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妆》花繁宸

3、双嫁

　　小丫拎着裙裾，原地转了个圈：“姐姐，好看吗？”
　　侍女们早已眼光直了。
　　静姝扫了一眼侍女们的神色，故作酸意道：“我这个陈国第一美女的名号，今日起怕是要让给妹妹了。”
　　小丫抱住静姝，感慨道：“姐姐最美。姐姐待我最好了，若非姐姐时时去陪我玩，还教我识字读书，我现在真的就是个孤单无知的村野丫头。”
　　“你呀，以后嫁人了，能时时记着姐姐就好。”
　　“姐姐，我不想嫁。我心中有喜欢的人了。”在最亲近的姐姐面前，小丫吐露了心思。
　　静姝好奇地问：“是什么人？”
　　小丫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见过他一天。”
　　静姝笑道：“傻妹妹，咱们是公女，只能嫁公卿王候。偶然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就趁早放下。”
　　小丫嘟嘴：“如果这样，我宁愿不做公女。”
　　静姝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做公女有什么不好？公女是一国最娇贵的女孩子。出嫁后是公子夫人，未来的国君夫人，是一国地位最尊贵的女人。”
　　小丫仍是闷闷的：“我才不希罕。我做村女做的挺开心的。除非……”
　　除非嫁的是子都。子都已经吻过她了，她回想一次，就脸颊发烫一次。晚上躲在被窝里还偷乐睡不着呢，快乐的跟偷到油吃的小老鼠似的。
　　静姝笑道：“你呀，真是没长大。好啦，从现在开始，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学规矩礼仪，可别把未来夫君吓跑了。”
　　“吓跑了才好呢。”小丫嘀咕。
　　晚间，陈公在宫中设宴，宴请公子姬季和子都。
　　静姝换了一件七彩纹绣图的舞服，广袖舒云，步履凌波。按礼节，她身为大公女，要在晚宴上献舞迎宾。小丫不会歌也不会舞。
　　小丫道：“姐姐待会儿一舞，恐怕两国公子都要抢着娶姐姐。姐姐，你喜欢哪个公子？”
　　静姝道：“我没有见过他们。不过听说，蔡国公子年已三十，先前娶的正妻亡故，府中姬妾不少。他是个很风流好色之人。”
　　“啊？那可不好。息国公子呢？”
　　静姝道：“息国公子刚刚弱冠，是个儒雅君子。”
　　小丫“哦”了一声。姐姐嫁给息国公子就好了。她是哪个都不想嫁。
　　静姝道：“妹妹，咱们一起去赴宴吧。”
　　小丫道：“我不去。宫中礼仪我还没有学会，我怕去了出丑。”小丫是不想去露面，怕被哪个公子看上了。
　　“好吧。那我去了。”静姝检查了一下妆容舞服，被侍女们簇拥着去了。
　　静姝人长的美，舞也跳的好。身姿柔软如柳，彩带飘逸如虹。
　　一曲舞毕，姬季率先抚掌赞道：“大公女果然不负陈国第一美人之名。舞姿更是惊艳绝伦。”
　　当着众人如此毫不掩饰的夸赞，让静姝心喜又害臊。举袖半遮着面，回眸悄望了姬季一眼，俏脸刷地红了。
　　姬季相貌俊朗，正是一个成年男人英气勃发的年龄。言行又恣意不羁，嘴角微微上扬，挂着散漫迷人的笑意。
　　他悠闲地坐在那里，悠闲地摇着扇子，打量女子的眼神如捕捉精美的猎物，让对方无处躲闪。
　　这些，对于深闺少出的小女子，无疑是有致命杀伤力的。静姝也不可避免地沦陷了，甚至不在乎他风流好色，忘了他姬妾成群。
　　静姝退出宴会，却没有走，而是在偏殿悄悄地听。
　　只听陈公道：“寡人有两个女儿，至于如何安排婚嫁……”
　　未等陈公说完，姬季抢先道：“陈公，本公子此次前来，是慕贵国大公女之名，非大公女静姝不娶。”
　　静姝捂着怦怦乱跳的心口，脸上甜蜜的笑意荡漾。
　　陈公得意道：“寡人可不自谦。寡人的大女儿，天下慕名的都不少。”
　　姬季又道：“陈公，听说贵国小公女自幼在宫外长大，行止粗野，可有此事？”
　　陈公不悦道：“寡人的两个女儿各有千秋，都是极出色的。”虽然在心里，陈公的确是更偏爱大女儿。
　　姬季哈哈笑道：“陈公既如此说，那就好。”又朝端坐在对面的子都挑衅道：“息公子，你是不会计较的吧？”
　　子都不理姬季，朝上对陈公谦和地说：“我奉父君之命来求亲，只要是贵国公女，都当一视同仁。”
　　“好。”陈公心喜，对子都的好感立马提升。陈公先前担心两个公子抢要静姝就麻烦了。子都愿意娶小丫，实乃皆大欢喜。
　　姬季不屑地暗哼了一声。
　　如此，就算初步议定了：大公女嫁蔡国姬季，小公女嫁息国子都。
　　“不过，寡人要先问一问两个女儿，愿不愿意嫁。”待嫁女儿是最金贵的，陈公就摆了摆为君为父者的架子。
