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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还想死吗 ...

  •   他问得很轻,眼睛却盯紧他,试图从他脸上窥探出这句话背后隐晦的深意。
      地狱使者迎着他的目光,蹙眉不解,他以为自己要找谁。
      身经百战的地狱使者微微踌躇,几秒后依旧决定解释:“不是我想找,是地府要找。”
      简单的一句话打消了鬼怪的疑虑,他放下心来,转头又问:“为什么地府要找人?死者的死亡时间与地点早早写在生死簿上,你们只要按照指示去勾魂即可,为何还要寻人?”
      说到底,这是地府的事,本不应该和一个鬼怪讨论,眼下他问了,使者却也没准备瞒他。
      “任务多了,总会有漏网之鱼。这些年我一直在找那些人,可惜一无所获。”使者无奈耸肩,他好像对寻人这回事不太擅长。
      鬼怪问:“找到他们你会怎么做?”
      “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偷活了这么多年,也该回归了。”使者说完看了眼鬼怪,手指一点他,道:“你是不是多管闲事干涉人间生死了?”
      “想什么呢?我像是那种人吗?你就这样想我的?”鬼怪迭声否认,他想起十七年前,自己一念之差救过一对母女,也不知让眼前的人困扰的那些名单中有没有这两人。
      “最好是没有。”地狱使者抓下睡帽,胡乱吹起额前的卷发,挑衅地笑道:“不要被我抓到小辫子。”
      鬼怪嫌弃地瞥他一眼,心下一横,索性歪着脑袋往他身上凑,不依不饶道:“看看,看看,哪来的小辫子让你抓。”
      他想若是九百年前他们相遇,他便不敢理直气壮地说这句话了。
      他这孩子气般的无理取闹,地狱使者一向是招架不住,眼下只能伸手去挡他毛茸茸的脑袋,边挡边高声道:“别再靠近,小心我放冥火烧你。”
      地狱使者有轻微的洁癖,这种洁癖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抗拒,不喜欢被碰触,不想看清自己身上的阴冷。
      他的掌心碰到了鬼怪柔软乱翘的头发,这种带着热度的柔软让他很不适应,几乎在一瞬间,一串黑烟蹿出门外,地狱使者消失了。
      鬼怪良久才抬头,盯着空荡荡的房间苦笑,他的心也空荡荡起来,他好像把他吓跑了。鬼怪无力地把自己摔向床,长腿一卷被子,裹着滚了几圈,心中暗自气恼。
      他近来时常想起地狱使者,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看到冰箱里未喝完的牛奶想起他,看到茶几上摆放的水果想起他,看到电视里播放的节目想起他,有时坐在沙发上发呆他的脸也会突然冒出来。
      柳德华一天到晚不着家,那人又常常有任务,留在房间最久的只有他。
      九百年的时间,他以为自己习惯了独处。
      他拥有永远也花不完的钱,他把这些钱拿来买古董,学习各种技能,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他把自己培养成了一个全能型的人才,这让他在漫长的时间里,有足够多的方法打发时间。
      他研究文学、学习音乐、练过舞蹈,曾经捧书看一天,也曾独自拉过小提琴,这样孤独的日子不是不曾生活过。
      那时的天是阴的、风是冷的、夜是凉的,那时的他一心只想找自己的新娘。
      现在他微扬头,手掌挡住额头眯眼看天上流云,想的却是这天真好。
      他微微扭头注视空荡荡的房间,想沙发上缺一人。
      有时想念是突如其来的,没时间让你去思索为何想起。
      他闭上眼,想着幸好那人未曾入梦。
      他的梦中净是狰狞,见惯了黑暗的地狱使者应是不怕,鬼怪想。
      怕的人原来是他,不愿那人看见自己满手鲜血的样子,他愿他看到那些死亡,不想他知晓自己夜夜梦靥,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拔出那把剑。
      九百年,他只想做一件事,找死。
      现在,连这最真切的念头也不愿被那人知晓。
      来渡他的会不会是他,鬼怪问自己,若是最后一眼见的是他,倒也满足。
      那时候的他会不会也会那样平静的询问他的名字,说着要带他走,也许在喝一碗孟婆汤之前,他们还能好好地谈谈。
      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让鬼怪一夜睡得极差,第二天顶着黑眼圈与使者打招呼时,倒把人吓了一跳。
      那人拉住他衣袖,围着他转了一圈,认真打量他后问:“你怎么回事,没睡好?”
      鬼怪打着哈欠把人拽到一边,挤满牙膏漱口后反问:“是啊,没睡好,你要陪我再去睡会吗?”
      地狱使者愣愣地看他,又圆又润的眼睛瞬间睁大,气哼哼地鼓起一张脸,半晌才伸出细长的手指道:“你是不是要吵架?”
