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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寂寞沙洲无边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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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究竟怎么了?”子攸连忙抱起我,直直往前跑,边跑边吩咐:“子瞻,请大夫!到客栈!”
我躺在他怀中,听到他的心跳得擂鼓一般。
“子攸,别急……”我无力地安慰他,“就是一点力气也没了,浑身发软。”
腰、腿愈来愈酸胀,伴着阵阵闪电般的刺痛。躺在客栈床上,心下也有点紧张,看子攸比我更急的样子,我只得连声说“没事”。
请来的老大夫搭了半天脉,也不说话,兀自叹气。小慢在一旁六神无主,泫然欲泣。
子攸“啪”地打开一个精巧的乌木盒子,里面全是金锭子:“先生,若能治得这位姑娘的病,这些就是你的!”
老先生摸摸长长的胡子,摇摇头,又重重叹了口气,缓缓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子攸急急拿起,念道:“玉门山——神—医—葛—千—虹!”
他一头雾水,我却如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境遇。当年咏露阿姨中了一种奇怪的毒叫“三日软骨散”,这种毒不致命,但却让人骨骼酸痛、全身发软,是玉门山擅长针灸之术的神医葛千虹治好的。只是,我怎么会中了这种边疆的怪毒?是谁要如此害我?
“王爷,白姑娘得了这怪病,赶快把她送回家吧!我们得回洛阳了!”路采苹秀眉紧锁,语气不耐。
子攸却丝毫没听见,他呆呆看着那五个字,自言自语:“神—医—葛—千—虹!神—医—葛—千—虹!”
他突然转身把我抱起来:“云悠,我们立刻去玉门山!”
路采苹俏脸泛红,恨恨瞪我一眼。我知道,她怕我成了元子攸的累赘。
子攸急急抱着我飞奔出了客栈,正准备上马车,突然被一群人挡住去路。十来个大汉,皆持刀带剑,气势汹汹。
“魏狗!纳命来!”中间一个粗豪大汉豹眼圆睁,一声怒喝,一掌击向子攸。
子攸偏身一闪,把我交给路采苹,拔刀就和子瞻一起与对方打了起来。
那个粗豪大汉拳脚了得,内力非凡,掌掌生风,子攸的刀根本无法靠近。他瞪着眼睛,杀气腾腾,仿佛与子攸有不共戴天之愁。其他几个人团团围住郑子瞻,情势危急。
说时迟,那时快,路采苹用力把我往那大汉怀中掷去,同时洒出一把黄色的粉末,顿时黄烟弥漫,味道刺鼻,眼睛刺痛。
只听大汉怒喝一声:“卑鄙!”就拽着我飞身而去。
烟雾中,听到子攸撕心裂肺般大喊着我的名字,我一着急,竟不争气地昏了过去。。
昏昏沉沉睁开眼,不知身在何处。感觉每一个关节都酸得仿佛在哀哀哭泣。
“你,是那魏国小王爷什么人?”一个洪亮的声音问我。
我撑着坐起来,看向来人。是那个领头的粗豪汉子。
“这是哪里?”我靠着床无力地问。
“少废话!说,你是那魏国小王爷什么人?他把你当命似的!”大汉拧着眉头、瞪着眼大声叱问,黑得像锅底似的脸,变得非常严厉。
无妄之灾啊。自从遇到那帮魏国人,就没安生过。我无声一笑,轻声道:“你可以去调查一下啊!”
“我就是查过了,他的姬妾里可没你这号人!”大汉眉头拧得更厉害。
“我也是和元公子偶遇罢了。我叫白云悠,京口人氏。”
“白云悠?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大汉作冥思苦想状。
大汉身后一个赭衣老者接口道:“莫非你是那前尚书令白瀚轩的女儿?你不是嫁给一位将军了吗?怎么会和鲜卑人混在一起?”
我点头:“偶遇罢了,说来话长。”而我没有给他们讲故事的兴趣。
最近真的很背运,莫名其妙被抓,然后又莫名其妙中了毒,现在又莫名其妙落入这帮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的人手中。
“姑娘,你怎么种了这种北方怪毒的?”那老者察看我半天,又搭了搭我的脉,奇怪地问。
我无奈答道:“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了。”心下一阵凄然。
那粗豪大汉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我,然后又和老者耳语了一番。
赭衣老者瞥了我一眼,飞身离去。
一个翠衫侍女匆匆奔进来禀道:“庄主!二公子回来了!”
大汉面露喜色:“这么快就到了!走!”
门被掩上,只留我一人。
腰腿特别的酸痛,浑身绵软。“三日软骨散”,好可怕的毒,让人死不了又活不好。
是谁暗算我?这又是哪里?这帮人究竟想怎么样?还有小慢,你现在在哪呢?
