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牵丝戏》 ...
-
邑江东畔的福满楼，突然来一位傀儡师。这位傀儡师，容止俊美气质沉静为人温和有礼，常年着一身烟灰色广袖长袍，言谈之间也透露着良好的家教，似是读过几年书的。他身畔只带着一具少年偶人，虽然不上国色之姿却也制得精良面容清秀宛若在生。他对这具偶人照料的精心的很，别人问起，也只说吃饭的活计，自然万分珍重。
许是他游历多处，见多识广，说的故事千奇百怪引人入胜，再加上他曲儿弹唱俱佳，人又生的俊美，大姑娘小婶子的都愿意去看他的表演，久而闻名大家都爱去凑个热闹。
那时我年幼，也随着家人去过几次。父亲在外地做生意，母亲是管不住我的，我去过几次，便有时偷了摸的不去学堂，跑去看他的偶戏。我人小，每次一股脑儿的往前钻，在最近处细细观察。几次下来，也熟了。
他见我生的讨喜，时不时逗我两句，客人送了糕点也要分我一些 ，有时候来的晚了，没的位子坐也会喊我去他身边，亲眼看这幕前幕后一番搭戏。自此我更是乐此不彼，几乎日日要去的了。
这一日，他上午演完，我也无事可做，他便留我一道午饭。他自己做的家常菜，好笑的是他那营生的活计，偶人，也被他摆弄的端坐席间，面前放了一副空的碗筷。席间，他一直安静吃饭，我便也不管碗筷碰的叮当响。他忽然笑了，说多年只有自己与他的偶人同寝同食，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知道他嘲笑我，我便也撇撇嘴，做一副端正样子，规规矩矩的夹自己面前的菜，不出一点声音。道，“装样子谁不会？只是日日假装，无趣的很！这些个规矩又不能让我吃的更痛快些！”
他闻言大笑，竟是从未有过的爽朗之态，意外的好看，我看得不由呆了。
他见我一副痴态，忍不住又笑，敲敲我的碗让我怎么舒服怎么来。我们一边说说笑笑，一边进食，一顿饭竟吃了快一个时辰。
他自称姓叶，问我这般年纪怎不读书，也不去家中帮忙，天天得闲来看他做戏。
我笑着告诉他，读书没意思得很，那些粗浅道理我幼时便懂，翻来覆去的背书、抄写，便味同嚼蜡。
他含笑听我抱怨，想了片刻对我道“我幼时便同你一样，样样都是顶尖的，便对这些毫不上心。一日发现这傀儡戏好玩的很，便很是入迷，自此荒废学业，醉心于此。”
“然后呢？”继而又撇嘴，“你可别说什么食不饱穿不暖娶不上媳妇儿的话，这样的道理我懂。只是我看着，你这样也很好罢。”
“然后？”他看着愣了愣，继续道“然后，我在戏台下认识了我一生的爱人。我们一同看戏，听戏，研究偶戏……”他的目光转向那具端坐的偶人“感情深厚，但是他家人嫌我，一事无成，只会偶戏，便厌恶我。我让他等我，等我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一天夜里，他偷偷来找我，说他等不及了…… 他不要我功成名就，只要长相厮守。”
我看着他眼里的温柔缱绻，听的很是入迷，一声不吭，听着他低沉温和的嗓音缓缓道来。
“然后我们四处游离，你们所听到的戏文趣事大多由此而来，”他说的很是神往“我们不在意贫贱，没钱了便做做偶戏，存够了盘缠继续上路……”
他神色忽敛，“只是我不知道，那时候的他…… 已经时日无多了，他生了很重很重的病，不忍告诉我，才会半夜来找我…… 他一直忍着，藏着。直到再也藏不住了…… 我问他为何不说？他说按我的性子，知道他病了必然是不肯带他离开的，就算离开也必然是日泡在药罐子里，日日苦闷强作欢笑，不若留下点好的印象。他说我生得好，人沉稳家世也不错，等以后我回去了，还是可以娶一门好妻室的。他想，我以后过得好些，又怕我会忘了他，便只图得这浅薄的欢好了……”他说的动情，面上却无悲怆，只是神色淡淡却教人看得心酸。
忽而又笑了“他那里知道？他怕失去我、怕被我忘怀，我何尝不是？他比我年轻，有更好的未来，何苦跟着我背井离乡，屈于人下？我是时时刻刻怕他有一天清醒过来，后悔为了我这般一无是处的人，抛弃高堂家业流落至此的。从而，烦腻我、厌恶我…… 却未曾想，他竟也是这般…… 还拖着病体…… ”
我那时随听得明白但终究是小了些，情爱之事我不懂，却也感染他的悲凉。心想若是我喜欢的人，因了我而大不好了，我也必然这般无措这般难过。但偏生这种时候口拙，呐呐半天，不知安慰些什么好。忽然想到，以前随母亲上庙里敬香听到过的一句，便按自己的理解说了一遍“我听闻有这么一说‘爱而故生忧，忧而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那你是希望为他忧愁，还是无忧呢？”当时，自己都没想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为此自得了好久，这是后话。
