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误遇是非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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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从前不认识你多好。”
“无妨，早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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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暴雨过后，天晴云疏，空气中泛着湿润的泥土气息，间夹花草清芳，自有辽阔怡然之感。
老树的虬根在表层泥土被雨水冲刷之后显露出来，斑斑驳驳，姿态却像是有些顽固地护着什么，盘根错节。我用铁锹在树下挖了一会儿，听到隐约的金器相击的一声轻响后便放下铁锹，转而徒手蹲在地上拨开坑里湿润的土壤。
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半头大的方形铜盒。
颜色有些暗淡了，但打开机括后，铜盒内部依旧干燥鲜亮，盒中的玉佩完好无损。我把玉佩和银簪一起用麻布裹好放到怀中，再次盖上铜盒并锁好机括，将铜盒依原样放回，埋好，并对刚才被我挖开的地面稍加修缮。
做完这一切，我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有风路过，老树上枝叶轻动，桑叶上本就摇摇欲坠的水滴纷纷滚落，猝不及防掉了我满头。
我用指尖触了触沾到额头的水，本就粘连了泥土的指腹一下子变得更脏了。
不用照镜子，我都能想象得出自己的脸现在肯定花了。
脑中倏地响起阿姐带着轻笑的温柔语调：“看，又把自己弄成小泥鼠了……”
一时恍惚，我跟着轻笑出声，仰头看着满树苍翠，任水滴扑面而来。
细细的水流沿着眼角蜿蜒而下，有些凉，像谁指尖的温度。
“阿姐，”我轻叹，喃喃，“为什么我总是这么笨呢……”
“笨也罢了，”我举起手，看着微有薄茧的指掌，越发心闷，“连一身武功都丢了，真正是一无是处了。”
“其实，我有时候，挺后悔的。”
“要是我当初敢拦着你，不让你和重云结亲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呢？”
我走上前抱了抱老树，眼睛不争气地湿了。
“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我会做到的。不管我会走到哪里，我们姐妹两个，永远在一起。”
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我扯着袖子擦了擦眼睛，长长吐了一口气，拎起铁锹便打算回客栈，但就在我转身之时，小腿突然被什么东西从背后打中。我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然而此地是桑海城郊人迹罕至的山谷，一丝风吹草动也没有。
一种怪异的感觉袭来，我站在原地，看了看回去的路，又看了看树丛掩映的地方，一瞬间的迟疑后，本能地选择了往树丛走。
没了内力后我已经做不到落地无声，于是，此刻，在清晨寂静的城郊，脚步声踏在杂草落叶之上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明显。
可我小心谨慎地走了七八步之后，前方的树丛之中依然毫无动静。
我再次迟疑停步，欲待转身时，突然定住。
血腥气！
心中一沉，我凝目看着三步外半人高的树丛，再次举步。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声响。我一惊，立刻回头，便见远处有几个人影正在逐渐接近。虽然因为距离看不清长什么样，但训练有素的动作分明是在搜索什么。
我直觉不妙，当即打算找个地方躲起来，不料这念头方起，突然被一股大力抓着肩膀猛地往后一扯，眼前一花，反应过来时，我整个人已经被抓到层层叠叠的树丛之后。
一只苍白的手死死按着我的要害。
惊魂未定，我僵硬地尝试转头去看身后之人。和预料之中不同，并没有受到来自对方的阻挠。
不过，这个藏身处本就被枝叶所挡，再加上此时天色尚早，光线不足，所以尽管我转了头，却也只能从对方大概的面部轮廓和身形判断这应该是个男子。
身穿浅色衣衫，故而腹部透出的深色便有些显眼。
我暂时想不通这个人把我引来又把我也拉进来的目的，但看这情形也猜到我多半是倒霉地撞上了什么隐秘的事情，奈何搜寻的人就在外面，我纵使满腹疑惑，也不敢轻易发声。
