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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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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陌生人,
不知道这封信会以怎样的方式送到你手中,你不知道我是谁,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你对于我是人群中的陌生人。我猜,你应该是去云南旅游吧,和两年前的我一样。我还知道,你住在昆明花园式酒店一五一四号房间,也许会在昆明待上两天,接下来去大理,丽江,然后回到昆明,坐上火车或者飞机,继续自己的下一站旅行。
如果这封信打扰到你,我很抱歉,暂且就当作旅行中的一点消遣吧,我们互不相识,也许以后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只是想把我的故事写出来,别人说,这样就能放下了,忘记了。一五一四号这间房是我的爱情故事最开始的地方,我也想把它当作我的爱情故事最后的归属地。
大二结束前夕,我和所有离乡背井去大城市求学的同学一样,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暑假,回到父母的身边。去异地上学,我没有手机,不是买不起手机,我家的经济条件还不错,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做生意,也曾有如日中天的时候,只是我父母说有手机会影响学习。他们没有来过北京,不知道我们班同学人手一个手机,不过我无所谓,我没有什么要时常联系的人,打电话也都是给他们,有手机也是摆设。从小到大我都是个顺从的孩子,他们说什么我几乎没有违抗过,所以一直以来没有手机,也没有什么怨言。每次给他们打电话去公共电话亭,我一个月打一次电话报平安,没有撒娇,只是平静地陈述,在学校挺好的,钱还够花,学习成绩也还行,听老师的话,我按时吃饭了。
从初中开始就是这样,或许要追溯到更远,小学三年级就开始的寄宿生活,那时候要住在一位女老师家,他们打电话过来,老师传话给我,后来初中学校有电话亭了,就按他们的要求,在特定时间打过去,高中亦如此,大学亦如此。
直到大二考试前夕,他们在一次争执之后前后脚通知我,大三的学费一人一半,给完就不再管我的学费生活费了。当时是什么感觉,晴天霹雳,痛不欲生?好像也并没有那么严重,多年以来,他们的教导,我的自我催眠,我早已养成了独立的人格,不过,他们早已结束的婚姻,依然让我感到背叛,是我自欺欺人。他们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我爸和他的初恋复合,他们的孩子已经长很大了,我妈也在知道她和爸爸毫无挽回的余地之后,找了新的家庭。我连他们什么时候办的离婚手续都不知道。
我知道真相的那两天,不吃不喝不睡,仔细回想从小到大我能看到的,发生的一切。父母的生意一开始雇不起人,生意太忙了,就花钱把我托付给老师,暑假都是在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家轮流度过,他们和我都习以为常。后来他们生意做大了,就更忙了,有时候我在规定的时间里打电话给他们,他们也是刚说一两句话就被其他的事情抢了去。所以,父母的角色并没有在我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占多大的比例,我的任务一直都是,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
我一直很听话,他们给我提供最好的条件,初中和高中都是军事化管理的女校,也是我们那里最好的学校,我心里一直觉得,我要努力学习,才能匹配上父母给我提供的好条件。我不让他们在繁忙的工作中为我担心,他们就能好好工作,我就能有一个美好的家庭。结果,好像我越是做得好,他们越是觉得放心,放心到离婚都不用告诉我一声的程度。
我也渐渐明白,过去生意忙都是他们的借口,也许他们只是不想各自的生活被我打扰罢了。
我那个时候仍然非常难过,痛苦找不到发泄的出口。走在路上,其他学生在聊天嬉戏我都会感觉失落,我的整个世界都变了,可在他们眼里,也许我只是比平时更沉默罢了。还好所有的课已经结了,我天天呆在宿舍拉上帘子躲在自己床上,其他舍友出去玩或者回家复习,只剩下冯学怡。
不管怎样,我还是认真复习,理智地考完每一门考试。每天看着别的院系的学生,拉着箱子兴高采烈地离开宿舍奔家去。
最后一门考试前,我们系的领导来通知,一个国际性的奖励旅游年会八月底即将要在北京一家五星级酒店召开,这个年会隶属于民间性的非营利组织机构,我们都没有听说过。但由于跟我们所学的专业相关,应组织这个年会的部门的邀请,挑选到我们班同学去做招待外来嘉宾们的工作人员,年会为期一周,我们提前一周上岗培训,一共两周,结束之后正好开学。辅导员没意见,我们本来就是实践性很强的专业,在教室里听再多的外教老师侃侃而谈,不如身临其境去跟外国友人面对面接触,学习随机应变能力。
前一天,我去学校归还图书馆借的书,恰逢六点半,旁边一个高端商务大厦的电子大屏幕上,开始像往常一样播放两分钟的旅游广告。看着美轮美奂的风景,我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我是因为喜欢旅游才报的这个专业,但我进入大学之后就开始懒惰,休息的时候,大部分时间看美剧韩剧,从来没有一个人出去旅游过,就只是大一刚来北京的时候怀着新奇劲儿,把六大景点转了一遍,跟同学约一起爬了两三次山,又去了两次颐和园,还是因为距离近。