他诧异的看我一眼，出神许久又笑了“我倒不如你这孩子看的通透。的确，我甘之忧愁。”
我看他好了起来，又忍不住催他“然后呢？你的爱人呢？他好起来了么？怎么现在不见他？”
他颇为无奈的摇摇头，“没有，他的病太重了，我治不好，当时访遍了那一处也莫可奈何。我只有送走了他…… ”
送走？送去哪儿？送回家里么？哦 对，毕竟他说他们家里还不错的样子呢！
“所以，那一刻我很后悔。后悔当初为何不好好学医，为何不好好读书，后悔为何不多关心他一点。”他看着我“你后悔过么？”
唔…… 当然有过，不该跟二狗子吵架那么凶、拿了压岁钱不该乱花…… 然而他并未等我答复，径自说到“可后悔是这世上最无用的情感。因为无论多悔痛悲怆，都无可挽回。”
我被他眼中的沉痛和那句无可挽回给吓坏了…… 那时的我，还是觉得不读书没关系，逃学没关系，父母至亲至少不会不要我…… 可无可挽回是什么样的呢？
他看吓着我了，伸手摸摸的我的头，笑了笑“我不是想吓唬你，也并非说教，只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劝解你，至亲至爱最要珍惜，哪怕你不愿读书，那也不要荒废青春年少，哪怕去看看自己喜欢的唱本，哪怕去四处游历，哪怕学一门手艺…… 不要像我这样，到了最后，发现自己没有能力挽留爱人。也身无长物，就算散尽家财，依旧难以救回他…… 你是个男孩子，以后难免要娶妻生子的…… 你得对家人负责，对自己负责，对以后的爱人负责啊…… ”
救回？！
天呐！我至今还未遇见过亲人别离…… 听他这般沉痛…… 我…… 我几乎懵了，后来说了什么我都没听清，只是他说了，让我以后不要来了，不要再去看他的偶戏，若是不想上学堂，跟家人讲了，可以来他这后院坐坐看看书，听听故事，不要去前厅，以免人多口杂的地方沾染了俗气。
我回去后，跟母亲坦白了这段时间逃课的行为，也大概的说了叶姓傀儡师的话。母亲听后沉默了很久，她说会给我找一个学识渊博不死板教条的先生到家里来，我以后也可以去傀儡师那里玩。但是，为了惩罚我的逃学，撒谎，要关我三个月的禁闭。由于，我的主动‘投案’这次就不体罚了，但是父亲回来还是会说的，责骂自己要承担。
我蔫蔫的回了房间领罚，又闷闷的想着，是不是被坑了…… 怎么感觉自己一点好也没落下啊！
大概一个多月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教书先生。先生为人亲切，跟我玩得到一块去，懂得也多，好像我的问题总能解答，不知不觉我也便乐于跟他学。
两个多月以后的一天。
“小少爷，你这禁闭关的真及时！”阿春一边拿艾草往身上熏一边道”现在整个邑江城病倒了大半，说是再不行要封城，上面派大夫下来医治呢！你要是再像以前那样见天的往外头跑，怕是也逃不掉！“
我一边书写一边撇撇嘴，到了他嘴里受罚倒成了多大的荣幸似得！
“荣生。”男子在门口唤一声，堵在门口熏艾的阿春招呼一句“先生来了？”赶忙让开，生怕熏到这位，能驯服他家小少爷的大恩人呢。
“先生。”我放下笔，规规矩矩的站起来应一声。
见阿春走了，他也毫不在意的收了架子，走到坐在我刚才的位置上，拿起字帖看我临的字。
我凑过去，把脑袋搁在他臂弯“先生，现在外面时瘟怎么样了？严不严重？”
“严不严重？半个城的人都病倒了，你说呢？”先生推开我的脑袋，随意的坐了下来。“你少给我想着出去野，先把你的狗爬字练练好！”
嘁！就会在爹娘面前装样子，我撇撇嘴。看他斜眼看着我，缩缩脖子却没挪开身子，依旧靠着他。“啊？这么严重？那福满楼的傀儡师还开张么？他那边那么多人，该不会是病了吧？”啧！我都好久没去看戏了！好担心呐！
他也由得我像个缠人的小狗般的腻着他，腾出扶手让我坐着。“你当我跟你一样闲的么？包打听呢！哪儿知道…”他话说一半又突然狠狠顿住“你说哪个？河东边儿的那个福满楼？”哦 对，我们这儿地界虽然叫邑江却是没有江的，只有一条河穿城而过划分东西。
“可不是么！那个傀儡师的偶戏可有名了！活灵活现的……”
“说的跟你看过似得！”
我本来就看过么！我刚要犟嘴，他开口说的一件事就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
