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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月白 ...

  •   曲声通透,宫商澄澈,空濛飘渺,从一画舫传来。

      曲中唱:
      素月无华,犹玉人静立,分明淡漠。
      琼水多情,摇光满怀,却早已碎心其中。
      遥记夜色朦胧,落雪染,寂寂空瞳。
      冷冷桂华如梦,白蝶翩然,飞入玉轮无踪。

      郝连宫御皱眉,曲调响起的时候,他清晰的感受到,搁在他衣袖上的手竟难以自持的微颤,心中一紧,这曲…若他记得没错,应是记载在那本书上,书上载有两曲,一曲为《月白》,一曲为《红情》,刚刚唱的那一首便是月白…
      素月无华,犹玉人静立,分明淡漠…白蝶翩然,飞入玉轮无踪…
      郝连宫御回想着曲词,云眉越蹙越紧,盯着旁边宛若素月无华的女子。

      “钟离秀。”郝连宫御示意的瞥去一眼。

      钟离秀清秀的脸上早已褪去了笑闹,换上了不动声色的警惕,收到郝连宫御的示意,绛衣飘然,划过空中,稳稳的落在那画舫之上,脚下暗暗使力,硬生生的改了画舫的方向。

      只见他轻轻的勾起唇角,桃花眼含笑,语意轻佻,对犹自愣在那里的歌女说,“姑娘一曲朴素无华,却艳压群芳,我家主子十分好奇,特约姑娘楼上一叙。”

      “得罪了。”等画舫停至云罗客庄楼下,钟离秀跃身揽起歌女,飞回楼阁之上。

      能在云河街画舫行舟卖唱,自然也是见过些达官显贵,识得些场面,那女子见楼上之人皆器宇不凡,气华出众,心知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便盈盈一拜,恭谨的软声相问:“不知各位公子小姐请小女子前来,可是要听曲儿?小女子不才,愿…”

      话未说完,便被一男子冷冷打断,“刚才那首曲子,是谁教你的?!”

      话音如沉沉冰霜,隐隐中带些警告,让人不寒而栗。女子心惊的抬眼,望见一抹墨紫黑袍,暗纹如妖,凤眼狭长,不起波澜的瞳里全是摄人心魂的冷漠冰凉,女子心神皆惧,身形不稳顺着方才福身的姿势跌坐在地上,手脚隐隐颤抖…

      “御…”千蝶轻轻拍了下男子的手,若是安慰,眉眼间似是无奈,心中微叹,恐怕是自己刚才的失态让这男子不安了,本是冷酷无情,沾上她的事,他总是这般惊慌失措。

      千蝶转眼望向跌坐在地上的歌女,微微一笑,缓声说,“你别怕,我们只是好奇,刚才的曲调幽若空谷,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听到这和缓如筝、音调若歌的声音,地上的女子稍稍定了定心神,视线也转向了千蝶。这一看,不禁一愣——
      席上女子那如兰的白裙铺在地上,晕开清雅无双的风华,如月的容颜沾了些许笑意,宛如幽静的桂华流转,照亮庭廊白霜明镜,落红无声…

      歌女猛然想起刚才曲调里的词,素月无华,犹玉人静立…是月似玉人,还是玉人如月?

      “说!”郝连宫御抿紧唇,不耐的看着地上的女子愣神的模样,语气里警告之意更甚。
      冷冷的话音唤回了女子的心神,赶紧垂首,生怕得罪了那阴冷的男人,语丝中有微微的轻颤,

      “这曲子唤作《月白》,曲调清雅,一夜之间在坊间流传…”

      “问你这曲出自何人?!”郝连宫御早已不耐,丝丝的杀意微泄,刻骨冰寒。
      女子一惊,素首连连磕地,话语更是抖动不堪,似有泣音,“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奴婢也是听坊子里传唱学来的,确实不知是谁作的曲,请阁下饶命!阁下饶命…”

      “滚!”声音含怒,话音落时,钟离秀早已飞身而起,把歌女送回画舫之上。

      钟离秀看着犹自惊魂甫定的歌女,心下暗暗咂舌,自从遇上宫主夫人,宫主的镇定算是一去无踪了!

