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永堕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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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内心的魔鬼，把这个世界变成了地狱——《法医秦明》
迎着刺眼的阳光，师雪晚走出监-狱，像再平凡不过的人般走向未知的前方，很快便失去了踪影。
非-法-监-禁，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五年前，师雪晚是万人景仰的商界天才，英俊，睿智，温文尔雅，是上流社会最耀眼的明珠。但这颗耀眼的明珠，在遇上安翎后便成了沾满罪孽的废石。
那是一个俗套的故事，比童话残忍，比小说现实。
师雪晚爱上安翎，安翎却早有青梅竹马的恋人，只当他是好友、知己。在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之后，素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师雪晚一怒之下囚-禁了他。短短两年时间，才华横溢的安翎骨瘦如柴，还患上了自闭症，几乎将自己完全封闭在另一个世界中。而师雪晚也逐渐厌烦了他对自己的厌恶和麻木，故意泄露出自己的罪行与安翎的行踪，纵身一跃，自云端跳入泥沼。
他想，他永远也忘不了安翎离开那间黑暗的屋子时明亮的目光，简直就像今天日光一样刺眼。他也忘不了安翎的恋人，那个善良温柔的女孩对自己歇斯底里的咒骂和唾弃，以及将他送入监-狱的那些警-察鄙夷的眼神。
一瞬间，他从天之骄子变为令人嫌恶的罪犯。
监狱里的三年，师雪晚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吃最差的食物，干最重的工作，起得最早，睡得最晚，仿佛在折磨自己。但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迅速衰弱下去，反而越来越健康，比从前养尊处优时更健康。
多可笑，他一心求死，却愈活愈好。
现在，他离开了监狱，可这偌大世界，却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爱面子胜于爱儿子的父母在他入狱那天便与他断绝关系，公司交给兄长师雪黎打理。昔日的好友同伴纷纷与他撇清关系，好像他身上有什么病毒，唯恐避之不及，更遑论伸出援手。
这样的生命，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拉了拉单薄而略显脏旧的灰色风衣，师雪晚在街道旁的长椅上坐下，细碎的沾着灰尘的头发紧贴头皮，俊美的面容懒散而颓废。
此时正值清晨七点多，街上行人车辆不多，只偶尔走过几个早起晨练的老人，他们虽年华老去，却神采奕奕，不若师雪晚，从骨子里透出腐朽的气息。
师雪晚从口袋里掏出几张一百块，那是他兄长每个月偷偷汇给他的钱，每次的金额都不多，怕父母发现。师雪晚不大舍得用，三年下来也攒了几百块，很少，却是他出狱后能够让他活下去的唯一资本。
“这些钱，要是能让我再见哥哥一面就好了……”
师雪晚喃喃道，但他也明白，这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如果可以相见，自幼便将他捧在掌心疼爱的兄长怎会三年都不来看他？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放弃他，唯独他的哥哥，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收起痴心妄想，师雪晚自嘲一笑，收好钱，起身走向街道对面的早餐店。他饿了，先吃点东西，再找落脚的地方吧。
无论如何，在哥哥给的救赎没有花光之前，他是不会死的。
“老板，一杯豆浆，两根油条。”师雪晚说，并掏出一张一百块递进窗口。
递给他豆浆油条的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不算多漂亮，脸上还有一些小雀斑，却透着青春活泼的气息，笑起来时眼睛像月牙，十分可爱。
看到她，师雪晚觉得自己快要腐烂的心被注入了一丝蓬勃的生命力。
“给，这是找钱，请拿好。”女孩声音清脆地说，还露出了个友好的带着善意的笑。
“谢谢……”师雪晚喉咙有些干涩。
转过身，他听到小小的店铺里传出女孩向母亲撒娇的哀求和母亲宠溺的笑声，那么平凡，那么温暖，手里的豆浆刹那间烫的让他握不住，险些掉到地上。
真好，这个世界还存在爱与善良。
咬一口油条，喝一口豆浆，师雪晚漫不经心地走在大街上。吃完简单的早餐后，他把纸杯和塑料袋丢进垃圾桶，抬头时目光不经意掠过面前的墙壁，便被一张手绘的海报攥住了。
吸引他的不是海报的内容，而是最后附的一串画名。
是的，画名。
《天使》、《眼泪》、《阶梯》、《恋人》、《黑雪》……
这些画名师雪晚很熟悉，它们都是安翎在被他囚-禁的那段时间画的，两年一百五十二幅，从素描到油画，全部，都是他为自己的恋人而画。
而海报的内容，就是展示这些画的画展。
十一月八日到十一月十五日，每天早上七点到晚上九点，画作免费展示，也可以买下。
今天正好是画展的最后一天。
要不要去看看呢？
师雪晚的理智还未做出决定，情感便先一步驱使他的身体向画展的地点走去，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一间不大的画廊外了。
