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蝶》桃之奂奂

21、钟离决的忧心

　　郝连宫御一行人回到东苑厢房，尾随的叶寒便递上一张纸笺。

　　上书：上云亭。钟离决。

　　“知道了。”郝连宫御把纸笺随手递回叶寒，转向千蝶的眼里带着点点笑意，一看便知心情不错。
　　“很高兴？”千蝶轻然一笑，刚才看着男子对穆景华的反应，她突然想起了昨晚吃起醋来的他，心中一动，便吻了上去，不想他竟是这般喜形于色。
　　“嗯。”低沉的话音里全是轻柔，“我去会会钟离决，你不要出去，等我回来？”本是霸道命令的话语，最后的尾音拖出了些疑问，软了语气。
　　“御可是想看看关于天寒雪原的机关图，钟离决知道几分？”千蝶松开抱着男子的手，为他掩了掩衣袍，轻声问。
　　郝连宫御点点头，吻了吻女子，扫了眼走进来的百里倾夜，皱了皱眉，警告的瞪了她一眼，又低头向女子嘱咐一遍，“别乱跑，等我回来？”
　　女子轻笑，特意郑重的点了点头。
　　男子这才放心的走了出去。

　　收到郝连宫御警告的百里倾夜感到莫名其妙，耸了耸肩，见他走了出去，赶紧跑过去拉起千蝶，兴高采烈的说：“千蝶，呆在这里太无聊，咱们不如出去逛逛，千灯节要到了，这会儿估计热闹的很！”
　　看着百里倾夜雀跃的神色，千蝶抿唇，心下明了，怪不得御要千叮万嘱。
　　“我有些乏了，改日可好？”千蝶心底轻笑，既然那人这般不放心，就遂了他的意，不出门便是了。

　　百里倾夜怏怏的点了点头，随意落了座，让侍女送茶来。
　　“千蝶你是不是之前便与郝连妖孽相识？”百里倾夜喝着茶，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千蝶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微垂的发丝掩了眸色飘摇。她确实在很久之前便留意着郝连宫御了，远在他与她见面之前，远在比十一年前更早之时…
　　当初无意中发现他竟然不受红颜血魔性的影响，她心中的那份激荡和惊疑难以附加。红颜血，凝聚了上古红蝶之力，红蝶惑心，勾起人心欲念贪婪，终堕魔道，无一人幸免！
　　而他竟然未曾入魔…
　　震惊之余，她便一直留意着他的行踪…只是他从不知晓罢了…

　　“哦——”百里倾夜戏谑一笑，“怪不得当初在烟城，那妖孽那般盯着你，我还以为他有什么阴谋诡计呢，原来全是为你。”
　　清丽的笑声回荡在屋里，眨起的杏眼透露着打趣之意。

　　烟城…当初她执意装作不识，该是伤了他多深？在他身旁留心了那么久，她怎会不知他是如何孤傲霜寒之人，竟因了她，露出那般心殇的神情…还有如今，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簇对他竟是影响如此之深…这，是好还是不好？
　　这份情，本就是她始料未及的…已经记不起是何时起了这份意？难道是远在知晓他不受红颜血影响的时候，这情便萌了芽？寂寂万世空无，从未沾染情爱的她，到底该不该任由这份情意肆意绵长…
　　红颜血…千蝶心中痛意漫漫袭上全身，闭起的眼睫颤抖不停。
　　遇上她，到底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倾夜调笑的盯着千蝶，却见她并未像自己预想的那样，为她的打趣羞涩不安，而是幽幽闭上了眼，如月的容颜飘渺，沾染上丝丝痛色。心中转念，忽然暗叫一声不好！当初这两人相遇的时候好像有什么矛盾，两人不肯相认来着！她怎么又在这时候提了起来！

　　“呃…”倾夜想转移话题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抬眼间刚好看见一日未见身影的钟离秀走了进来，顺口把话题引到他身上，“哎呀，钟离大公子一日未见，不知跑去哪里逍遥自在？”
　　话音落时才打量到钟离秀的脸色有些憔悴，眼圈青暗。难不成他们三人喝了一夜的酒？

　　“宫主呢？”钟离秀没有回答百里倾夜的调笑，话音有些涩意低沉。
　　“这个…”百里倾夜想了想，自己进来的时候郝连妖孽就出去了，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疑惑的目光转向千蝶。

　　“钟离城主约御去了上云亭。”千蝶静静倒了一杯茶，平了心绪，淡声说。

　　钟离秀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百里倾夜望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怎么也想不出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如此消沉。又想了想，还是没有头绪，便也作罢，又与千蝶兴高采烈地闲聊起来。

　　上云亭。
　　“钟离城主邀本宫前来，不知所为何事？”郝连宫御缓步踱入亭内。
　　“郝连宫主。”钟离决起身迎，示意左右，便有几名手下把上云亭周围看管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
　　“郝连宫主，我知道红颜血在你手上，你只要毁了玄阴玉，我便不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钟离秀脸色有些难看，如今听了百里倾夜的话，大家迟早要去寻找那玄阴玉，而最可能得到那玉的，就是眼前这个妖冶的男子。
　　他思虑了一整夜，实在没有其他办法。

　　“噢？难道钟离城主也听信了公孙明的话？钟离城主不是说，那都是一派胡言吗？”郝连宫御落坐桌前，信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不慌不忙。

