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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打仗总是要流血的,枪杆底下才分输赢。”
      季如殷低着头嗫嚅道:“可我……我不想你流血。”
      文应钦用双臂环住他的腰,轻声说:“届时会有成千上万的将士为我拼命,我岂能坐卧美人香榻而不与之并肩作战?”
      季如殷被他问倒了。他深知他的一点小情小爱远比不上文应钦的宏图壮志来得要紧,文应钦亦不是个拘泥于儿女情长的人。他只好发自内心地说:“你多留心一些……不要受伤了。”
      文应钦说:“你是怕我会受伤,还是怕我会丢了性命?”
      季如殷道:“这两者什么分别?你伤重了,不就要丢掉性命了?”
      文应钦说笑道:“你放心,只要不是在战场上直接咽了气,我一定会派人把我抬回家里,死也死在你跟前。”
      季如殷怪他乌鸦嘴,要他把刚才说的话都收回去,他又道:“若你不愿守寡,再寻人家也不是不可,不过这衬身的陪聘,我是不会给你准备了。”
      季如殷说:“我不要和你说话了。”说罢,他转身便要走。文应钦握住他的手肘将他拉回来,不由分说地拥入怀中。
      “我既知道家里有人等我,便会牵挂惦记,这条性命也不再是我一人说了算了。”
      季如殷在他怀里打了个小小的哆嗦,心绪激动得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他抬手搂住文应钦的腰,正欲开口,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激得他耳膜一紧,随即右臂泛起了一阵锥心的疼痛。
      驾车跟随的士兵即刻下了车。接连不断的枪声响起来,季如殷被文应钦怀抱着覆压到地上,耳朵也被紧紧地捂住。季如殷在突然冰冷的空气中嗅到一股血腥味,鼻腔很快被火药烧灼的味道占据,可那股血腥味却挥之不去,伴随着愈发放大的心跳声不间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感到难以言喻的恐惧,仿佛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体会到了文应钦云淡风轻的“丢了性命”。他伸手去摸文应钦的身体,然而他太过慌张,甚至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双手了,他的手只僵硬地在文应钦肩膀上碰了两下就被捉住。文应钦一手按着他的脑袋,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什么,但枪声太乱太响,他什么也听不清。他紧张得浑身发汗,潜意识里拼命抱紧了文应钦,终于在感受到对方的心跳时松了一口气。
      季如殷一动也不敢动。待到枪声彻底消失了,孟副官才把两人从地上扶起来,与此同时,他蓦地发觉文应钦是真的受了伤。
      “文大人——”
      文应钦皱了下眉头,道:“什么都别说了,先回家,你打电话让赵大夫过来。”
      季如殷手忙脚乱地想去查看文应钦手臂上的伤,文应钦却迅速地推开了他的手,转而握进掌心,渗着满颊的冷汗道:“听话,别碰它。子弹还在里面。”

      赵大夫到文家与他们仅是前后脚。季如殷跟着文应钦进了书房,赵大夫人未到,声已先到了,听口吻显是和文应钦相熟已久:“他知道这阵子不太平,还去那鱼龙混杂的地方做什么!”
      孟副官的声音紧随其后:“赵大夫您别再说风凉话了,赶紧给文大人看看吧!”
      季如殷心里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心思去寻个究竟了。文应钦一声不吭,他又岂会真以为他伤得不痛痒,怕仅是他脸上的汗珠就已经足够湿透几块巾帕了。他抓着文应钦的手,酝了一掌心的汗,觉得两人的体温都凉到了极点。
      赵大夫进了书房,季如殷看他俨然是一副老学究模样。他一手提着药箱,鼻梁上架着一副花瓶底厚的眼睛,一见着文应钦便叹气道:“麻药我带来了。”
      文应钦拍拍季如殷的手背,对他说:“你过去让赵大夫给你做个检查。”
      赵大夫扶了扶眼镜问:“你们到底谁受的伤?”