　　姬季对自己很有信心。子都一副淡然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小公女不答应嫁才好。
　　陈公让夫人去问了。静姝自然是没有二话，含羞点头答应了。小丫说，她要见一见息国公子。夫人应允了，嘱咐她不可失仪。
　　小丫一边命人去请息国公子，一边命侍女找出一件旧衣服。换上后，小丫拿起剪刀，咔嚓把衣服剪了个破洞，又哗啦撕成几块布条。
　　侍女慌忙拦住：“小公女，这样子怎能穿出去见人？”
　　小丫摆摆手：“不关你们的事，闪一边儿去。对了，搬个长梯靠到院子那棵大树上。”
　　侍女照做了。
　　小丫穿着破衣服，走到树下，仰头看了看树上的鸟窝，蹭蹭蹭攀着梯子爬了上去，趴在鸟窝旁数鸟蛋。
　　“小公女当心。”侍女们站在下面紧张地扶着梯子，心里无不抱怨：这个小公女真是太野了，哪有一点儿温柔端庄模样。被夫人知道了会带累她们挨板子的。
　　“小公女快下来吧。一会儿贵客来了，看见了可不好。”侍女劝道。
　　小丫不听，反而坐到了树杈上，双脚垂在树枝下荡呀荡的，脚上的绣花鞋趿趿欲掉，更把侍女们吓的不轻。
　　“窝里有小鸟吗？”树下一个好听的声音问道。
　　小丫循声低头一望，欣喜道：“子都，你怎么在这里？”
　　小丫也不走梯子，跐溜从树上滑下来，那件破衣服被蹭的更破了。侍女们都别过头去不忍直视。
　　小丫却毫未意识到。站在子都面前，心里觉得满满的亲切，根本没想到自己是美是丑。
　　子都好笑地问：“你怎么穿成这样？”
　　小丫道：“我不想嫁给那个什么息国公子，我想把他吓跑了。”
　　子都微微皱眉：“你不想嫁息国公子？”
　　小丫道：“我都不知道他长的什么模样，当然不想嫁。而且，你不是说……”
　　小丫害羞了，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子都自然也明白了。他说过，他要娶她的。
　　子都微笑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就是陈国小公女。”
　　小丫问：“你呢？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在陈宫？你是使者？”
　　子都好笑又好气地问道：“不是你派人去请我的吗？”
　　啊？小丫脑子拧了个结，才反应过来：“呀？你就是息国公子？”
　　先前怎么就没人告诉她息国公子叫子都呢？
　　“笨。”子都宠溺地轻凿了一下她的脑门。
　　小丫却不爽了：“你来求娶陈国公女，先前为何又说要娶我？”
　　子都道：“求亲是我父君的命令。我本不想娶。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是吗？可我还没答应嫁呢。”小丫戏谑地刁难。
　　“那你现在答应好不好？”子都摇着小丫的手，像哄小孩似的哄着。
　　侍女们都掩口偷笑。
　　“嗯……我想一想，好吧。”
　　这天风清日暖，喜鹊喳喳叫。陈国两位美丽的公女同时出嫁。两顶花轿停在东西偏殿。
　　侍女们忙着给两位公女梳妆打扮。凤冠霞帔，大红盖头。脸上胭脂涂抹的红艳喜气。蛾眉横翠，丹唇点朱，妆饰如描画一般。
　　给小丫上完妆，两个上妆的侍女细看一看，同时道：“不好。”
　　小丫问：“哪儿不好？”
　　一个侍女道：“小公女本来面如桃花，唇红齿白，天然丽质，画了浓妆反而没有本来的面貌美。”
　　另个一侍女道：“小公女肤色晶莹，白里透红，真是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小丫喜道：“那还不赶紧擦掉。这么厚的妆，抹在脸上我也难受。”
　　两个侍女手极巧，不一会儿，就改掉先前的妆容，重新上妆。轻轻描了描眉，薄薄地施了层脂粉。对镜照一照，镜中的人儿喜气洋洋，脸上透出自然的红晕，额间那朵桃花印记更加粉嫩动人。
　　这才是绝色佳人。
　　静姝也妆扮好了。按照标准的新娘妆容，极为喜庆艳丽。
　　两女先到正殿拜别陈公和夫人。子都和姬季站在殿外等候着。
　　拜别完，侍女们扶着两个新娘子出来，分别往东西殿而去。忽一阵风吹来，小丫的盖头被吹开了。侍女们赶忙拾起盖头给她重新盖上。
　　就在这片刻的工夫，姬季回头，看到了小丫的容颜。顿时心头大震。
　　这个小公女，竟然就是他那天在城郊调戏的村女。没想到，她洗干净的容貌竟是如此美丽，比他在宴会上看到的大公女更美十分、百分。
　　她穿着嫁衣，就要上花轿，却不是往他的方向。
　　姬季脱口就叫道：“等等，两位公女是不是送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