熹绕过小区楼下的咖啡馆，抄小路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这条小巷连接新旧两个小区，是去菜市场和超市的必经之路。路有点破，两侧保留着未来得及拆迁的旧式楼房，屋檐低矮，檐前飘荡着随风晾晒的衣服。
　　跟以前和妈妈住的那片小区很像。
　　市井气息浓厚。

　　很久没往家里打过电话了。
　　关熹停住，五颜六色的裙摆和内衣裤迷了眼。
　　鬼使神差掏出手机，手指滑到最下面，大写的“M”映入眼帘。
　　那是她妈妈徐茹的号码。
　　她咬唇，手指在屏幕粗粝划拉，来回几次，终于是收回了手机。
　　要说什么呢？
　　除了教她如何做一个贤妻良母还能说什么呢？每次重复不停的话题，不如不提。
　　关熹捋头发。小巷深处刮来一阵风，行道树叶飒飒作响。
　　真凉快。

　　她不提，可是手机还是在响。
　　有电话打进来了。
　　是唐欢啊。关熹叹了口气，划开接听。
　　“在哪呢？”
　　身旁挤过一个摩托，关熹侧身躲过，略思考。“刚去了趟超市，待会去菜市场买点食材。”
　　对面沉吟：“你还没吃饭啊？”
　　“嗯。”
　　“要不要过来吃个饭啊，刘宇带乔乔去他姥姥家了，我一个人在家。”
　　天空依旧晴朗，云彩高照。
　　关熹沉默。
　　唐欢态度热情：“带陈简哥一起过来呗，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
　　关熹支吾：“他跟佳佳去了湖心公园，还没回来。”
　　“你怎么不一起去啊。那边新开了游乐场，听说挺好玩的，我还打算带乔乔一起去看看呢。对了，那个佳佳还没回去啊？”
　　关熹低声：“是啊——”
　　“之前就听你说去接人，都有一个多月了吧。你每天都要在家做饭招待她吗？”
　　“也没有，有时候他们在外面吃。今天估计也是在外面吃了回来吧——欢欢，我想问你一个事。”关熹抬眼扫了眼消失在视野里的摩托：“你能跟我讲讲他们两个吗？”
　　“他们？谁啊？”
　　关熹胸闷，摩托的轰鸣终于消失不见。
　　“见面再说吧。”

　　江城南边驱车直上，绕过绿岛会有一条长长的堤岸，堤岸上翠竹环绕，紫色的小花明灭起伏，再转个弯便见红墙白瓦，一排排独栋楼房俨然伫立。
　　这里是市区最贵的别墅群。
　　唐欢的家便在这里。
　　来这里无数次，关熹早已熟门熟路。一进门就闻到甜糯的香味，再转眼菜已经上了桌。
　　唐欢解下围裙招待她：“荷叶鸡，你最喜欢的。”
　　桌上一字排开已经有五六盘菜了。唐欢一向节俭，想来这次下了大工夫。
　　刚才还沉浸在烦心中，此刻关熹也不禁动容。面前的女人跟她同龄，身材瘦削，面容清淡，梳着学生时代的马尾，唇角一颗小痣，不管何时都挂着清浅的笑意。
　　这样的人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可是温婉贤淑，心态是真的很好，若不是上次她找自己哭述，没有人知道她过得很糟。
　　关熹下筷，夹了离得最近的一撮糯米。
　　筷子上镶了两颗闪烁的“钻石”，碗身缀着绿色的风萍，而唐欢的碗跟筷子都是一致的腊梅。果然符合唐欢的风格，每一个东西都是挑选过的。这样的美好的人，她想不通会有怎样残忍的人来伤害她。
　　“排骨好像盐放多了，不好吃不要勉强啦，我去给你倒杯水。”
　　关熹这才注意到，自己啃了半天肉，对方似乎误会了。
　　“没有啊，你别忙活啦，我自己来。”
　　话出口，对面已经起身不见了。
　　这是房子的一楼，客厅很大，几排高高的架子上堆满了石器古玩，四周墙上挂着超大副水墨字画，门口一个超大水族箱，里面已经没有鱼了。
　　单看房子，还真以为这个好友过得富裕生活，可是细心点就会发现，整个房子并没有添置新的东西，生活用品也是少的。
　　刘宇并没有给她提供多好的生活。
　　毕业后班上同学各奔东西，出国留学，或者读研深造，无论现在混得怎样，女生中提起来，没有人是不羡慕唐欢的。
　　平庸姿色，悄无声息嫁了富豪，不用劳命工作，在众人离乡背井奔赴一线城市时，她已经坐享其成有了可爱的宝宝，瞬间走在众人前列。
　　可是这种生活，谁又知道是怎样换来的呢？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关熹看了时间。
　　给陈简的电话没回复，对方玩的正在兴头。
　　“这么晚了，就留在这睡吧。”唐欢挂好抹布，小心翼翼开口。
　　“嗯。”关熹收好手机。
　　唐欢擦完桌子，犹豫：“我知道你担心他，陈简哥他们。”
　　关熹理好衣服，抬眼。
　　嗯？
　　“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但是他们，是不可能了。”唐欢放下抹布，叹了口气：“顾佳佳不是他的亲侄女，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说实话，我也不太懂他们之间的事情。她父母来城里做生意，跟陈简哥住的很近，小学听说是在乡下跟爷爷一起生活，直到初中才被爸妈接过来同住，也许她对新生活不适应吧，所以对这样的小叔叔依赖感很强。”
　　难怪她这几年跟陈简在一起，并不知道还有顾佳佳这样的亲戚。
　　但是依赖感很强，也不至于黏成这样吧。
　　是她心理因素太强了吗？
　　唐欢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半晌继续道：“后来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一起，反正舅妈死活不同意，陈简哥一怒之下去了S市，听说那以后就真的断了联系。”
　　断了联系？关熹心中一紧，胸闷又开始了。
　　“当时我介绍你们认识时应该告诉你的。我只是觉得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当时也还很小，陈简哥人也很好，应该是没什么了，不然我不会给你介绍他的。”
　　唐欢看着她，语气急躁了起来：“都是我不好，当时佳佳来的时候我就该提醒你的，关熹，你别着急，也许他们现在，真的只是旧友的关系。”
　　关熹胸口一闷。旧友？
　　如果连唐欢都开始着急，如果一件事情需要拼命解释，这件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