我的心,像窗外的天色般越来越暗。
一夜辗转难眠。睁开眼,只见窗外树影婆娑,阳光从叶间漏下,洒进屋里,如满地跃动的金屑。
一个翠衫双髻杏脸桃腮的侍女轻手轻脚推开门。
一个银盆和一个雕花木盒放在我床畔。
“奴婢绮裳,来伺候白姑娘洗漱进餐。”
娇柔的语声,如花的粉面,华丽的器具,让我感到恍如梦中。我可是被“抓”来的哎,怎会有如此待遇?
浑身酸软,靠在床头,在绮裳的帮助下用完了早餐。随后,那粗豪汉子走了进来。
他朝我一揖:“白姑娘,花燕归多有得罪。”
“看来花庄主是查过我了。”我淡淡道。
花燕归正色道:“不错!花某与那拓跋族仇深似海,白姑娘与拓跋攸过从甚密,花某自当调查。原来白姑娘是被宇文掳走的。”
“那就请花庄主放了我吧!”我请求。
花燕归道:“冤有头,债有主,花某虽诧异那拓跋攸怎么对你那么上心,但相信姑娘出身世家,又曾出入皇宫,不会与他有什么瓜葛。花某绝对不会为难姑娘。只是此处是江心孤岛,今天没有船了。”
“孤岛?”不会吧?
“正是!此处是我宝澜庄的疏影别院,地处江心,无人知晓。”花燕归颔首。
原来是那个近两年声名赫赫的大镖局啊!正待说话,一阵刺痛忽从腰际传向双腿。我不禁咬牙皱眉。
“姑娘好像疼痛难忍?”花燕归好奇地问。
我忍痛点头。自己怎么中毒的也不知道,还被那路采苹把我当武器丢向这花燕归。真是无语问苍天啊!
“明日我送姑娘出岛,今日你好生歇息。”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囊,摸出一颗赤红丸子,“这药可以止痛,你先吃了吧。”
绮裳伶俐地端水上前,我相信他是一番好意,便服了下去。
“不知花庄主是否知道我的侍女小慢的行踪?”果然是妙药。
花燕归摇头:“花某不知,可能还和那拓跋攸一起。”语气颇不善。
子攸,那么一个率真善良的人,怎会令他如此憎恨呢?我好奇地问:“庄主和拓跋攸缘何结下深仇大恨?”
他恨恨道:“那小孽畜并不认识我!但他的父亲与我有血海深仇!”
原来,花父曾是北魏武官,六年前(魏神龟二年),京都羽林、虎贲由于武人待遇不平,近千人暴动。花父被诬参与唆使暴动,受理此案的彭城王与花父素来不穆,便草草判花父斩首。父亲遭无故杀害,花燕归带领家丁潜至南朝,经营宝澜庄,养精蓄锐,伺机报仇。子攸,正是彭城王的爱子,因其长相酷似彭城王,一进建康就被来押镖的花燕归认出。
花燕归简略讲述了他的身世后,嘱我好好休息,药效过了,又要疼痛了。他点了我一处穴道,令我即刻昏睡过去。
一觉醒来,又是晚上了。这是我在江心疏影别苑的第二夜。
孤寂的沙洲,安静无声。只觉月光惨淡,夜风寒冷。
我想起身看看月亮,却被阵阵闪电般的刺痛击中——是谁害我?采苹?青雪?哦,不!不可能!
软骨散,骨头真会软掉吗?我,会死吗?
爹、娘,不知你们云游到了何方,此生还能再见吗?
真的好痛啊……天将军,听了青雪姐姐的话,我发现可能误会你了,我休了你,肯定会让你声名受损,对不起啊……
子攸。你对我很好很好,如果我有可能治好病,我不管什么南方北方的界限,还是会和你做好朋友的……
“今夕已欢别,合会在何时。明灯照空局,悠然未有期。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疼痛中,我念起了这首诗——《子夜歌》。
明哥哥,此去一别,不知相会何期?寂寞沙洲,形单影只,许是相会无期。长夜漫漫,辗转难眠,看天空皎皎明月仿佛你的容颜,呼唤着你的名字,却没有人回应我的思念……
“娘娘,请原谅她的无心之过,思诚愿代为受罚!”那年,我9岁。
“小悠,我终于找到你了!山这么大,下次别再顽皮了!吓死我了!”那年,我11岁。
“小悠,皇上恩准你回乡了,一路顺风!明哥哥会一直为你祝福!”那年,我14岁。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徬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往事历历,明哥哥,我们还会再见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