我忽然怀疑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一直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存在的意义都是被需要,被父母需要,被家人需要,可我突然发现他们并不是多需要我,甚至并不需要我。我想起了从初中政治课一直困惑我到现在的一个问题,书中每每都倡导我们树立正确的三观,对于树立正确的世界观,可我从来没有见识过整个世界,哪里来的世界观?我看到的世界非常非常有限,无非是从一个地方跑到北京去上学,大学班里只有三个男生,在将近八年的时间里,我接触到的异性不超过三个,并且都是泛泛之交,我忽然怀疑,我之所以现在生活得一塌糊涂,是不是因为我没有一个完整的世界观,我的眼界太狭隘,每到一个地方,就那么呆着了。从来没有主动去认识一些人,见识一些场面,像一直井底之蛙一样,抬头看着井口那么大小的天空自得其乐。
也就在那个当时,我冲动地做了一个决定,并且迫不及待地要证明给大家和自己看。当时我也没有想到,这个决定会把我带到另一种人生。
我去火车站买票,买了第二天晚上去昆明的火车票,然后去银行取了三千块钱,是我学费的一半。三十个小时的火车,到昆明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我要从生日那天开始,从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改变自己,迎接一个全新的自己。
回到宿舍,由于第二天考试安排在一大早,舍友们都回来了,她们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家我是绝对不想回,以前不知道的事情,现在我也不想知道,如果确定知道真相会让我崩溃,我情愿永远也不知道。这就是我理解的,“我会好好照顾我自己。”
我告诉她们我决定不回家了,我要去旅游,先去云南,然后四川,重庆,湖北,什么时候累了不想玩了就回来。得知我一个人去,他们惊呼,很羡慕我父母能同意。然后叽叽喳喳说她们也想去旅行,但父母不让单独去,说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而父母要工作,没有时间陪着去。
上铺比我还兴奋,“这么说,你马上就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了。”
她们说要明信片,让我到了云南有时间寄给她们。
其他人也附和着说要。把地址给了我,还有电话号码,要我注意安全,如果中间发生什么时候一定要打电话给她们。我很感动,毕竟,在这个时候。
第二天考完试回到宿舍,我拿了两身衣服,带了一双鞋,夏天的衣服很轻,想到拖着箱子来来去去很不方便,一个背包就足够了,拉链上我装了一个小锁。到了火车站,我还心血来潮地买了两本书。《简爱》和《呼啸山庄》,以前只读过里面的章节,从没细读里面的内容,如果火车上无聊,还能看个书。
然而并没有,到火车上我就抱着背包睡着了。之前的几天有心事睡不着,加上考试复习,每天睡三四个小时,现在瞌睡虫找了上来。
到达昆明是早上五点多,出了火车站正在犹豫去哪儿歇会儿的时候,旁边一辆巴士在吆喝着去大理,我没有任何计划,直接就上了巴士。
我只在大屏幕上看到过大理的洱海,洱海的一天有很多颜色。早上太阳未升起,泛白氤氲的雾气弥漫着的天空,笼罩在这里的世界,晨曦到来,紫色的天际浪漫又神秘,白天浅蓝又让道路村庄和人们充满生机,下午深蓝,傍晚时分落日余晖,金色晕染了整个海面。晚上月亮升起,月明星稀,人间仙境。
十点到达那里,把自己淹没在人群中我才不容易想事情,眼睛看到之处,耳朵听到之处,都能占据我的整个大脑。但静下来一个人之后,在洱海的海边,我坐了差不多三个小时,默默地流泪。因为我知道从此以后我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了,以后我该怎么办,光想一想未来,我就感到万分恐惧,我甚至想如果我有一个兄弟或者姐妹,这样我们就可以相依为命了,可惜我也没有。
一旁有人大声呼喊着骑自行车一闪而过,不远处有出租自行车的,我心一横,马上要走了,不能白来一趟,于是跑过去租了自行车,绕着洱海一旁的公路骑了半个多小时,心情顿时顺畅多了。往回走的时候我告诉我自己,这绝对是我的心态问题。我必须要改变我自己,抛开过去一成不变的痕迹,我再也不想做乖孩子了,没用。我站起来,心潮澎湃。从今以后,我想做的事情,就马不停蹄地去做,看不惯的事情,就大声指出来,不是我的错误,我不要委曲求全,我要为自己辩解,据理力争,路见不平,我要拔刀相助……
于是我站在海边大喊,“阳媚,你哭了半天也不会有一个人知道,既然没有人在意你,你就自己在意你自己不就好了,干嘛自己把自己搞的这么惨。”
是啊,从今天开始我就二十了,我凭自己的能力还不能够生存吗?我看电视上,有很多偏僻地带穷人家的孩子十三岁就开始自力更生了。想到这里,我便一鼓作气,用尽所有正能量的话激励我自己,顿时豁然开朗。走回原来的地方,发现载我们来的那辆巴士车还在,售票员扯着嗓子喊回昆明,简直是太好了。
回到昆明已经下午五点半了,今天是我生日,以往每年的这一天,其实,就是自己拿零用钱买个蛋糕,爷爷奶奶或者姥姥姥爷做两个菜帮着庆祝一下,而今天,我一点也不想吃蛋糕,既然要改变,一定要不一样,我要买一束花送给我自己。
在昆明这个充满文艺气息的城市里,找一家花店很容易,看到一家装潢别致的花店,花店的名字使用逼真的花瓣和叶子组装而成。进去店里,看到很多鲜花,屋子里姹紫嫣红,芳香四溢。
其中一种花吸引住我,我从来没有见过那种花,每一朵都亭亭玉立,灵气逼人。我刚站在那里看,老板娘就过来招呼我,我问老板娘,那是什么花,她说是马蹄莲。我又环顾四周看其他的花,都是一些知道名字的花束,于是就挑了几朵马蹄莲让老板娘帮我包起来。推开门看到蓝天白云,和温暖的阳光,让我感觉一切都正在逐渐变得美好起来。
我是买了云南的地图的,本以为不用问别人,地图就能解决,结果我还是走错了路,返回之后,没走多久就到了一条热闹的旅游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