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茜:如果一个人一生都没有争议,表示他从来都没有做过自己
文茜大姐大 文茜大姐大 2017-06-06 16:12:01
Part 1 对爱情的理解
国际政治之外,女人,是陈文茜另一个关切的活动。
在纽约,她号召一群女性朋友们,组成「花吃会」,取意「一群花,定期不定期聚会,大吃一顿」,吃之外,当然也得读书讨论,对特定议题交换意见,发表论文等。
陈文茜形容「花吃会」是充满生命力和创意的小团体。有一回讨论主题是轰动全美的「阉夫案」,所有的人兴奋极了,其中一个成员手舞足蹈,谈到天亮,第二天,她还恍若未觉地问陈文茜:「奇怪,我不过讲讲话,怎么会累成这样?」陈文茜回她一句,「你用整个身体讲话,不累才怪。」
这段时期,有人结婚,她一定送一朵红玫瑰和一把剪刀,代表 20 世纪末的爱情。
这个故事,陈文茜只要说给女性听,大家都听得眉飞色舞,讲给男性听,听者一定神色怪异,「陈文茜在搞什么?什么叫剪刀俱乐部?这女人怎么这么恐怖?」
维基百科上甚至还有专门的词条
陈文茜还记得,在纽约的时候,她们曾去一家酒吧,男性脱衣舞者都是芭蕾舞者。坐前排的都是美国女孩,后排的多是亚洲女性,从台湾的阿妈,到日本、韩国的年轻小女孩都有。当男性舞者脱到精彩处,坐在后排的亚洲女子,就按捺不住地尖叫。
对亚洲女性而言,性是压抑的,女人的身体应该被密封住的。女性在性方面,最大的权力不是拥有,而是拒绝,当她说「不」的时候,才是得到自由的一刻。
陈文茜冷静地分析女人的心理,「爱情毁掉很多专业领域的女孩,这是传统女人的宿命,也是一种文化现象。即使女人拥有宽广的公共空间,当她走进爱情时,就像走进一个没有镜子、没有水、没有灯光的隧道里,让女人逐渐丧失自己,看不到自己,唯一看到的,只是远远的、微弱的一线天——她生命中的男人。」
「她看不到这个世界多么狭窄,她的冀望多么不可靠。当爱情幻灭时,女人常常会误认为只有毁掉那个男人,才能冲得出去,因为女人认为是对方毁掉了她,其实毁掉女人的是爱情过程中的自我放弃和自我丧失。」
拥有爱情也不能失去自我的坚持,使陈文茜在爱情的过程中不断成长,她非常确定。不过,陈文茜肯定她的人生在爱情中成长,但却不能说自己的爱情是成功的。
Part 2 初恋
陈文茜最早的「爱情经验」,要回溯到国三 15 岁那年。
她经常在中华路和民权路上闲逛,就这么走着走着,她注意到为戏院画广告看板的一位专科毕业生。这个年轻人愁眉深锁,浓得化不开的郁闷,深深地吸引着陈文茜。
即使今天陈文茜怎么都记不起来那个年轻人的姓名,而当年却为了他,第一次离家出走,在年轻人家里住了 3 天,甚至相信一辈子跟着他都可以。
第 3 天,当外婆找到年轻人家,要把陈文茜带走的时候,陈文茜如获大赦。年轻人郁闷沉闷的个性,使他老在抱怨,开朗浪漫的陈文茜总是劝他,做任何事总要做到自己快乐,画看板也可以视为艺术创作。
尽管两人差异那么大,这段纯情的初恋还是延续到陈文茜高一那年,年轻人的父亲因为中风过世,他必须返回台南老家而终止。不多久,陈文茜的外婆过世,陈文茜也背起简单的行囊,北上投靠母亲,南北相隔,自然画下句点。
这是当年流行的手绘画板
Part 3 大自己 11 岁的恋爱
大学生活,不能讲没有感情生活,却几乎没有一桩让她今天再提起,一直到认识了林浊水。这是一段陈文茜愿意承认、真正的感情,谈起来却有太多人世沧桑。
大四才毕业那一年,陈文茜为美丽岛家属助选,遇见足足大她 11 岁、和她同月同日生的林浊水。
陈文茜形容年轻时的林浊水,五官轮廓非常深邃,眼神在忧郁中带着深情,林浊水又是党内少数极具人文情怀的人,他们二人对历史、文化、艺术都有特殊的爱好和感受度。