见我没有异动，他松开了按着我肩膀的手，无声无息地卸了力气往后一靠，缓慢而悠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扫了一眼他的腹部,推断出此人受伤不轻。
就是在这种情形下，他还能用石子击中我，同时猝不及防出手把我也拉进来……
桑海何时多出了这样一个高手？
强忍着好奇心，我转头盯着外面的动静。
兴许是因为这个角落比较隐蔽，那些来历不明的人并没有发现此处的端倪，很快便离开了。意识到这点，我一颗心稍微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再度看向那个男子。
他微微阖眼，兀自调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稍微往外动了动，他也无动于衷。
虽然依旧是一头雾水，但短暂迟疑后，我还是沉默着从藏身之地钻了出去。
刚才冷静下来之后我便隐约猜出了这个人一系列动作的用意——以他的功力想必在我之前就觉察到那些人正在朝此地靠近，而以我当时的情况，十有八九会和那些人当场遇见。虽说只是偶然，却也难保对方不会来个杀人灭口。
因此，他索性将我引过去，再趁我不备，把我也拉了进去。
而我在看到他之后既然选择了沉默配合，那自然是不会再傻到向外面那些人泄漏他行踪的。
只是……也仅限于此了。
我强迫自己不再去猜测这个人的身份，猫着腰往外走。
可刚走出三步，我突然僵住，目光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背上寒气阵阵，激得我头皮发麻。
也就在这一刻，数个带着佩剑的黑衣人出现在四面八方，以一种仿佛看死人一般的目光一边冷冷地盯着我一边迅速朝我这个方向靠近。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我简直想仰天长叹！
早知如此，今天早晨出来时就不该想方设法甩掉那些监视我的人！
距离我最近的那个人已经缓缓拔刀，我面露惊惶，踉跄后退，一个不稳坐到了湿漉漉的地面上，慌乱之下连忙用手撑住地面以免彻底摔倒。但这么大的动作似乎刺激到了那些人，他们一个个以更快的速度向我包抄，每个人的神情都透露着肃杀酷烈。
我打了个寒战，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今日怕是真要命丧于此了……
为首之人的剑刃已迫近跟前时，我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要是杀了她，我即刻散尽毕生功法。”
似是因失血之故，有些沙哑和虚弱，语气却坚定而冷漠。
话音刚落，朝我落下的剑锋即刻顿住，但还没等我松口气，眼前的男子手势一翻，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眼前有寒光一闪，下一瞬脖颈一痛，紧接着，意识全无。
……
不知道在冥冥之中行走了多远，忽然在昏沉的暮色里望见一个背影。
是在一片荒凉孤寂里，唯一的暖色。
我认出了它。
它属于阿姐。
记不清这是我遗失了多久的珍宝，亦记不得我寻找它寻找了多久，只知道这一刻涌现的喜悦盖过了原先所有的不安，只剩尘埃落定。我开始奔跑，大声喊着阿姐，等着她驻足，等着她转身，等着熟悉的温柔的微笑从她秀逸的眉一路绽放至樱色的唇。
可是，她始终不曾回头。
欢喜渐次被恐惧代替，心跳越快，视野越颠倒，跑着跑着便突然绊倒，再爬起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阿姐的背影。
熙熙攘攘着围在四周的是陌生的人群。
但……似乎也并非全然陌生。
我怔怔地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们，喜笑怒骂入了眼帘，波涛一般层叠拍岸，锲而不舍地像是要唤醒沉睡在心底许久了的什么东西。
是什么呢……
我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人流之间，绞尽脑汁地思索——甚至，忘了自己正处在什么状况下，直到被一个匆匆赶路的行人无意撞了一个趔趄，才如梦方醒般从路中退到了路旁。
一瞬间有点迷茫，找不到状况。
但也就在这一刹那，我的视线扫过了十几步外长街上的几个面孔，思绪瞬间绷紧了。
是那些从我和阿姐失散开始就暗地里跟了我一路还三番四次对我下手差点就得逞了的人！
凛冬薄日，忽然就是一手冷汗。
我迅速压下脑袋，一边仗着身形之便悄悄往人群后面退一边暗暗注意着那些人，当发现身后正巧是一家成衣店时，我眼睛一亮，立刻猫着腰闪了进去。
