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深海 ...
-
NO.1
我们家自祖辈起就是学医的,救人无数。
据说老家祠堂中挂着的那块“杏林春暖”的匾额还是乾隆皇帝御赐的呢!
家里世世代代都是中医,但是祖父不顾曾祖父的反对开始学习起西方医学,并去国外留学,据说曾祖父还因此与祖父断绝了父子关系。
祖父回国后创立了杏林医院和春暖药坊,祖父和爷爷一起为了证明中西结合是正确的选择,经过不断的努力,杏林医院和春暖药坊成为了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医院和大药坊。
不过这些都是据说,都是小时候听家里一些上了年纪的佣人们说的。
不过我们家确实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家庭,还保留着旧社会的那些传统习俗。
从小我和姐姐为了继承家业被迫学医,爷爷希望我和姐姐都能够成为一名妙手仁心的医生,所以姐姐取名为蔚妙手,而我则取名为蔚仁心。
而我们也正如爷爷所想的那样,姐姐确实是一个妙手,而我也只有仁心。
NO.2
我算是家中最奇葩的一位了,我哪奇葩?从小身在医学世家,居然丝毫没有受到这浓烈氛围的影响,却想成为一名漫画家。这不是奇葩是什么?反正我爸是这么说的。
高考填志愿时我悄悄填报了一所心仪已久的艺术学院,没想到父亲却将我的志愿给改掉了。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艺考时我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被那所学校的招生主任看中并且向我承诺,只要高考成绩达标,马上录取。
但我最后还是妥协了,爷爷因为过度劳累而得了重病,而他在手术前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仁心,一定要当一名医生”,手术结束后爷爷就陷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的昏睡。
就这样我被父亲送出了国,国外的大学毕竟和国内的不一样,我也只好认认真真的学起了我十分不感兴趣的医学。
虽然不感兴趣,但毕竟还是有基础,所以成绩也还算不错,这一点倒是让父亲还算欣慰。
学校里也有漫画社,但是我没有勇气参加,我怕我一提起画笔就想离开这个痛苦的地方。
国外的这几年我拼命压抑着自己,就像没有思想的玩具一样,做着别人让我做的事情。
NO.3
终于结束了在这里的学业,父亲让我回国深造,顺便在杏林医院里实习,为以后接手家族企业做准备。
我没有反抗,我想后半辈子有可能就这样了,反抗又有什么用呢?
姐姐已经是国内知名的外科医生了,从小姐姐就非常认真,并且非常有天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聪明的人都这样,她性格十分冷淡,并且十分有原则,但也可能是爷爷亲自严厉教导下的结果。
姐姐在外人面前对我还算照顾,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姐姐从小都不喜欢我。
又是一台手术。
“妙手,这一次手术不算太复杂,就让仁心做你的助手,也好让她多历练历练。”
“父亲,跟我一起做手术的医生都是我精心挑选的精英,仁心,她还不够资格。”姐姐斜眼看着我,十分正经,丝毫不容许侵犯。
不过我坐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懒散模样。你不要我,我还不想做呢!
“仁心。”父亲示意我赶紧跟姐姐做个保证。
我停下了正在抠指甲的手,抬起感觉已经要闭上了的眼皮,“姐。”我看了一眼父亲,他示意我继续说,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你可以不要我,我也只是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值班医生。”
父亲的脸色瞬间大变,姐姐则是轻蔑的笑了一笑,仿佛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你混账,蔚仁心。我告诉你,我们蔚家不会要一个不知上进的人。”
我站起身,“所以就要像你一样?害死妈妈还不够,还要害别人吗?”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一样。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我的脸上。
从小到大,我就算做出再出格的事父亲都没打过我。
我捂着脸,看着父亲,父亲似乎也有一丝内疚,声音变得稍微温柔了一些,“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妙手,对你妹妹多指点指点。”
NO.4
我捂着脸一动不动,怎样出的办公室我都记不清了,好像是姐姐把我带出来的。
姐姐递给我一包冰块,“敷敷脸吧!可别让别人误会了。”
当脸触摸到冰块的那一瞬间,那丝丝的凉意才让我清醒过来。
自从回国后我的神志都没有这么清醒过,我一直都感觉这几年我只是做了一场梦,浑浑噩噩,毫无目标。我也不想这样,但已经无法改变,难道就这样度过后半辈子?
“妈妈的事我也很难过,但那也不是父亲愿意看到的,你没看到这些年他都是在看我们的眼色过日子吗?别做无谓的抗争了,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请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付起你该负的责任。当医生不是闹着玩的,人命关天,不是你可以拿来斗气的。希望你好好准备手术,不要让我失望。”
没错,画漫画是我的梦想,但不愿意学医,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母亲。
姐姐说的我都懂,只是我还有一些不顶用的不甘心罢了!
NO.5
星星点点,却闪耀夺目。
回家的路上路过一个漫画展,这是毕业大学生自发举办的。
他们拉了一个横幅,“追求梦想,别怕被生活打倒”。
很羡慕他们,羡慕他们的热血和那股冲劲,不知道我的身上还有没有,应该已经消失殆尽了吧!
如果当年我再坚持一下,再狠心一点,我会不会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回到家中,我从衣柜的角落里拿出了一本小画册。之前大部分都被父亲扔掉了,这是我悄悄藏的唯一一本,这上面都是我之前画的一些小故事,我网上连载的漫画都是根据这些故事慢慢拓展,平时一有灵感都会记录在上面。
看着这一个一个的小故事,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为了赶在比赛之前完成作品,挑灯奋战无数个夜晚仍然不觉得疲倦。
那时候的我去哪儿了?那个斗志昂扬、热血沸腾的我早已消失不见。
看看现在的我,满身颓废、不知上进,就连被打了一巴掌也不知道反抗,悲伤难过为何物?现在的我就像一个死人一样,毫无感觉。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怕以后……
夜深人静,独有一盏灯整夜不灭。
NO.6
“早!”