杂志社关门之后,林浊水带着陈文茜到乡下过生活。一个平时专注于思维的人,却展现出浪漫生活的能力,种花、砍笋、打野食,还能杀鸡。一直到现在,与林浊水的一段情,在陈文茜的记忆里,还是浪漫情怀的标记。
和林浊水的感情,依旧没有成功。不但没成功,陈文茜不讳言,这段情让他俩都受伤惨重。究竟为什么?陈文茜淡淡的说:「或许他太不快乐,而我太快乐吧!」
尽管相差十来岁,但是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完全是以陈文茜为核心的。许多人都不理解,甚至是不谅解,为什么林浊水和陈文茜在一起,仿佛就从主星一变而为「卫星」,生活的所有目的都围绕着陈文茜——这个 22 岁,甫出校门的小女孩。
20 多岁的陈文茜视爱情为冒险和实验,对 30 多岁的林浊水而言,却有完全不同的体验,他似乎有一种前中年期的急迫感,爱情往往是一种依赖、一种连结,而不再那么轻易可以放掉。
陈文茜形容自己对感情的需求是「风筝式」的,对她只用一根细的几乎看不到、但足够坚强的鱼线牵住,不能用牛绳绑住,她需要痴情,但还是得维持一个人在空中漂浮的感觉,否则生活将充满苦闷。
陈文茜还是深情款款的回忆林浊水的一切,但这中间,显然已经不再是年轻时代的爱情了,她记得的是有如革命伙伴般的成长关系,从林浊水身上,她学到了台湾历史、文化关怀,也学到了人性的善良。
回忆往事种种,陈文茜调侃自己,「离开我,是浊水最大的幸福」。
文茜善于看到美好的一面,这是她美好之处
Part 4 异国情缘
1992 年留学时,陈文茜孤独地在为博士论文奋斗,几乎 24 小时关在家中,天天紧盯着电脑荧幕,偶尔以电话和外界联系,与「人」的连结完全中断,陈文茜寂寞得发狂。
有一夜,她彻底醒悟,与其发疯,不如好好过生活,她狠狠地出门,狂欢一整夜。
不多久,她就碰到了任职于《纽约时报》的男友大卫,他是《纽约时报》的主笔。介绍陈文茜给大卫认识的朋友形容,大卫刚开始反应冷淡,没想到一见陈文茜,简直像要昏了似的。
第二次见面,是在布鲁克林公园「巧遇」,大卫和陈文茜的狗狗「相玩甚欢」,就这么凑成了似的。这段感情对陈文茜又是一段崭新的经验,她甚至慎重地考虑发展成固定的关系——真正的婚姻。
陈文茜回忆,他们两人相处,她是外国人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身为亚洲人,她不可能在美国找到具有足够自我成就感的工作,她对历史、文化、媒体有高度兴趣,在美国,她除了 shopping 之外,对这个国家、地区、人民,毫无感情,每天看《纽约时报》,看得心慌意乱。
为了这段个人割舍不开的感情,她必须在公共领域里做非常大的牺牲,她关怀的台湾、台湾政治、台湾社会、乃至台湾同乡,她都不能再付出和过往相同的情爱,因为公共领域的失落,陈文茜对这段感情的依赖度更高,也使两人的关系,经常处于紧张状态。
90年代的纽约(Steve Butcher 摄)
如今回想,陈文茜觉得当时完全以男朋友为中心的生活方式,简直是她生命中不太可能发生的一场「奇迹」。
至于为什么要花那么多的时间心力,去经营这段感情,其实陈文茜觉得自己也不真的那么深爱这个男子,或许,只是陷入一种沉溺,对人生无常的怅惘,投射到这段爱情吧。
陈文茜形容自己有一种心情,仿佛在当修女,有一种莫名的神圣感,扮演绝对体贴的角色,很少去要求什么,后来离开美国之后,他的家人还说,陈文茜是他们看到过最善良、最有教养的人。自我压抑使陈文茜成为别人眼中的天使,却是自己心底的「魔鬼」。
