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都》方渊似海

1、序幕

　　大元帝八年，中元节。
　　“渊清，你可真的想明白了？”说话的人是一位拿着空白扇面的青年男子，他一件黑色的大氅下是件白如雪的袍子，置身于血泊之中的他，恍若是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空明河盯着这个自始至终都微微带着点笑意的男子，心中微微不忍，他在思索着是否应该将其天衍算术所得告知于他。他下意识的看了眼四周，包括王族在内的四队人马数千人，除了青罗宗有些许人朝着内殿奔逃而去之外，其余人均殒命在外殿。
　　“您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带着笑意的男子侧着身子望了空明河一眼，他仿佛看透了空明河的心思一般，“所谓的虚无之都内，可是藏着空幻之城的秘密。空幻之城啊，凡人登之可升仙。”
　　其实空明河很想告诉方渊清，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没有丝毫波澜。自他修炼有成以来，无数人为了这空幻之城趋之若鹜来寻他卜算，他们来的时候眼里都是带着一种贪婪、一种希冀甚至是一种入了魔的欲望，可结果呢？王族、青罗、天衍和灵明四队人马连虚无之都都无法顺利通过，更遑论藏有成仙之机的空幻之城了。
　　“你又何必自欺欺人？”空明河用一种冷硬的过分的声音说，但他终究狠不下心来带走这个惊艳绝伦的男子。
　　方渊清微微抬头，他轻轻笑了一下，说，“可能您不明白。心里埋的遗憾太多，有些成了茧，而有些则疯了魔。”他侧望着空明河，此时此刻也只有他二人站立着，“墨离，便是我心中的魔。”
　　“墨离啊，我的未婚妻子，我曾经答应她带她去我的家乡看看。”
　　空明河清楚的感到方渊清的身体一阵颤抖，他盯着方渊清的眼睛看，虽然多次了，但仍旧忍不住赞叹，方渊清的眼睛瑰丽的如一块澄净的玉，透彻不含红尘中的七情六欲，哪怕是说起墨离，他也只是微微有些失神罢了。但空明河清楚，方渊清爱这个女子已经爱到了骨子里。
　　“渊清，等你发现墨离并不在虚无之都内殿的时候，你会后悔的。”空明河说，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异常清晰与冷硬，甚至过分的裹上了一层血气，浓重的血腥味能刺激的叫人作呕。但是如今这两人却浑然不在意，空明河此时此刻更是全身心的盯着方渊清的眼睛，隐隐约约的，空明河看见方渊清眼里升腾起一股雾气，仿若如今这天，朦朦胧胧。他别开眼看着汇聚了数千人鲜血的血泊，他眺望着远方，想着这千人滚烫的鲜血，是否能化了虚无之都外万年的寒雪。
　　方渊清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了眼手中拖着的黑色重剑，那黑色重剑仿佛沉重至极，良久，方渊清说，“可是如今，我已经顾不上许多了，我等这个机会整整十年，每一年我都选择一座城翘首以盼着中元节的到来，可是每一年都失望。您肯定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吧？我一年换一座城，只为了等虚无之都城门开。”方渊清说这些话的时候身子微微的发抖，空明河想那是因为害怕吧？但他的语气如同疯魔一般，他所有的伪装都在一刹那之间被剥离。记忆的大门轰然洞开，这十年来的煎熬估计也就只有他自己一人清楚。
　　每一年的翘首以盼，换来的却是失望落寞。
　　一阵风吹来，空明河长身而立，血腥味顺着风直直的冲向他的脸，墨色的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望了眼这虚无之都的边界，它是悬浮于天上的啊，周遭原本便都是云，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叫灰白色的云彩好一阵翻滚如林一般的旌旗在风中剧烈的颤抖。他突然不知道要如何劝解方渊清，这个玉一般的男子，无论是外貌还是为人处世都让人叫绝。有一瞬间，空明河甚至都觉得其实方渊清早就知道事实——他曾经心血来潮特意为方渊清所推演的一卦。
　　空明河还没有说话，两个人彼此沉默着，方渊清突然抬头望了眼空明河，笑了一下，他问，“您知道我的家乡吗？您肯定知道的吧。”他又重新低下头去，空明河与方渊清短暂的眼神交汇，他看见方渊清眼里无限的向往，仿佛是濒临死亡的人对生的渴望。但只是刹那罢了，方渊清眸子深处突然涌上来的坚定取代了一切。
　　方渊清声音有点颤抖，“我答应了墨离要带她去我的家乡看看，可是如今想来，好像是欺骗了她。”
　　空明河不答。
　　突然方渊清抖手扔了一个酒葫芦给他，“这是我来之前特意打的一壶酒，先生喝一点吧。”
　　摩挲着手里的这个酒葫芦，空明河若有所思一般，他轻轻揭开葫芦口，闻了一下，是墨家所在的上源州内最上等的女儿红。空明河不曾去喝，重新盖上葫芦口反问，“听闻渊清已经戒酒十数年了。”
　　“新婚之日，总少不了酒。”方渊清笑着说。
　　良久，空明河微微躬身，像践行一般，语气却是伤感，“罢了罢了，你去吧，愿君安好。”
　　好像的得了这句应承心里的桎梏便去了大半一般，方渊清长长吁了口气，倒提着那柄黑色重剑向空明河致敬，“先生好走。”说罢，头也不回直朝虚无之都内殿而去，在他身后，风吹过，数千人的血液汇聚而成的血泊荡起阵阵涟漪，黑色的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
　　“愿君安好。”风里有人这么说。
　　十数年的时间里，空明河一直行走于红尘之间，虚无之都开了又关，朝代更迭烽烟四起，可却再也不曾见过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