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的七封信》亚微

18、第十八章

　　听到他这句话，我笑不出来了，更是要拼了命也要追回来，我只是知道每天的行程，可我并没有背下来，推荐景点和餐厅，特色小吃太多了，我根本记不住，万一有人问起来，我说不上来，那我一点儿存在在这里的意义都没有了。
　　璟贤拍拍我，“没关系，那个导游手里不还有一份么，如果需要，用手机拍下来就好了。”
　　果然人与人办事就是不一样，对于小文这样一个猪队友，我对他非常失望，如果不是他，行程单也不会飘走，跑的还没有我快。我是本不想麻烦地接导游，我连行程单都丢了，她会严重怀疑我的办事能力，不过现在也是没办法了。
　　得空闲，地接导游过来热情地招呼我聊天，她说酒店告诉她，客人给两个导游一人订了一间房，我说是的，已经告诉我了。其实找当地导游是不管导游的住房的，导游都是帮着客人办理完入住后回家住，她就说把她的房间退掉回家住，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让我给她打电话。我明白，她想征得我同意，然后趁早给酒店打电话退掉她的房间，一个来回，还能多赚几百块钱，我说没事。
　　晚上的海鲜餐，那个女导游不在，小文此时对我大献殷勤，让我招架不住，他伸手夹了两个大螃蟹放到我的盘子里，还有扇贝，鲍鱼之类的，我来不及拒绝，看着盘子里的海鲜，跟他抱歉说，“小文，谢谢你帮我夹，对不起哦，我从小不吃海鲜，只要水里的东西我都不吃。”
　　我想夹回给他，他若无其事地直接跟我换了盘子，把他的空盘子递给我，然后怂恿我说，“可惜了，不吃海鲜，那你总能喝点儿吧，今天认识你很荣幸，来，我们干一杯！”
　　说完递给我一个杯子，我刚接住，他就拿起旁边的白酒给我倒上，我心里一万只羊驼，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如果再跟他说，我从来不喝白酒，我估计他会认为是我故意不给他面子。可远处温璟贤正看过来，上一次，我喝多了出尽洋相他照顾我，我当时都发誓再也不喝酒了。
　　他给自己倒上，等着跟我碰杯，我强颜欢笑，跟他碰杯之后，举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心里想，白酒真的很难喝，再看看远处温璟贤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怎么都咽不下去，小文豪气地翻了翻酒杯，一滴不剩，转身敬别人酒去了，我开始低头沉默不说话。
　　背后有人拍拍我，然后指了指旁边，我听话地跟着他离席到一旁的角落，他从背后拿出一个纸杯子，放到我嘴边，我瞪大眼睛，他笑意盎然地看着我，我认错，把嘴里的酒吐到杯子里，他默默地把杯子扔到垃圾桶里去。
　　晚上入住后，大概因为离海边很近，外面的狂风嘶吼着，疯狂地拍打着玻璃，窗外树木在风中飘飘摇摇，仅存的树叶在路灯下留下摇曳生姿的影子。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我更不想一个人睡了，我们两个的房间隔很远，我给璟贤打电话，他说正准备洗澡，问我现在楼道里有孩子来回追逐打闹，我确定要现在上去吗？我说那就晚一会儿。
　　我不知道要等多久，就在自己房间收拾一下，也去洗澡。免得去他房间洗澡的时候他刚洗完没热水。
　　刚洗完头，就听到门铃响，这个时候是谁？我拿浴巾包住站在门口问，谁呀？没回应，我大声喊，门外是谁呀？
　　“是我。”对方克制地清了清嗓子，一句低沉的回答，是璟贤，我躲在门后替他开了门。
　　他进来之后，无奈地关上门，“你非要那么大声音，让别人以为你碰到流氓了吗？”
　　我抱歉地朝他嘿嘿笑，“我不知道是你，再说，哪有帅得这么出众的流氓啊！”
　　他告诉我，门上有猫眼。我说忘记了。
　　“唉，我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明明你是我女朋友，我们还要假装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来你房间找你还要悄悄的，担心别人看到。”
　　我们讨论过我毕业以后的打算，我洋洋得意，“我已经想好了，毕业之后，我就去旅游公司里面做一个线路操作，坐在办公室里，为客人安排去国外旅行的全部行程，也很好，我很多学姐在国际旅行社做跟这有关的工作，听她们说起来很不错。”
　　“你不想当国际领队，带着他们亲自去那些地方看一看了吗？我记得这可是你当初学这个专业的初衷。”
　　“哎呀，那时候，什么都不懂，是我想的太简单了，现在我才知道，作为导游带着别人出去玩，和自己出去玩的心情是有天壤之别的，我还这么年轻，我的梦想依旧是环游世界，但不是带着游客环游世界，我可不想因为职业的关系，这么快对旅行感到反感，再说，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总是到处跑，你工作那么辛苦，还要去出差，我不能让你回到家找不到我，你说是吧！”
