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倾城》枼一笙

6、盛世悲欢

　　倾城公主在成亲的当天死在鲜卑人手下，胡人灭鲜卑。
　　三月后，拓跋昕臣受命东去平定农民起义，月余得胜归来，满朝哗然，民众诧异，纷纷称呼他“黄金战神”，一时间，令人闻风丧胆
　　五月后，率兵救驾，杖毙乱臣，保大梁正统千秋万代，皇帝对他信任备至。
　　十月后，江南洪灾，拓跋昕臣受命为钦差，南下赈灾，深得民心，朝中大臣也多依附于他。
　　第二年，大梁派遣拓跋昕臣攻打胡地，收复国土，签订了和平约定。皇帝封他为一品骁骥将军，赏赐田亩黄金珠宝，不计其数。
　　民间渐渐有了传闻，大梁气数已尽，只有将军一人；大梁昏君，将军英明；诸如此类，拓跋昕臣在民众心中的地位逐渐水涨船高。还有一些是关于将军私生活的，传说将军从胡地带回一个貌美的女子，从此俗粉再不入他眼；将军出征打仗，女子出谋划策；将军和那女子经常在卧房待上三天三夜……
　　我把从外面听来的转述给拓跋昕臣，想着逗逗他，却见他脸不红心不跳，一脸坏笑地回我：“本将军十天十夜也是可以的，你要试试吗？”
　　一下子羞红了脸，本想臊着他，却没想到给自己挖了个坑。“你个没正经的！”笑骂着躲开了他炙热的视线。
　　我清楚的知道，我父皇最大的弱点——多疑，他的眼中容不下别人，所以他定会走这一步棋，我们就棋逢对手，兵行险招。
　　天蒙蒙亮，空气中还有着厚重的水汽，我鬼鬼祟祟地摸出厨房，我想给昕臣展现一个最完美的自己，有可能今天以后，再无机会了。
　　当拓跋昕臣看到我摆好一桌子的菜，等他起床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满足，那一刻，我觉得我选对了人。
　　这是我第一次做饭，虽然偷偷进厨房学了大半个月。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我也喜滋滋地拿起筷子，刚吃了一口芹菜，我恨不得全吐出来，“怎么这么咸！”我又急忙吃了一口别的菜，“呸呸呸，这个也咸！”
　　我生气地放下筷子不再说话。
　　“不咸不咸！特别好吃！”
　　他开心地把菜都端到自己面前，大口吃掉，一脸心满意足。
　　片刻，我热泪盈眶。他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坐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脑袋，揪了揪我的耳朵，像曾经的那个翩翩少年，“傻瓜！一切按照我们的计划，我要你平安！”他对我耳语。
　　我听到了一堆人的脚步声，众人把他抓起来，他的目光最后紧紧锁定我，他的唇在动，我看清了。他说，“等我回来！”
　　我郑重地点头，一定！那个伟岸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昕臣，如果今天失败了，你我就是咫尺天涯，生死相隔，可我从不后悔当初选择和你相爱，和你一起建造一个更好的国家。
　　我永远不后悔！
　　曾经的日子，现在想起来，仍旧会热泪盈眶。鸡鸣三声，外面渐渐有人活动，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坐在这里一个时辰了，也算是熬过了我生命的最后一个夜晚。绞痛又在折磨着我，我已经不再服药好久了，捂着胸口起身，我不想生命最后还不得一丝解脱，调整一下呼吸，坦然走出殿外。
　　“我们走吧。”
　　门外候着押解的人并无人应答，只有一个小小的侍卫抱拳，有些为难：“娘娘，皇上还未下旨。”
　　微微一笑：“金口玉言，成命难收。”
　　那个小侍卫一愣。
　　嘈杂的菜市口，我无数次在这里看见过人头落地，只是今天轮到我在这里。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很明媚，风并不凌冽，适合出行。我半倚着木桩，看着那些谩骂的百姓，看着飞来的臭鸡蛋，看着他们的凶神恶煞。我的身份早在那封诏书里公之于众，我是前朝祸国公主，我是万恶殃民妖孽。胸口疼得更厉害了，我不得不两只手偷偷捶着。
　　囚车右转过路口，我看清了案几前坐着的当今圣上，他也死死得盯着我，那种眼神真得是想要把我千刀万剐一般，不，他就是那么做的。我合上双眼，不再看，不再听，这世界对我而言，约等于空白。
　　突然，晴天一声霹雳，两路人马杀出来，现场一片混乱，我看到了常隅，我看到了父皇的旧部，我更看见了拓跋昕臣的担忧。他是担心我吗？不，他最担心我活着。
　　常隅一刀劈开囚车，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我身边：“倾城，你还好吧！”
　　我摇摇头，推着他走：“常隅，你走吧，我不能拉你陪葬。我的时日不多了，何况他也下定决心要我死！”
　　常隅一把拽起我：“说什么傻话，本来我打算隐瞒，可是我不能。倾城，是他通知我来救你的！”这句话狠狠地敲打我，我被震惊，久久无法释怀。猛地转头，拓跋昕臣他没有动作，他在笑~笑得绝望~
　　两行清泪跌落，一眼万年。
　　风云变幻之际，我一把推开常隅，躲避了前朝大将军的一掌，他也就此将我禁锢，嘴里一阵腥甜，我眼前一黑，不省人事。意识的最后一秒，停留在一声熟悉的呼喊：“一笙！”我听到了，他还是会愿意原谅我，重新接纳我的，我还是对着他，笑了。
　　我仿佛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
　　梦里有人在说话：“公主心脉俱损，希望渺茫……”
　　有人发怒的摔了东西，“祸水！帮着拓跋那个谋权篡位的小人，害人害己！”
　　那人缓缓放下我的手，叹了一口气：“你我终究变成了前朝余孽，再无翻身可能！”
　　梦境逐渐嘈杂，似乎有什么人被抓。有人轻轻抚摸我的脸颊，脸上竟觉得一片湿润，有人在摇晃我，有人像昕臣一样的掐我，就是他吧！有人在和我说话，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清。他们是不是还在说我祸国殃民，要杀掉我？可我没有啊！
　　成王败寇，天下兴亡，在民心，在作为。岂是我一人所控，助昕臣成事不过是幸运，我既不能改变众人对我的看法，也不能改变天下格局，我不过一蝼蚁，一枯草，一落叶……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得天下”的能力，如果没有母妃筹划，我便连半分的宠爱都没有；如果没有嬷嬷告知，我还一直蒙在鼓里，一直觉得命中注定；如果没有这些谎言，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生灵涂炭……
　　父皇旧部掳走我，想要借我之名，光复大梁，在这之前，要我贴身杀掉昕臣。我拒不接受，他们言辞激烈，囚我十几日，我终究在常隅的帮助下，寻得一线生机，却还是因此，陷入了另一个杀身之祸。
　　那么，拓跋昕臣呢？我其实不愿想起那个人，不愿意又爱又恨，不愿意互相折磨……
　　朦胧中，我听到母妃的呼唤，这么多年她的声音一点也没变，我心中有了一些慰藉，就算人世险恶，却仍旧有母妃护着我，等着我。在她甜美的歌声里，我陷入了一个梦，又一个梦，再一个，无穷无尽……
　　二十年，走到生命完结。
　　我还是忍不住要问，昕臣，如果有来生，我愿意爱，你还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