“我刚来的时候，就听说了他的大名，一直想去看看，结果忙着调教你这不听驯的崽子，一直耽搁了，还好哇……”他手一松，任由我辛辛苦苦临了半天的字帖飘回桌面上，摇摇头，“我刚来的时候，这边不是还没病的这么严重么？自从上月那个傀儡师走后，这边病倒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各个精神萎靡的……”
啊，原来走了啊！我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惋惜。他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怎么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真不够意思！
“一开始谁也都没想到他身上。直到月底，官府来人了，我们才知道，他哪里是什么傀儡偶师！分明是个杀人凶手！”
“什么？你说谁？”凶手？！！
“那个傀儡偶师啊！听说他原本是钦天监叶大人的次子，从小占星卜卦极有天分，一直被称赞是未来继承甚至超越他父亲所领导得钦天监的人才呢！啧啧！”他颇为惋惜的摇摇头，“结果，一次出游看上了刘姓地方官员的小儿子，不知道使得什么法子，诱拐了人家十五六岁的孩子。人老来得子，即使你爹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也没得说为了富贵把自己家儿子送去给人暖床的道理啊！人家不肯，就只得把这事告诉了叶大人，也偷偷把儿子藏起来。叶大人这个气的呀，把他打了一顿板子关了起来。嘿！结果不知他使得什么法子，竟把人家刘家的小公子给拐走了！人一发现儿子丢了，不得来找么？这边叶家也在找呢！”他说的津津乐道的。我却想起了，傀儡师那满眼的温柔和说起爱人生病时难以自制的悲痛。
“结果你猜他们找到了什么？”他看我眼巴巴的样子，也不吊我胃口了“整整找了三年啊！才给人找到，却发现他用妖术把人给害了…… 丧尽天良啊，肯定是人家不愿意啊！人父母找到的时候，孩子尸体还热着呢他们押着他就要报官，他倒好突然之间狂性大发抢了尸体就走！这不……人官府才一直追查到这边的么？”
听他这么说着，我不由的一阵委屈，不是的！他一定不是这样的人！
“你知道什么！”先生斜眼看着我。
什么？我竟然喊出来了么？
“你认识他？你顶多也就看过他几场偶戏罢了！你知道他这些年都干了什么吗？他一直逃窜，到一个地方，就搭台子唱戏，结果啊 听过他唱戏的人都病倒了！人官府就是听了我们这里有人得了时瘟，才循着线索找过来的！说他散布邪术呢！”他看我不信，又凑过来刻意压低了嗓子“这些年官府一直找不到刘小公子的尸首，怀疑被他销毁了。我怀疑啊，他就带在身边呢！”
身边？天呐！
“你也想到了吧？看过他偶戏的人都说了，他身边只带着一具少年的偶人，舞动起来栩栩如生，宛若活人！啧啧，我怀疑啊…… 这根本不是什么偶人！分明是刘小公子的尸首…… ”
尸首？！一股寒流席卷全身…… 不！不！我不相信！！！他怎么会！他怎么舍得？他想着他的眼神那么温柔，他看着偶人的目光那么眷恋！偶人？偶人？！
“呕！”霎时胃里翻江倒海的，眼前晃过偶人那清秀的脸…… 尸体？！！我忍不住干呕起来……
“呀！吓着了？”先生慌忙一捞，把我搂坐在他腿上给我顺气“嘿！看你小子平时野得很，胆子怎么就这么点儿大呢！哦~ 乖了，乖了。不怕。先生在，先生在，不怕不怕……”
我呕得眼眶充胀，眼泪酸酸涩涩的含在眼里，他怎么会是这种人呢？他怎么会杀人呢？那还是他最爱的人！这怎么可能？我委屈极了，混沌间却仿佛听见他叹息般的低声说道……
他的病太重了，我治不好，当时访遍了那一处也莫可奈何。我只有送走了他……
他的病太重了…… 治不好…… 莫可奈何…… 我只有送走了他……
病太重了…… 治不好…… 我只有送走了他……
我只有送走了他……
送走了他…………
原来！原来竟然是这样的送走吗？！！
忍了半天的眼泪簌簌的流下，我却毫无察觉，只觉得心中极其的悲痛…… 好像也有一些些的沾染了或者说感受到了一星半点儿他的伤痛一般……
年冬，我于外地生意，准备赶回家过年。看着时日尚早，边想着从山上过去，不用绕路比较近。我的贴身小厮阿春今年刚娶妻，归心似箭，驾车在空无一人的雪地里奔驰。忽然颠簸了一下，马车停住。“少、少爷，好像有熊……”