此时时间还早，但画廊里却聚集了许多人，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女生居多。他们小心翼翼地饱含欣赏地看着墙上的画，一个眉目清秀笑容灿烂的少女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俊秀少年招呼着他们，态度亲切友善。
少年身着洗得干净的白衬衫与长裤，清晨碎金般的阳光落在他清冷俊朗的眉眼间，更衬得他眼眸澄净，仿佛装着一片高广明媚的天空。他神色淡漠，对外界的一切几乎没有反应，就算少女低头跟他说话他也像听不见似的不做回应，只是偶尔眨一下眼，宛如精致的娃娃，没有生气。
看到他的瞬间，师雪晚心头一痛，无数情绪翻滚交织咆哮着涌上喉咙，几乎要化为浊血喷出去。眼底仿佛落了玻璃碎片一样疼得厉害，他以为自己要流泪，可一摸眼角，依旧干涩。
他是安翎，真的是他。
看着这个被自己一手毁掉人生的青年，师雪晚的身体不停颤抖，罪恶感如浪潮般淹没他的心脏，扼住他的景象，让他呼吸困难。他的罪孽，也许只有死亡，才洗的干净。
他呆呆地站在门口，安翎与他的恋人并未发现他。那个清秀的少女笑眯眯地跟身旁的人说了句什么，便把安翎推进房间。这时，他才停止颤抖，恢复呼吸。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画廊，师雪晚死气沉沉的气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但他没有在意，从欣赏的人最少的一幅画开始看起，身体隐在黑暗中，努力降低存在感。
从看到安翎的那一刻起，师雪晚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其实，除了囚-禁，他真的没有再对安翎做什么，因为安翎不爱他，不管他怎么做安翎能给的都只有厌恶，那是他不能忍受的。他是师雪晚，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得到一个不爱自己的恋人，所以他竭尽所能地对安翎好，但最后，事与愿违。
安翎患上自闭症的那天，也是师雪晚的世界崩溃的那天。他只坚持了半年就放弃了，不是放弃安翎，而是放弃自己。
他用半自首的行为，赎了一部分罪。
不要了，他什么也不要了。不要安翎，也不要自己了。
用力地抹脸，师雪晚强迫自己走出回忆，把目光投向墙上的画，这大概是他今生最后一次看安翎的画。
那幅画是安翎画的最后一幅，《天使》。
纯净的白，调色清新而温暖，照亮了整个天地。在朦胧的云雾中，一道修长的身影若隐若现。看不清的容颜与身体，只有几缕飘飞的发丝和半阖的眼眸能看得稍微真切一些，给人极温柔的感觉，略显纤细的手指从宽大的袖子下探出，指尖凝着一点金芒，宛如救赎的圣光。
画中的天使，应该就是安翎的恋人吧。
师雪晚静静地看着，唇角牵起一抹微笑。他早已不在意安翎爱谁，他连自己都不在意了，又怎么会在意这份让他坠入黑暗的爱情呢？不，使他坠入黑暗的不是爱情，而是心里的自私和疯狂，他毁了安翎，也毁了自己。
好痛苦啊，好想得到救赎，好想回到过去，他和父亲、母亲、哥哥在一起的过去……
师雪晚很想落泪，但他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只能一边笑着，一边在心里无声地哭泣。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了这份扭曲的爱，付出了多么惨烈的代价。
谁能救救他？
千疮百孔的心脏发出了碎裂的声音。师雪晚捂着心口，恍恍惚惚地走出画廊，茫然地行走在行人渐多的街道上。身后似乎响起了安翎恋人的声音，却如同从遥远的天上传来，一开始他只是听不清，后来便彻底听不见了。
“小伙子，小心啊！”
“快让开！前面有车！”
“这孩子……你等等！别走了，小心车！”
“叭叭——”
“嘀——”
“先生！”
“叔叔，绿灯才可以过马路哦……”
行人热心而焦急的呼唤和刹车声、喇叭声搅在一起，拼了命地想唤回师雪晚的神智。可他却不领情，放任自己沉沦在更痛苦的情绪里。
如果只有死亡才能洗清他的罪行，如果只有洗清罪行才能得到救赎，那么放弃这条命又有什么难的？从他放弃自己，放弃安翎的那天起，他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若有来世，他不想再爱上任何人。
若有来世，他不会再伤害任何人。
尖锐的刹车声透着冰冷的死亡气息，被车头撞击抛甩出去的刹那，作为师雪晚的生命、时间，就此定格。
温热的血液染红了身下的土地，师雪晚阖上眼眸，微微一笑。
眼前漫开一大片纯净的白，他仿佛看到身着白衣的人走出飘渺的云雾，那含笑的面容，赫然是他的相貌。而那个人身旁，还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容颜英气冷峻，凤眸微弯，笑起来时却魅惑勾人。
这一刻，师雪晚忘了自己深爱的安翎，看到那个人，泪水从眼角滑落。
哥哥，我好想你……
真好，在最后时刻，还能再见你一面……
师雪晚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救赎。
……
画廊里，封闭了自己内心的安翎忽然睁大眼，细碎的水光在眼底凝聚，很快便承受不住地掉了下来，久久未停。
宽敞却空寂的办公室中，长着一双惑人凤眼的男子手一颤，钢笔被重重甩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过分清亮的声音，心脏也因此骤然紧缩。
有一种失去，不需言语，不需亲临，便痛彻心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永堕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