结束这段感情,对陈文茜是非常特殊的经历。有一天,这个男友告诉陈文茜,他的昔日女友回来了,这个女朋友和他有过 8 年感情,分手时也是一阵神经,决定回头争取旧爱。
陈文茜再到他家中,收拾很多曾经是两人共有的东西,仔仔细细、一件一件问他,哪些东西他要留下,哪些东西她可以带走,就是分家了。
这个男子,善良又脆弱,是典型依赖母亲又抗拒母亲的犹太家庭的孩子,是伍迪·艾伦的同学,他站在一旁看着陈文茜不发一言、冷静地收拾行李,自己却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说:「你即使不掉一滴眼泪,我也读得出你心中的痛苦。」
陈文茜和他相约,她会很快离开美国,但是他们要像朋友般,如常的一起吃饭、聊天。大卫送陈文茜到机场,陈文茜的舅舅何晓雨见他们俩「相好如常」,简直不知从何说起。
陈文茜调整自己对感情的态度,极其认真的,以证明自己是可以付出、可以完全为感情而感情的,她爱的不是大卫,而是自己必须爱的情绪。
Part 5 在爱情中维持自己
「在爱情中维持自己」,是陈文茜的情爱哲学,她认为,女人会因为爱情而受苦,因为太多女人不了解,爱一个人不必然要把自己的所有都给对方,到分手时再反过来痛恨对方,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
其实,女人如果在开始一段感情之初,就签下「不平等条约」,宣告放弃自我,否定自我的主体性,又如何控诉他人的背叛呢?
陈文茜认为,女人对婚姻依赖太深,就是因为女人把婚姻凭证视之为「自我认同」的重要一环,从婚姻中证明自己的存在,一旦婚姻毁灭,意味的就不只是爱情的失去、家庭的破碎,最可怕的是自我认同的瓦解。
各种大大小小、八卦的对象,经常莫名其妙的「挂」在陈文茜身上,她尖锐地批评「女人以身体换取权力」的题材和观点。
有朋友问她想做什么,她答以「想做第一个女性总编辑」,这位朋友调侃她,「那可得和很多男人睡觉才行」。
陈文茜哈哈大笑说:「如果得和很多男人睡觉才能当上总编辑,第一,男人不能选错,你必须确保这个男人能给你权力;第二,你还得注意这些和你睡觉的男人彼此间不能有冲突,否则他们的矛盾,可能反而成为你向上爬的阻力;第三,如果用这种办法,当上总编辑,还得注意这些男人是否心甘情愿接受你的统治。所以,还是单纯点,靠自己的本事吧。」
这个经验使陈文茜开玩笑说,□□是她最支持的人,因为他证明「男性也可以靠美色取得权力」。一个人可能因为外表得到较多好感和机会,但和取得权力是两回事,问题是讲类似言辞的人,都不相信女人取得权力有其正当性。更难堪的是,说这些话的人,往往又多半是女人。
传统上,女人总要到人老珠黄,失去女人特质的时候,才可能拥有权力,陈文茜却要证明自己还能在拥有女人特质的时候,就能拥有权力。
看到类似的报道题材,陈文茜不再生气,她释怀地说,「我倒希望是这样的形象,至少比较有面子吧,不能老被写成失恋的、被抛弃的,这多丢脸呢。」
大学的时候念台大法律系,看到《民法·亲属篇》,女人一旦结婚,「以夫之住所为住所,以夫之姓为姓」,什么都从夫从夫从夫,陈文茜就说,开什么玩笑,那我嫁人干嘛?女人结婚有一个好处,就是丈夫死了,可以继承二分之一的财产。
那时候有钱的老头子中,最著名的就是企业家辜振甫。陈文茜就在课堂上说,我选择的结婚对象是辜振甫先生,他又帅又风趣,又有名。那时候陈文茜才 18 岁,结果辜先生后来身体都还蛮硬朗,非常长寿。陈文茜在他生病之前有一次碰到,跟他开玩笑:哎呀,还好没有嫁给你,你身体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