“什么？”我掀开冬日里厚重的门帘寒风袭来，鼻子一酸打了个喷嚏，赶忙用暖袖拢住口鼻仔细望去不远处的的雪地里一个高大壮硕的白色身影在风雪里缓缓前行，我仔细眯着眼看了半晌才敢确定，沉声“长眼睛干嘛使得？都是成家的人了，还这么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那分明是个人！”刚准备放下帘子要走，想了想又道“你去问问，人家可需要什么帮助。”
“欸！”阿春兴奋了一路，这下挨了训斥老实多了。乖乖下去几步冲到那个雪球，哦，不，那个人身边挥手划脚的比划了半天。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复命“少爷，那人说他是山里的住户，出来猎食，遇上大雪赶不及回去了。”
“那你把人叫上来，我们捎他一段。”
“好嘞！”阿春赶忙跑过去嘴里嚷嚷着的“大哥、大哥”在风雪中一会儿就飘散了。我远远地看去那个‘雪球’此时正挺直了腰杆矗立在风雪中，人的形象轮廓更清晰了点。
‘雪球’跟阿春挤了挤坐在外边，我想着刚刚打的照脸越想越不对。他带着厚厚的围巾毡帽把自己过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双眼睛，可那双似乎含着笑意的眼睛…… 那双眼睛！！！
“是你！”我慌乱的扑出大半个身子，掀起门帘，一把拽住‘雪球’。这是我年过志学后从未有过的失态，阿春吓了一跳，急急勒紧了缰绳，停住马车。“大少爷？”
我顾不得解释，一下子将人拽进来。那人被我拽得一踉跄，也不说话，坐下之后慢条斯理的摘帽子解围巾。我看着围巾一圈圈的解开就像是要揭开我心中多年未解的谜团！眼看答案呼之欲出，他还不紧不慢的，我简直想帮他扯掉！
拆下那些装备，露出一张熟悉的脸。脸上不知是冻得还是捂得的红红的，但依旧是一脸温和的笑着“是我，小荣。”
那一刻我忽然间又感到当年的悲凉，但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分毫的动摇。他只是站在这里，我就相信他，他绝对不会是杀人凶手。
“你…… 你怎么？”明明有好多话要讲，有好多问题想问他，却忽然失语，只是呐呐的看着他。
他笑了笑，整个人都暖了起来“他想吃鲜菇粥，我才出来采的。”说着扬了扬怀里的布兜，我这才发现他怀里抱着满满一袋的蘑菇。
“他？”看着他现在的模样，我想这应该就是幸福的表情？那么那个他？
“恩。”他点点头，想了一下笑着问我“要跟我回去看看么？”
他们住在一个窑洞里，在外边儿垒了个灶台，窑洞里头分成两间。外间支了张桌子，石砌的椅子垫着厚厚的垫子。里面应该是睡房的样子，他掀开厚重的门帘去给里面的人掖掖被角，昏暗的屋内看得不甚清晰，但是可以确定两件事：其一，通过那个不甚清晰的侧脸，我可以确定床上躺着的应当是个年轻人。其二，虽然微弱，但确有呼吸。
只是这个模糊不清的侧脸，已经不能同我记忆中那张模糊而清秀的脸重叠。我，已经记不清了。当年的那具偶人，给我留下的印象除了初始的清秀之后，就是无限的恐惧和怀疑，纵使深刻却也早失了具象。
“这，是他？”我不确定的问到。
“是他。”他坚定的“一直以来也只有他。”
“他？他不是…… ”其实他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样貌上倒是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原本那种伪装出来的温和不见了。这个人真的变得分外祥和，是那种从内而外的透出来的。看着这个因为有屋内人的存在，而整个人都安宁下来的人，我说不出那么残忍的话。
他脸上幸福的光彩似乎黯淡了一下，“我做错了事。”沉吟了好久，仿佛终于想到了怎么开口，他缓缓说道“当年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其实和外界传的也没有多大的差别。我遇见了他，喜欢了他。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 也算是我引诱的吧。”他苦笑“他父母自然是不同意的，说皆为男子，如何使得？我们没有办法，被迫分开……”
我想就算碍于，同朝为官的情面，当着面儿的这般说道必然没有他所表述出的这么轻松。