　　“你莫要狡辩，老夫这么说自是有确凿的证据在手！”
　　钟离秀剑眉紧蹙，他实在不确定威胁郝连宫御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确实，钟离城主想要什么证据不能有的？当年郝连世刺杀慕容烟的证据不也是钟离城主拿出来的。”郝连宫御投去一抹意味深长的视线

　　钟离决面色一白。慕容烟…当年他也是逼不得已。无意间在落离宫听到郝连世与毒圣手郝连天讨论红颜之事，他大惊失色，方知《双蝶》经百里村的慕容烟之手流落江湖。他调查《双蝶》的下落多年，没想到居然它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多年好友手中…

　　“郝连宫主，难道你以为老夫当初把落离宫翻了个底朝天，会一无所获？”钟离决猛的逼近男子，似是不打算再与男子言语纠缠，直奔主题。
　　“那钟离城主说说看，都搜出些什么东西？”男子懒懒的喝了一口茶，墨色衣袍随着长臂的移动流转出丝丝妖冶的紫光。

　　“毒圣手郝连天的红颜血药方！”
　　话音沉沉，却被刻意压低，带了些不可声张的紧迫感。钟离决心沉如水，翻出药方他才知道，郝连天居然暗中研究红颜血多年，这么想来，当日郝连世入魔前服用之药的的确确就是红颜血了。
　　药方远不只一张，估计还在尝试探索。翻遍所有药方，他震惊的发现——

　　每种药方里竟然都有一味落离花！！

　　落离城独有的落离花，血色妖红，遍染满城，终年不凋。果真是夭夭红颜，血色芳华。
　　蝴蝶殇殁蝴蝶岭，红颜血落落离城。到那时，他总算明白了这后半句话！

　　“那这药方现今可是在钟离城主手上，江湖人再怎么闹腾，也不会来我落离宫吧？”男子神色如常，言语间流出一抹淡淡的戏谑和不羁。

　　钟离决倾身，目光如炬，对视墨色寒瞳。
　　“若是老夫拿出一半药方，称另一半在郝连宫主身上呢？”

　　郝连宫御勾唇一笑，威胁吗？

　　“那本宫无奈之下，只好是把药方拿出来了。”
　　话语缓缓，带着若有若无的无奈，和明目张胆的挑衅。郝连宫御沉沉的望着钟离决，幽深的瞳色闪溢的是不可一世的光华。红颜血。真以为红颜血轻轻松松就能服下增强内力？这红颜血一出，头疼的可不是我郝连宫御！

　　钟离决愣，神情百转。
　　郝连宫御真会把这天下人争抢的红颜血供出来？若说这红颜血可致堕入魔道，他心中有些隐隐的不信，这郝连宫御年纪轻轻，内力却深厚的诡谲，他不信这其中与红颜血没有关系！
　　钟离决眼神连闪，缓缓直起身，失了之前的强势之气，在亭中来回地踱起步来，猛的又顿足盯着郝连宫御连番打量，心下揣测不安，这郝连宫御行事不定，心思难测。倒也真有可能把红颜血公知于天下，到时候，江湖风波四起，抢夺玄阴玉的人将会更多，局面就真真的失控了…

　　“况且，就算是知道红颜血在我落离宫又何妨？！”郝连宫御看着钟离决转来换去的脸色和愈紧的眉头，唇角勾出一抹嗜血的笑，冷厉的瞳里幽光点点，不可一世，魔魅非常。

　　钟离决呼吸一沉，脸色幽暗，如此孤傲的话语，他却不得不相信，眼前这邪魅的男子或许确实不惧怕与整个江湖为敌…

　　“想来钟离城主也没有其他事，那本宫就告辞了。”
　　郝连宫御话语淡淡，悠悠闲定，算算时辰，也该回去了。从钟离决开口让他毁掉玄阴玉，便可以推测此图并不在他身上，不然，有机关图在身，他又何至于如此担心玄阴玉落入他手？

　　“郝连宫御，你听老夫一言。”钟离决见之欲走，急急开口阻拦，声音中隐隐含着忧虑焦急，“冰河玄阴玉，上古红颜血。血玉祭双蝶。□□动，天火竭，灭世创世诀。御天下。这预言中，□□一卦为屯卦，天地定位，万物始生，但是水行天上，雷埋地中，乃大凶之兆。这天火两卦，本应天火同人，火天大有，大吉之象，而预言中却乾天离火双竭！何为创世？！灭世之际，乃创世之初也！”

　　郝连宫御本不愿理会，听到此处，却也暗暗皱眉，□□动，天火竭，确实不祥。

　　钟离决见他停下脚步，继续说：“实不相瞒，远在《双蝶》一书流落江湖之前，老夫就读过此书，以为不过传说罢了，书后也并无什么预言和红颜血。老夫也是后来方知。这预言凭空显现，实在是妖异之象！玄阴玉和红颜血也乃悖世之物，实不可留啊！”

　　悖世之物吗？

　　转眼间，郝连宫御消失在上云亭，“钟离城主果然心怀天下，只是本宫的事，钟离城主还是不要操心了。钟离城主这般通晓卦象，若是当年有幸见得国师一面，怕有相见恨晚之意吧！”话音落时，半空中只余一道墨紫黑袍的残影，暗了皎皎月华。

　　钟离决愣在原地，心中纷乱，国师廖天恒，擅天象卦易，只是十五年前因病离世。这郝连宫御最后半句话，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