成衣店中的人不算少，但指望着混在人群里就这么躲过去显然不切实际。我钻进角落，视线无意中扫过店中靠墙的一排柜子，顿时目光一凝。
是男子的衣装……
我当机立断，抓了一套衣裳溜进了换衣间。
一刻钟后我已经换好衣服束好长发走了出来，犹豫再三，只把原来的那套衣服连同卸下来的首饰留下便想离开，不料还没等我走到门口，那几个跟踪我的人已经一脚踏进了成衣店。
店老板店小二乃至其余客人或多或少都觉察到了对方不是好惹的，因此在他们往店里走时都纷纷自觉让道。我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竭尽所能地把头低下去，一边跟着人群退开一边不动声色地往门口移动。但那些人毫无低调打算，扫了一圈之后就分散开来逐个人看过去，有两个甚至进了换衣间——也不知道跟老板说了什么，老板一听就满头大汗地缩到了墙边。
我刚努力地挪到离门口只剩三步的地方，店中忽然有几个客人准备离开——看起来是怕惹祸上身。
这下，有两个人立即把目光转移到门口附近。
我心里一惊，直觉不妙，正想离门口远点往里暂时躲一躲，其中一人的视线已经落到我身上了！
头皮一麻，我不再犹豫，夺门而逃！
——然后倒霉催地直接和刚踏进店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天要亡我！
眼看那几个人迅速冷着脸朝我逼近过来，慌乱之中，我无意识地看了一眼刚断了我活路还愣在我跟前的人——这一看，顿时一怔。
是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身上的衣裳不是普通的料子，而最主要的是那张脸……温润秀美，即便此刻正稍微有点发呆，那还是好看得有点晃眼。
似乎还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视线往下移了移，我一顿。
再次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逼近的人，我深吸一口气，直接抱住了那少年的胳膊，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大喊一声：“哥！我错了！”
话音刚落，整间店陷入一片死寂，无数视线刷刷刷地朝我——和那少年看了过来。
被我死死挂着胳膊的少年在短暂的愕然后，嘴角一抽……
可惜，很快，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我硬着头皮打死不回头，只看着眼前的少年，几乎是声泪俱下：“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一个人偷偷溜出来了！你可千万别跟家里说啊哥！不然我又得被禁足了！”
一边嚎，一边掐着他的胳膊。
少年：“……”
那些人已经到了我身后。
我没敢回头，只盯着少年。
身后有人开口：“小先生，这……”
话没说完，那少年忽然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微微一笑，目光温和：“怎么？舍弟这是……欠诸位钱了？”
“……”
直到跟着他和他身后的护卫走进了一家酒楼的厢房，我还惊魂未定，有点恍惚。
少年让护卫守在房门口，将我带进去，关上门，抬头看来。
本是温和的眸子已染上几分幽暗：“真是没想到，在下居然还有个这么大的‘弟弟’流落在外……姑娘可否解释解释？”
我的视线扫过他的衣饰，扫过他的眉眼，忍不住便笑了，笑完向他走近，近到三尺之距，才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小女子也没想到，在这颍川境内，竟能见到据说正远在胶东养病的昔日相府张家大少爷。”
闻言，少年的脸色微变，然不过一刹，再度笑了：“原来这就是姑娘公然认亲的缘故？看来姑娘是认错人了。”
我垂下眼，道：“小女子也希望自己是认错人了。毕竟阿毓他可是日日都在思念着自家病重的哥哥。”
室内一瞬间陷入死寂。
半晌，这个秀美温润的少年——或者说，本该重病卧榻在胶东桑海的张家大少爷，张良——才沉声开口：“你是谁？”
我抬头看他，端端正正，抬手作揖：“新郑曲家次女曲无殃，久闻张少爷大名。”
他似是怔住，过了一会儿，忽然朝我靠近。
这下换我诧异。
随即，另一个声音突兀地插入：“你终于敢承认自己是曲无殃了？”
我心中大惊，猛地抬头，可是还没等我看清眼前之人是谁，已经是一阵天旋地转。
再度睁眼，周身一片漆黑——后颈还有点……疼。
-TBC-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误遇是非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