“后来就像我跟你说的那样，我让他等我。等我想到解决的办法。他被家人囚禁了起来，我一直见不到他。直到那天夜里，他来找我让我带他走…… 我知道他身体一直不大好，不足月的孩子，娘胎里落下的体弱。可是我没想到，没想到他在分开的那几个月里忽然就得了那么重的病…… 等我察觉的时候已经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不行。”他望着自己的双手出神，“观了一辈子的天象，却忍不住要逆天而为，我想留下他。”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久。我静静的等着。这一段往事，如果我不听，怕是再也没有人知道了。他平缓了一会儿，复又开口“我动用了禁术…… 杀了他。”他的双手颤抖，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那种语气就好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样，可是却异常坚定“将他封存，制成牵丝偶人。带他四处巡演…… 摄人生魂，补齐他的血魂…… 十年了…… 我虽不杀人，却也害了不少人…… 我满手污秽再也不配站在他身边。还有几日，他便要醒了…… 我，我不知道…… ”
看着这个颓靡的男人，我想起那时候他板起脸，认真严肃的对着年幼的我说不准我再去看他的偶戏，不要沾染了世俗污秽，我不知怎么的，心中酸楚的要命。他的确罪不可恕，他的确逆天违世。可他，也是只拼尽一生去守护一个人而已。
回程的路上，我让阿春闭紧了嘴巴，不准泄露分毫。虽然，他应该不记得了，但我还是不想，他们被人打扰。
年后，我再去看他窑洞里已经没人了。我愣愣的站在门口，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我却不知所措，一如当年的那个孩子。
“欸？你…… 是迷路了吗？”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我诧异的望着他，“你…… 这屋里住着的人呢？”
“你认识这里的人么？”他似乎有些惊喜“我醒来就没人了，只记得半梦半醒间有个人告诉我他要走了，说什么赎罪什么的，说盘缠什么的在枕头下面，要回家要继续住下去都行，让我好好照顾自己，罗里吧嗦了一大堆。”他皱眉“真是个怪人！我以为是做梦，醒来发现他交代的东西居然真的都在，可是那个人却不见了……”
“你看到了？”
“啊，有点印象！”
“有点印象？”
“半梦半醒的看过一眼，之前又不认识的，自然是只有点印象！”
“不认识？”
“对啊，不认识。你是来找他的吗？你认识他？”
“认识吧……”
“欸？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救了我，我还没好好谢谢他呢？”
“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可是他做错了事…… 他没有办法…… ”
“什么？”他猛然一击掌“啊！我还没问你怎么称呼呢！我姓刘，你就叫我……”
“荣，我姓荣。你可叫我荣生。”
“欸？这怎么行！我们是平辈吧这样叫你不是占你便宜么！”
是啊 我们一直平辈相交。
我也只是一直袖手旁观，别人的故事里，我们始终只是过客。
2015年9月8日 06:58
牵丝戏
发行时间： 2015
歌曲原唱：银临，Aki阿杰
填词： Vagary
编曲：灰原穷
嘲笑谁恃美扬威 没了心如何相配
盘铃声清脆帷幕间灯火幽微
我和你最天生一对
没了你才算原罪没了心才好相配
你褴褛我彩绘并肩行过山与水
你憔悴我替你明媚
是你吻开笔墨染我眼角珠泪
演离合相遇悲喜为谁
他们迂回误会我却只由你支配
问世间哪有更完美
兰花指捻红尘似水
三尺红台万事入歌吹
唱别久悲不成悲十分红处竟成灰
愿谁记得谁 最好的年岁
你一牵我舞如飞你一引我懂进退
苦乐都跟随举手投足不违背
将谦卑温柔成绝对
你错我不肯对你懵懂我蒙昧
心火怎甘心扬汤止沸
你枯我不曾萎你倦我也不敢累
用什么暖你一千岁
风雪依稀秋白发尾
灯火葳蕤揉皱你眼眉
假如你舍一滴泪假如老去我能陪
烟波里成灰也去得完美
风雪依稀秋白发尾
灯火葳蕤揉皱你眼眉
假如你舍一滴泪假如老去我能陪
烟波里成灰也去得完美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牵丝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