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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缘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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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觉寺,落阳倾斜。
“了空大师,近日丰醴参悟十善业道,迷惑重重,不知了空大师可否为丰醴解答一二。”
一白衣少年,修长的手间夹着一粒白子,沉着半响才落在棋盘上。
白衣少年十四、五岁左右,衣饰华贵,举止风度翩翩,小小年纪已有大家风范,只是眉宇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着和谨慎。雪白的肌肤在夕阳下莹莹发光,鼻挺,天庭饱满,剑眉之下笼着一双坚忍的双眸,整个人俊秀非凡,假以时日,必定成为人中龙凤。
此时少年眉头似有千千愁结,连带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染上了淡淡烟雾,好似江南三月春雨笼罩的山林,清浅,迷茫,哀伤。
与少年对弈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僧人,那僧人须白眉垂,盘坐一旁,正闭目入神。听了少年的疑惑后僧人双掌合十,道了一声佛号,睁开眼睛,先是从棋碗中取出一粒黑子放入棋局中,然后才回答少年道。
“三清妙音,如是我闻,但说无妨。”
少年接着落下一白子。
“‘佛在娑竭罗龙宫,与八千大比丘众、三万二千菩萨摩诃萨俱。尔时,世尊告龙王言。一切众生,心想异故,造业亦异,由是故有诸趣轮转’。丰醴不明,既世间之人心想异故,十法界的依正庄严,起于一切众生的妄想、分别、执著,为何世人皆看不透,不肯放下执念呢?”
“善战,善战。”了空大师也落下一子,他笑而答道,“人心不同,各如其面。丰醴小施主可知,一切因缘际会自有天定,然一切法从心想生。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白衣少年停顿一会,喃喃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他索性弃了棋局,若有所思起来:“既然所有的都是幻影,那么何为存在呢?”
了空大师点头,继续道:“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因缘际会但凡有三。第一,因果转变不空,因会变成果,果又会变成因,刹那刹那在转变。第二、因果相续不空。第三、因果循环不空。”
白衣少年蹙眉,似有所悟。
“了空大师的意思是,世人活着皆因为因缘际会,既然如此,那么是否如您所说,每个人的一生所遇之人、所爱之人是否早就注定好了,所能做的事,所能走的路都被规定了,您与丰醴皆尘世中一员,是不是都按着那看不见的因果而走着,既然如此,谁规定的那些原由,难道就因为老天注定?”
白衣少年眉头蹙得更加紧了,本来沉着的双目喷发出点点星辉,仿佛那炉火中刚刚燃起的火星,似要燎原。
史书记载,启辉三十年,纳兰王朝八子夺嫡,混战连连,血流成河,民不聊生。纳兰丰醴,帝第九子,贤德□□,助当今圣上夺得帝位,帝圣谕亲封为忠孝王。赐九钰,享万顷良田,俸万担,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事实呢?
眼睁睁看着自己最敬爱的兄长死去,被迫安上一个忘恩负义弑杀兄长的骂名。
因果天定?
凭什么,他要背负这些?
纳兰丰醴眼中的戾气暴涨,整张脸阴郁起来,他极力克制,才至于将手中的棋子捏碎。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了空大师悲悯的双目中全然一片了然,“丰醴小施主何不放开执念,如果能舍离愚痴邪见,就能得到成就十善功法。”
“这十善功法…”
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谈什么十善功法。
若不能为自己的皇兄报仇,他纳兰丰醴妄为人弟。若不能夺回自己的命运,他纳兰丰醴妄为人!
“…不要也罢。”
纳兰丰醴黯然一笑,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隐忍和不屈交织在他年幼的脸上,然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渐渐沉淀,沉淀出一种沉静,一种寂静无声,就像一只刚刚孵化出来的游龙,还没来得及咆哮,便埋身黑云之中,蛰伏起来,等待肆虐四方,龙翔天地的一天。
“丰醴小施主,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了空大师说到这,十分担忧的看向纳兰丰醴,“太过执着,反必自伤。”
纳兰丰醴郝然。
“丰醴愚钝,让了空大师见笑了,丰醴佛法不精,这十善业道还是不论了。”
纳兰丰醴说罢站起身来,负手立在山崖边上,俯瞰脚底下的郁郁葱葱树林。
明觉寺建在山顶,明黄色的屋瓦,曲径通幽,古刹宝塔耸入云霄,远远望去像在绿色山间的海市蜃楼。而从明觉寺往下看,天下山川尽收眼底,微风浮动绿色层叠的树冠,参差交错,犹如一波又一波的绿浪,在夕阳下晕染成别样的色彩,纳兰丰醴看着此景色,不知不觉心绪慢慢被抚平。
“了空大师,那是什么?”