      文应钦说:“子弹在我身上,你看看他伤得怎么样。”
      赵大夫走到季如殷跟前,拿剪刀迅速剪掉了他带有血迹的袖子,摇头道:“不要紧,只开了一道口子,死不了。我先替你把子弹取出来。”
      文应钦道:“我也只不过吃了一颗子弹,死不了,你就先替他包扎了再来管我。”
      赵大夫的八字胡一抖:“成,您心里舒坦就行。”
      季如殷哪里好在这种事上与他推托,与其花时间和他磨嘴皮子,还不如尽快让赵大夫先行处理了自己。他不大敢去细看自己的伤口,赵大夫所言不假,确实只是开了一道口子,可这道口子已将他疼得整条手臂都没了知觉。文应钦的手臂里还嵌着一枚子弹,他无法想象文应钦有着多大的对疼痛的忍受力,才能够镇定得像个没事人似的坐在椅子上喝茶,连说话也不带一个颤音。
      季如殷咬着牙由赵大夫做了消毒和包扎,刚站起身,文应钦便道:“你去房里歇着,想吃什么,叫人做了送去你房里。”
      季如殷犹豫道:“我想留在这……”有外人在场,最末的留在这“陪你”两个字没说出口。
      文应钦说:“血淋淋的事没有什么好看的。”
      “我不看,我背对着你便是了。”
      文应钦道:“你留在这里,如若我吃痛得忍不住了,还要顾及面子不能出声。”
      季如殷被他说得别无他法,只得老实回房。玉姐急匆匆给他炖了甜汤,又伺候他沐浴擦身,换上了干净衣服。季如殷觉得心里嘴里都苦得很,喝了一大碗甜汤也尝不出好滋味来,眼睛转也不转地盯着钟表,左右都是个等不及。身上仿佛被缠了数以万计的蚂蚁,挠得他浑身发痒坐立难安,连带着口干舌燥胸闷心慌、太阳穴突突跳疼。
      约莫过了一个钟头,他实在是等急了,扯着嗓子喊了声玉姐,哀求道:“玉姐,你替我去书房瞧一眼好不好?”
      玉姐无奈道:“文大人的书房门总是关着的,我方才上来也瞧了,正关着呢,我去了也见不到文大人。”
      季如殷一想,掀开被子跳下了床,“你说的是,我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季少爷……”
      房门突然吱嘎一声开了,季如殷抬头看到文应钦,竟是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险些就要落下来了。玉姐匆忙拾起地上的脏乱衣物,悄声退出了房间。
      文应钦慢慢展开他没有受伤的那支手臂,冲他做了个索取拥抱的动作,笑着问:“等急了?”
      季如殷吸了吸鼻子,睁着一双水光晶莹的眼睛对他道:“子弹取出来了?伤口处理得好不好?”
      文应钦说:“我一向信得过赵大夫的医术,也知受伤生病须听医嘱。”
      季如殷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抱住他的右半边身体,一头扎进他颈间闷声道:“赵大夫叮嘱你什么了?”
      文应钦搂住他,在他额角亲了一口,说:“他叮嘱我这段时间要清淡忌口,勿操劳过度。”
      季如殷说:“这是当然。”
      “还要静心修身,减少房事。”
      季如殷在他腰上轻推了一把,问:“你肯定你没记错,是‘减少’不是‘杜绝’?”
      文应钦又亲了亲他的脸颊,笑道:“你真是愈发聪明了。”
      季如殷说:“我还不知道你……越是不要你做的,你越要给人心里添堵。”
      文应钦道:“这次受的伤至少要养上一个月。你倒说说,你就在我眼前,我如何能忍一个月?”
      季如殷圈住他的脖子,轻轻在他耳朵边上蹭了两下,低下声问:“那你今晚……”
      文应钦说:“在你这过夜。”
      两人脱了外衣爬上床,文应钦伤的是左手,季如殷伤的是右手,倒还能躺出个相对的姿势来。季如殷怕碰到他受伤的手臂,也不敢挨得太近了,见他执意要自己枕到他胳膊上,才抬了脑袋往他身边靠,额头贴着额头地亲密依偎。
      “有没有伤到骨头?”季如殷问。
      文应钦说:“你放心,没有。”
      季如殷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只好说:“那你这几日要处处留心,别挣裂伤口了。”
      “我有分寸。”文应钦抚摸着他的脸说,“只是你跟了我,本不该再受丁点皮肉之苦。这次是我太过大意了,连累了你。”
      季如殷说:“我不怕疼。”
      文应钦道:“这与你怕不怕没有关系,我不想让你疼罢了。”
      季如殷下意识地捂住了嘭嘭直跳的胸口,结巴道:“我……我……我其实……”
      文应钦忽然打断道:“不过今天这颗子弹,先打穿了你的皮肉才射到我身体里,我倒是也不觉得有多疼了。”
      季如殷的脸一下烧透了,道:“你……你又说些什么胡话。”
      文应钦笑着道:“我说的哪句是胡话?分明是你这个小糊涂蛋,今晚若你提前一秒钟发觉了有人要行刺我,怕就要豁出性命替我挨枪子了吧?”
      季如殷被他问噎了,半天答不上来。
      文应钦缓声道:“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会不会想也不想,便甘愿为了保全我而死?”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了,隔了许久,季如殷才声若蚊蝇地说:“倘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于你……我只怕是……来不及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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