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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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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别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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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家桥是小渔村的中心,住民大多是胡姓,但胡家桥没有桥,只有一块平地上突兀耸起的巨大石头,形似石桥,故得名胡家桥。
石头杵在胡家桥中心,也就是渔村中心之中心,东边是巷子,弯曲绵延,由两边高高低低奇形怪状年代各异的平房构成,谷瑜的家就在巷底,西边是较为开阔的小道,有一段平坦的铺着盐渣滓,用盐渣铺的路对轮胎具有腐蚀性不过就地取材价格低廉,那也算渔村里最好的路。沿着盐渣路往前,零星散布着学校医院镇公所等等。
快到胡家桥时,谷瑜在宋兆天耳边轻轻讲话,他告诉他,过了石桥一直往西边走,有一片盐渣路,路的尽头是医院,墙上有个红十字。
宋大少不禁联想鞋底踩上盐渣路上发出的轻微沙沙声,一些晶体受到压力互相排挤,有那么几颗从鞋子的边缘处飞溅开去……
但那天宋兆天终归没有把谷瑜背过桥,在石桥前他见到了一个大块头自称是谷瑜父亲,看上去已经等了很久,大块头男人说他会带谷瑜去看病叫宋兆天不用担心,讲话很客气,谷瑜也没反驳。
宋兆天总觉得哪里不对,是大块头的语气太急迫,还是谷瑜的颤抖?
犹犹豫豫的把谷瑜卸下来,宋兆天又小心翼翼问了谷瑜一遍:“你爸爸?”
谷瑜低埋着头,“嗯”了一声。
大块头男人于是露出笑把谷瑜背起来,往石头上走,走了两步后,谷瑜忽然转过脸看着宋兆天,什么也没说,仅仅嘴唇动了动。
宋兆天以为谷瑜向他道别,用手画了个圆圈,也用嘴唇做了个口形:摩天轮。
谷瑜哭了。
很多年以后,宋兆天回忆起那块模样古怪的石头,想也许是冥冥中上天对他的暗示:这个海边小村的心脏,冰冷而坚硬。
谷瑜的伤是见不得人的,这地方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但同性恋性行为这种事简直该天打雷劈。十年前就有过一桩,那两个男青年被脱光衣服示众随人打骂吐口水,镇公所关起门至室内事外。闹腾一天后,被扔进牛棚里。第二天,看守的老头打开门进去送馒头,只觉得血腥味扑鼻,眯起老眼一看,那两个小年轻身上一人一把刀插着。这老头吓得有半年说不了成句的话。
后来城里派了人下来,验了尸,两个人加起来林林总总被砍了三十七刀,但奇怪的是,所有村民都不给城里领导面子,态度极度恶劣,似乎毫不伤心这两个从小在村里长大,吃着百家饭,买了街口糖葫芦长大的曾经活蹦乱跳看着长大的壮小子,不合作的简直就像在对那个杀人犯丧心病狂的行径表示赞同。
过了石桥,胡豹像模像样走了几步,还没到盐渣路就找了个草高的地方躲着,见宋兆天走开,很久才探头探脑从草里钻出来,朝地上吐了口口水。
午夜,胡家桥的穷光蛋们早早睡了,整个地方黑乎乎暗洞洞,到处都是破房烂瓦,偶尔几声狗叫也吠的跟狼嚎似的,风声里还隐隐夹杂遥远的海潮声。
谷瑜是听到门打开的吱呀声醒的,他觉出房间里亮灯了。
过了一会儿,传来皮鞋落地的声音,谷瑜觉得有人在近处看着他,于是微微睁开眼睛。
“你好,我来带你走的,”那个人笑起来让人觉得很安心,但话里的真实是残忍的,“你父亲把你卖给我了。”
谷瑜闭上眼又慢慢睁开,看得不很清楚,整个房子都在晃动,他觉得自己是一条搁浅的鱼。
“干嘛买我?”谷瑜说,声音就像蚊子叫,但那个男人听到了。
“你很漂亮,我的客人会喜欢你,”他用宽大的手掌抚摸谷瑜的头发,“那之前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谷瑜想了想,开始明白了,他睁大眼睛说:“我不去,我快死了。”
谷瑜的意思是这笔买卖不合算。
男人想,聪明的没有庇护的孩子。
“不知好歹的小王八羔子要造反啊!”胡豹怒了,拔了皮带正要打,那人挡住了胡豹。
“没意思的,硬逼终归有天会逃,到时我找你要人?”他说的轻描淡写,坐在硬邦邦的床头,把谷瑜抱起来,谷瑜烫得惊人,就像油尽灯枯前最后一古脑的释放活气。他拉下谷瑜的裤子,撩起谷瑜的汗衫,没遇上反抗,他看了看,重新帮谷瑜穿好,就这样抱着。
这当口,胡豹捧了个瓷瓶过来。
小东西明显在怀里震了下,他盯着瓷瓶看,眼光似乎被粘住了。
“你走就把她还给你,”胡豹想了想,“全部还给你!”
谷瑜想,妈妈啊,别怪我。
谷瑜闭上眼,不开口。
男人摸了摸谷瑜软软的头发,很像他小儿子的,那小子就喜欢往他怀里挤。
“你到那边等着,我和他谈谈,”男人看了一眼胡豹,“还有,小心你手里的东西。”
“你叫谷瑜是么?”令人安心的浑厚低音:“你很聪明,成绩应该很好吧。想过考大学么,然后自由而骄傲的生活……还是心甘情愿像畜牲一样死在和窝棚没区别的破屋子里?”
谷瑜握住拳头。
男人确定谷瑜在听,继续说下去:“陪人睡觉不是最糟糕的事,任何好的可能都得以生存为前提。你妈妈过世了,但她一定很爱你,她会希望你好好活着,读好的大学,过好的生活。”
“我的客人不会打你,你可以继续读书,你这么漂亮,也许只要四五年就可以还清债务,离开我,离开过去的生活,像你妈妈所希望的那样活下去。”
谷瑜的脸贴着男人的衬衫,他把扭曲的痛哭的脸埋在那里,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不知道该不该对话中所描述的未来寄予希望。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为何不试试?还有什么比现在的处境更糟糕?你还能失去什么?”
谷瑜抬起头,看了看胡豹手里的瓷瓶。
“妈妈,我可以带走么?”
“当然,妈妈是你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