      鬼怪透过镜子观察他,看他懵懂不知的脸庞,暗想他这样的人怎会成为十恶不赦的地狱使者。
      窝在客厅的柳德华听到动静兔子一般地跑过来,他脸上堆起笑,推着地狱使者便走,嘴里还不忘说道为他准备了美好的早餐。
      对于早餐的定义,地狱使者与另外两位大相径庭。他们钟情于肉类,而地狱使者才偏爱于果蔬。所谓重口难调,柳德华无声叹息,他们家每天的餐桌如战场,若不再餐桌上争几句,打碎些蹀碗,这一顿饭便不算完。
      每每这时候,他便心疼起自家叔叔来。那些蹀碗都是价值不菲的老古董,就这样成为他们斗法的牺牲品。
      他一向觉得自家叔叔是个守财奴,攒起来的黄金只有在喝醉时才会拿出来对他炫耀,自己的卡总是一个不小心便被冻结。
      而那人打碎东西后,他只是表情难看的笑,绝口不提让那人赔钱的事。
      柳德华有时也会想,也许是因为叔叔知道地狱使者攒钱很辛苦吧。
      柳德华把人拉到餐桌坐下,将刚做好的沙发展示给他看,笑容灿烂地请他慢用。
      地狱使者叉了一颗红艳艳的樱桃,舌尖打着转吐出果核,朝一直在讨夸奖的柳德华赞许地点头。
      柳德华嘿嘿一笑,弯腰嘀咕道:“叔叔,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地狱使者放下叉子,挑了一下眉。
      柳德华极快地接道:“你能不能帮我去和叔叔说说,让他不要再停我的卡了,不然下次我连给叔叔做沙拉的钱都没有了。”
      地狱使者扭头看了眼奋力刷牙的鬼怪,朝柳德华勾了勾手指,低笑道:“这个房间的东西,都是我和他买的。”
      柳德华泄气的耷拉着脑袋,闷声道:“叔叔!我的很可怜,遇到喜欢的女孩子都没钱约会,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单身一辈子了。”
      地狱使者指了指自己,又去指那人,问:“单身不好吗?你叔叔要是不单身了,你会开心吗?”
      最后一句,他的语气变了,他用一成不变的语调询问柳德华,这是他特有的严肃。
      柳德华懂他的意思,他们家族世代侍奉鬼怪,自然知晓鬼怪新娘意味着什么。当鬼怪新娘拔出剑的那一刻,既是鬼怪摆脱命运的一刻,又是鬼怪走向消亡的那一刻。
      他其实并不赞同叔叔去找所谓的鬼怪新娘,与拔出剑走向死忙相比,他宁愿叔叔活着,虽然辛苦,却能让他看得见摸得着。
      若是他找到鬼怪新娘,也许在未来,这些都将变成奢望。
      他总是刻意忘却这一点,好像不去想,就不会有这样的一天。
      两人一起陷入沉默,而始作俑者却丝毫不差,大摇大摆地坐下,慢条斯理地吃起早餐。
      他吃了几口菜发觉气氛不对,视线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索性擦了嘴,开口询问。
      “你们两怎么回事?”
      柳德华讪笑,打马虎眼道:“没事,没事,就是叔叔想喝的牛奶没有了,我这就去买。”
      他说完捂着脸跑出来,鬼怪盯着他背影一脸莫名。
      “这孩子怎么了?”他问。
      地狱使者喝口水,瞄他一眼,勾着唇笑:“被拆穿后害羞了吧。”
      鬼怪更加莫名,地狱使者只是对他挑眉,其他的不愿多说。
      今天的地狱使者依旧要出门,鬼怪斜倚着墙手臂撑着门道:“今天要去哪?”
      地狱使者手里拿着帽子,随口报了个地名,鬼怪点头道:“离家里不远。”
      地狱使者弯腰换鞋,风衣勾勒出他完美的腰线,显示他良好的穿衣品味。
      他站起身,将帽子搭在腕间,手指凑到唇边一吹,门应声而来。
      “不必等我,今天的任务多。”绅士又俊美的地狱使者戴上帽子往外走去,只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鬼怪无声一笑,好像被看穿了。
      独自消磨到下午的鬼怪,决定出门去转转,也许今天他能遇到自己的新娘。
      推开窗的一刹那,冰凉的雨水夹杂着风飘了进来,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冬雨。
      冬天的雨并不多情,有的只是浇灭热情的寒冷。
      鬼怪撑起伞走进雨里,来来往往的人从他身边经过,谁也没发现人群中多了一个他,也无人惊讶他胸前竟插了一把剑。
      他淹没在人海中,故意挡在他人面前,没人想要避让,直到有一人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拐了个弯。他心中顿时一凛,似是不确认般定在那里,直到人往前走了几步他才回神。
      那人往前走,他便挡在她面前,直到那人忍无可忍地抬起头凶狠地瞪他。
      原来还是个高中学,他想。
      那人也不说话,瞪完他便走。几乎是条件反射,他紧追着她,问:“你能看到我,是不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他还想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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