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羊村长

3、名字

　　只有一间卧室，很小的卧室，四面墙壁斑驳，地上铺着草席，窗前挂了一块布。

　　没有床。

　　竟然没有床！！！

　　少年打开卧室的门的时候表情千变万化，最终咬牙切齿地吼道：“菲、奥、雷！”

　　“干嘛？”菲奥雷对他这种动不动就扯开嗓子乱喊的习惯十分头痛，他把换下洗好的衣服搭在厕所外拉的金属丝上，在小阳台上煽着小火炉烧水，“小孩子就该乖乖睡觉，三更半夜喊这么大声会打扰别人休息的。”

　　这种老旧的小楼，单间房子都很小，隔音效果几乎为零。

　　左边隐隐传来抱怨的声音，菲奥雷苦恼地皱起了眉，往杯里又掺了些水。

　　他还很年轻，不想像老头子一样整天把脸绷着，尤其是在教育不听话的任性小孩的时候。

　　“可是！”少年不甘心地争辩道，“我怎么知道你穷得来连床都买不起！”

　　额上冒起青筋。

　　“不满意你可以马上走。”菲奥雷把手中的水杯往桌面重重一放，不甚坚实的桌子立马呜咽起来。

　　少年见状不好，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别当真……没有床也没什么不好，呵呵，是吧，睡在地上锻炼身体嘛~~”万分狗腿地走到桌边，一下端起水杯，凑过去，“喝水喝水~消气消气……”

　　哐啷。

　　水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啊！！烫！！！菲奥雷！你为什么没告诉我杯里是开水！！！ ”

　　菲奥雷黑着脸一下一下地压着水杆，少年用冰凉的地下水冲着手指，也是满脸委屈。

　　只是红肿，没有破皮起泡，还好不严重，菲奥雷松了口气，不用掏医药费了……

　　不过那个土瓷水杯可是他一天的薪水啊，菲奥雷在心里哀嚎了一下，一边叹气一边着手收拾爱杯的残骸。

　　“菲奥雷……”简易地包扎好手指，看着男人蹲在地上抹干水渍，少年闷闷开口。

　　“……”

　　“我好像总是给你添麻烦。”

　　“……”

　　头垂得更低，“对不起。”

　　菲奥雷站起身，拍了拍衣服， “你要真觉得对不起，嗯，不如想想怎么帮我多赚些钱比较实在。”

　　“小气。”

　　“好了，快去睡觉，明早我还要早起。”

　　结果两人各占了一半草席，脊背贴在上面，凉凉的。

　　少年睡不着，努力瞪着低矮的天花板，“菲奥雷……”

　　“……唔”含混的鼻音。

　　“我总得有一个名字吧，暂时的也好。”

　　“迪卡。”

　　“呃……”

　　“不喜欢就自己想一个。”男人困倦地翻了个身。

　　“是你初恋情人的名字吗？”少年好奇地问。

　　“以前养的猫的名字……”菲奥雷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快要睡着了， “金毛的……”

　　光滑金色的皮毛，绿莹莹的大眼睛，喜欢骄傲地扬起大刷子似的尾巴。饿的时候就谄媚地在脚底下钻来钻去，小小的身子蹭啊蹭，发出“喵喵”的示好声音；喂饱之后就前后爪一展，拱起屁股，伸个舒服之极的懒腰，扬起大尾巴轻巧地跳到那个人的膝盖上，牢牢地霸占住，还冲他怪叫。

　　薄情寡义的小东西。他不甘心地耸耸鼻，那个人轻拍着猫背，温和地取笑，“你一个大活人跟迪卡较什么劲？。”

　　那个人温和地笑起来的时候，仿佛连空气都绵软起来。

　　上校钦点他为“黑鹰”特编时，他没有任何意外，因为他知道这是他的努力应得的。

　　他以标准的军姿挺胸笔直地站在台上，望见那个人温和的眼，和，嘴边落寞的笑容。

　　很久以后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笑得那么寂寞。

　　身不由己。

　　多么沉重狡猾的理由和束缚。

　　“这件衣服怎么样？”迪卡拿起了一件宝蓝色的短袍，又看了看衣架上棕色的长衫，有些难以取舍。

　　跟酒寨的老板娘讲明他捡到了一个少年，要请假带他去买合身的衣服时，老板娘二话不说就笑眯眯地答应了，一个劲地夸迪卡是个漂亮可爱的孩子，美得那个金发小鬼头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菲奥雷斜斜靠在衣店的门柱上，有些难以理解迪卡买个衣服居然可以耗那么久。

　　“菲奥雷，”迪卡的求助眼神飘了过来，“买哪件好呢？貌似都不错诶……”

　　“随便。”

　　“小弟弟，你穿哪件衣服都好看。”年轻的女店员的脸有些红，时不时地偷瞟迪卡一眼。

　　“菲奥雷~~你说我该买哪件？”

　　“是我买吧。”菲奥雷加重了买那个音，果然看见少年不满地撇起嘴角，不用想，肯定又在骂他小气。

　　最后是菲奥雷实在受不了他左挑右选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索性把那几件衣服都买了下来，努力麻痹自己因破费太多而抽搐的心和肝。

　　迪卡穿着宝蓝色的短袍，攒边的花领袖口，拎着新买的衣服，笑得两只大大的眼睛眯成了弯弯的缝，要多美有多美。

　　菲奥雷哼哼，臭小鬼。

　　穿插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自由自在地走在大街上，迪卡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他隐约觉得自己以前一定过着非常紧张的生活，不然怎么连走在街上，像一个平凡的人那样漫步都会觉得那么幸福呢？

　　嘿嘿，今天买了好几件衣服，菲奥雷那个小气鬼一定心痛死了。想着菲奥雷掏钱时不甘不愿的臭脸，迪卡的心情更加好，往后一看，果然看见菲奥雷无精打采地、慢吞吞地挪动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