“早!”
······
“蔚医生今天怎么感觉有点不一样啦?”
“对啊!”
“像变了个人似的。”
听到背后的人议论纷纷,我心里有一些安慰。
经过昨天晚上的心理斗争,我决定接受。
不仅是接受手术,更是想要接受现在的生活。
我把房间从里到外大变样,第二步就是改变自己。
“仁心,手术准备得怎么样了?”
“姐,已经差不多了。”
“这种事情不能只是差不多了。”姐姐对我摇了摇头。
“准备好了。”我坚定的看着姐姐。
“你不一样了,虽然说不上哪儿不一样了,但就是感觉不同了。总之,好好配合。”
看着镜子中的我,真的有些不同了吗?只是换了个发型,化了一个不同的妆容,穿上了以前不曾尝试过的衣服。
NO.7
穿手术服、洗手消毒时都还带着些许兴奋,但真正走进手术室时却又一股压迫之感迎面而来。
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做手术,虽然只是一个助手,但空气中弥漫着的消毒水的味道让我真切的感受到我即将要做的事。
这不是一件小事,尽管姐姐告诉我这只是一台比较简单的手术,但所有人脸上那双严肃的眼睛都好像在警告我别弄砸了,空气仿佛冻结了一样。
姐姐用眼神示意我别紧张,我努力使自己放轻松,但一直跳动的眼皮却不得不使我神经高度紧绷。
刚开始还算顺利,但剖开腹后,我们才发现病人的情况原来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我开始慌了,脑袋一片空白。
姐姐有条不紊的观察着病人的情况,并准确果断的做出应急方案。
一旁的医生给我擦了擦满头的大汗,我按着姐姐说的方案一步一步的进行。
但突然手中的手术刀掉在了地上,就像一根紧绷的血管突然扎出一根针一样。整个手术室的人都盯着我,面对着这么多双眼睛,我的脑袋突然感觉到晕眩。
“给她换一把。”姐姐看着我,“如果不行的话就换人。”
“我可以。”我重新拿回手术刀,也同样告诉自己,今天我必须克服这一关。
“剪线。”
我拿着剪刀脑袋中却不断出现重影,我使劲甩了甩头,脚底下却还是轻飘飘的。
“我说剪线。”
我使劲睁大着眼睛,对着那根线剪下去,不,眼前出现了好多线。
“啊!”一下子飙出的鲜血让我眼前所有东西的轮廓都看清楚了。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吓到了。
“你出去!”一旁的护士气急败坏。
“我可以的。”我慌乱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想伸出手去。
“把蔚仁心拉出去。”姐姐镇定的声音让我感到害怕。
NO.8
我站在手术室外不敢离去,终于手术结束了。
“手术成功了吗?”我赶紧拉住第一个出来的人的手。
她甩手离去,是姐姐,但我没时间追上去向她解释。
我赶紧拉住第二个人,“手术成功了吗?”
那人摘下口罩,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放心吧!你姐姐是谁啊?当然成功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我转身慢慢的走了几步,但却觉得无法看清眼前的路,眼前像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一样。
原来是泪水,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我转过身对着那个人想要做些什么,但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我的手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嘴里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还好他没死,不然这么深重的罪孽该怎么偿清呢?
我再一次转身,却开始嚎啕大哭,我双手捂着脸,缓缓跪坐到地上。
好不容易才重新站起来,这肯定是对我以前的惩罚吧!
看来想要重新开始并不是一件想做就做到的事情。
我站在重症病房门口,看着那个病人,带着哭腔,“你一定要安然无恙,不然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NO.9
我向家里的佣人要来了爷爷疗养院的新地址。
我站在爷爷病房门口张望着。
“您是找这里面的蔚爷爷吗?”一个小护士询问着。
“恩,对,里面的病人去哪儿了?”
“他去花园散步了。”
“去干什么?散步?是别人推着他吗?还是······”我吃惊地问道。
“别人推他干嘛?蔚爷爷这么精神。”
“等等,你说的是蔚善良,杏林医院的董事长吗?”
“是啊,就是蔚爷爷啊!”
“他什么时候醒的?”我激动的握住小护士的双肩,父亲和姐姐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他睡午觉,醒了有一会儿了。”
“我不是说这个,他以前不是动过手术吗,然后昏迷了,他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奇怪了,蔚爷爷没有做过手术的记录啊,也从来没有昏迷过啊!身体一直不错。”
我愣住了,我转身马上跑到花园去找爷爷。
NO.10
我看到爷爷在花园里和别人正为一步棋激烈的争吵着,突然没有上前的勇气。
我刚止住的眼泪又湿了眼眶,“爷爷。”
“我说了我一会儿就回去。”爷爷抬起头,带着些许惊讶,“仁心,你怎么在这?”
“我也想问爷爷为什么在这?”我努力使自己的语气不要太过激烈。
“我、我在这下棋啊!”
“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在疗养院有人照顾啊!”
“我说的是手术后您不是昏迷了吗?为什么那个护士说您从来没昏迷过,也从来没手术过。”我情绪慢慢开始有些激动。
“你就这么想你爷爷生病啊?”
“爷爷!”我大喊道,“所以你们就不惜用生命来逼我就范吗?”
“什么逼你?说的这么难听,让你学医是为你好。”
我不想再听,于是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