      “你…”千蝶启唇欲语,却被男子打断。

      郝连宫御翻手握紧衣袖上的玉手皓腕,话语里全是强硬的逼问,和焦急,“红颜血,与你有关?”说话间,又忽然急急搭脉于女子手上。他虽然已经检查过一遍,却还是不放心,虽然知道她能解红颜血之毒,但万一有个万一呢?!

      千蝶了悟,原来那日他是担心自己中了毒。心下叹了口气,不自主的伸出双手,抱住眼前情绪不稳的男子。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每看见这般孤傲冷寒却又满心牵挂于她的人,她总是心中动荡,难以自持的想要靠近他,抱紧他…
      这…便是情吗?

      “你先别慌。”千蝶轻轻开口,“我并未中毒。”
      郝连宫御稍稍放松心神,云眉却未展开,幽深的瞳深深的盯着女子的容颜,似是在问:那为何每次提起红颜血,你便如此失态?
      千蝶唇边微动,牵起一抹痛心的笑,眼里划过浓浓的殇,“只是想起你罢了,受尽红颜血…”语不成言,零碎的瞳色里闪着痛楚和心疼。小小年纪便被拿去试药的他,经历过多少折磨,多么被迫的血腥杀戮?是经历多少这般的摧残,才在他的眼里铸成这经久不化的冰霜冷寒?又有谁,生来便是冷情之人?

      郝连宫御心中一颤,猛然把女子抱紧,血唇开合,却未成声,一丝温暖的焰火从心底生起,烘暖了灵魂的伤痛。她在心疼他…紧紧的抱住怀里人,烘化了冰霜的瞳色落在女子的颜,良久淌出的话语带着蚀骨的温柔,和轻哄,“乖,我没事。”

      话语轻似无声,却染了一室浓烈缠卷的情思…

      红颜血吗?飞回楼上的钟离秀愣愣的站着,看着相拥的两人,思绪翩飞…

      他第一次见郝连宫御,是在十五年前,落离城郊外荒林中。少年背影颀长,长身而立,衣上沾满血迹,身边横七竖八倒着群狼,血染枯叶。他没有任何武器,手上流血不止,像是被咬下了血肉来,已经见骨。闻到响动,他猛然回头,墨色双瞳如井,冰若寒星,脸色却苍白如纸。

      “你…你叫什么名字?”

      “郝连宫御。”少年吐出四字,字字如冰。

      “不慎碰到狼群了吗?我这里有伤药。”钟离秀忙不迭地掏出一包伤药。

      郝连宫御并未接,冷眼望着他,丝毫未动。突然间,少年翻掌而出,内力宛若有形体,擦肩疾去,灰狼惨声嘶吼,毙于地。钟离秀愣,转身见不知何时又有狼群围来。这荒林并未听说有狼群,况且又是白天,怎么会有这么多狼?

      就在这愣神间,狼群早已扑向郝连宫御,郝连宫御连连挥掌,掌风如实刃,收割性命。群狼疯狂攻咬,郝连宫御身上又添伤痕,可他却丝毫不退,旋身翻掌之间,横尸遍野。

      钟离秀手一翻,金线光闪,直击狼喉。等风伫雨歇,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这狼,怎么像是冲着你来的?”钟离秀收了武器,心生疑惑,他刚才发现群狼攻击的目标一直是郝连宫御,他只要不动手,狼群就不攻击他。

      “引断香。”郝连宫御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声音愈寒。

      “什么?引断香?中了引断香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遭到野禽猛兽的攻击,谁这么歹毒?而且,这荒林,这个时间,怎么会有群狼?”钟离秀又惊又迷惑不解。

      郝连宫御脸上笑容更加森寒,未吐一字,转身走了。衣袍随风掀起枯叶,惊飞周围栖停的白蝶,双双翩然若舞,随那道人影的消逝又慢慢归于沉寂。

      等钟离秀再次见到郝连宫御的时候,已是在落离宫,那时他才知道郝连宫御是父亲好友郝连世之子。再后来,他终是知道为什么郝连宫御在荒林里会露出那般笑容了。
      引断香与群狼。皆出自郝连世之手。
      为了。
      试毒。
      落离花毒。
      夭夭红颜。

      ……

      “那曲《月白》有何不妥?”
      一声清脆的问话打破了钟离秀的回忆,和一室迤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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