纳兰丰醴突然指着天边,惊道。
远远的天边,夕阳的残红染红的半边天,厚重的火烧云聚集,将落日掩在山峦的一角。天色有些暗了,可是此时那堆厚厚的云层好似被人用手拨开一般,有一束金光就从那缺口处透出来,撒向大地。
了空大师也注意到了,天边云层中有什么东西落下来了,伴着阵阵金光,一朵透明的巨大莲花缓缓出现的天空,白莲洁白出尘,淡淡散发着洁净的光芒,五光十色的光晕时隐时现。
“这是…天有异象,必定是什么要降世了…”了空大师大惊,掐指一算,脸色一变,遂笑了,他抚着花白胡子一边道:“这位可是来头不小,竟然是从西天而来。”
纳兰丰醴很是不解。
“了空大师可知道要降生的是何人物,他将生于何处?”
了空大师双掌合十,道了生佛号,“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天机不可泄露,不过看在方位,定是云浮无疑。”
两人盯着天边,云层里面那朵白莲的颜色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在天空旋转半响,最后突然停住,化作一束白光俯冲下去,咋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莲消失后,云层的金光慢慢收回,云层也慢慢聚拢,回到原来的状态,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落日愈加沉了。
“了空大师,佛竟然是超万物所在,已是看透放开,为何还要投生在这人世?” 纳兰丰醴道,“莫非佛也要体察人生百态不成?”
“非也,非也。”
了空大师笑了笑。
“佛虽无形,却与万物一般有其念,人尚且有想不通的时候,佛也一样有参不悟的念,下界历劫只不过为参悟那念而已。就好比,有人生性胆小,而他想获得勇敢,他获得的途径并不是谁直接给予他,而是他必须通过某些劫难而去获得。”
了空大师缓缓道,看向纳兰丰醴,“再比如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并不是毫无缘由,若说丰醴小施主与某位女子有三世情缘,那也是因为你与那女子某一世结下的缘分,才有后来的情定三世,所谓因缘际会,便是如此。”
纳兰丰醴似懂非懂,是明了,被德高望重的了空大师打趣,有些郝然。
“了空大师实在打趣丰醴了,情定三世,丰醴何德何能,能得那个女子情倾三世。”
了空大师又掐了一通,纳兰丰醴嘴上说不慎在意,但也十分紧张看着了空大师推算。
“丰醴小施主与此子却是有三世情缘,不过…”了空突然停顿,脸上的笑容渐收,可惜三世情缘,世世皆不得好果。
了空大师没有说出下半句,虽说纳兰丰醴与此子有三世情缘,但是此子的天定姻缘之人并非纳兰丰醴,了空觉得不说也罢。
“不过什么?”纳兰丰醴追问道,了空大师但笑不语。
“又是天机不可泄露?”
纳兰丰醴有几分失落,也有几分无所谓的态度,他尚不信命运一说,何来接受一说,不过他到十分好奇此子。
和他与三世情缘么?也就是他们注定会相遇,注定会相爱?
会是什么样的女子呢?连他自己都不知自己会爱上什么样的人,老天比他这个当事人还清楚?再说了,纳兰丰醴今天马上就要十五,若说与此子缘分如此深厚,岂不是要等此子长至他这般大,那时他都是而立之年了吧,别说娶此子,恐怕他都妻妾成群了,而且…
或许,他这一生都不会爱上任何人吧…
“了空大师怎知是个女娃?” 纳兰丰醴转移话题。
“丰醴小施主不信,明日可随老衲下山,见证一二。”
在山上除了看佛经便是对弈,这几日也乏了,纳兰丰醴想来也无是,还如随了空大师去趟云浮,看看这与他有三世情缘的女娃,便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