　　一晚上说了很多有的没的，第二天天色蒙蒙亮，导游来敲我房间的门，璟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自己房间了。我们一行人简单收拾之后去北戴河看日出，下了车，空气凉嗖嗖的，周围只有海浪的声音，浪花由远及近冲过来拍打着岸边，在沙滩上留下长长的一道白色的泡沫痕迹。身临其境，海阔天空。东边的天空被云层遮住，远远望去，海天相接处，有一抹绯红的云，我忽然觉得很感动，对大自然的敬佩油然而生。
　　上午又去了别的地方，有人想买当地的特产带回家，导游带我们去了当地的商店，中午送别的时候，她悄悄塞给我五百块钱，说给我的提成，这是导游的不透明收入，我第一次有这个荣幸收到。趁没人在身边的时候，我屁颠屁颠地跑到璟贤跟前跟他炫耀，五百块钱能让我高兴成那样，他很无语。
　　中午午饭过后，自由活动半个小时，我们陆陆续续走回到车上，小文一把拉住我，不咸不淡地跟我聊了一会儿天，然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我，“美女，你有男朋友吗？”
　　我哑然，原来刚才说一堆都是铺垫，他这两天除了对地接导游各种调侃，然后就是对我各种献殷勤，我都尽量不冷不热，退避三尺，气氛很尴尬。不过我们课上早就应对此类情景的标准答案，我还算镇定。
　　“唉，这个属于是我的私人问题，不方便回答，不好意思啊。”
　　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哎，你想多了，我不是想追你才打听的，好吧，告诉你吧，我是看我们温总看你的眼神好像对你有意思呦，这才给你提个醒儿。你如果没有男朋友，可以主动出击，温总年轻有为，颜值高又多金啊。”
　　我还是秉着让他别开玩笑了，一笑了之。
　　回北京上车前，这次的负责人，璟贤之前告诉我是行政总监，她拉住我走到一边，说谢谢我这两天的帮忙，然后给了我一个信封，里面一千块钱是我的酬劳，他们中途下车就直接回家了，怕没时间给我。不过她的表情有些玩味，我难以揣摩，拿着信封，感觉那是我挣钱最轻松的一次。
　　到市里赶上堵车，我们很晚才到家，叫的披萨外卖，我坚持要去跑步，我固执地认为吃了那么多高热量的芝士会让我长胖，不跑步绝对会长。
　　温璟贤笑我，你吃的甜点热量不知道要比这个多多少，都没见你要去跑步。
　　晚上学怡给我发短信，问我还回不回来，我回她说我今晚在外面住，她没有继续问，我想她明白我说的外面是和璟贤在一起，她让我在外面注意安全。
　　我很感激她这么关心我，如果没有璟贤的出现，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无话不谈，每天下课粘在一起。其实在大学里，除非一个人特别耐得住孤独寂寞，才会独立独行，一个人去上课，一个人去图书馆，一个人去吃饭，一个人回宿舍，其他耐不住寂寞的人都会是三两结伴，上课分小组，不会落单，中午吃饭有人占座，不会找到一个位置，买完饭回来，发现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而冯学怡和我，就是相互的照应，现在我每天放学后来找璟贤，她已经很孤单，不过当时，我大脑自动屏蔽了我的愧疚。在爱情和友情两者之间，我奋不顾身地选择了爱情。
　　由于暑假没有回家，国庆节学校放假我在兼职，有次我妈给我打电话，我无意中说起加上周末连着四天都没课，我妈执意要我回家。我有些不情愿，璟贤劝我说，“你应该回家，暑假你没回家，你爸爸妈妈大半年都没有见到你了，该多想你。”
　　大概我和父母之间从未有太过亲密的回忆，也许是我太后知后觉，当他们分开，包括告诉我不再提供给我学费的时候，我只是觉得我没了依靠，以后只能靠自己了。并且，我在他们分开之后很短的时间里就遇见了璟贤，他的出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给了我很多安慰，我没有那么多走不出来的难过时间，仔细想想，其实我的生活并没有他们停止给我费用之后发生了多大的改变，后来我爸爸也给我打电话，虽然没有说软化，但关切之心我还是听得出来的。
　　回到家以后每天无所事事，我的手机一直响，我摁了接听就回到屋子里把门反锁起来，躲在被子里跟璟贤说话，更多的时候我就盯着手机短信笑，也许这样让我妈察觉出了端倪，第二天晚上问我说，“小媚，你谈男朋友了？”
　　我没说话，放下手机低头吃饭。
　　她又说，“谈恋爱不耽误学习吗？你现在上学，应该以学习为重。”
　　这样的话被多少父母碎碎念了很多年，可现在我们都成年了，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并且，我非常讨厌这种我做什么她都先持怀疑态度，让我下意识觉得是错的感觉，不只是我妈，我爸也是这样。在这方面他们倒是很不约而同。
　　想到这里我已经很生气了，头也没抬说，“你们离婚也耽误我学习，你们不还是离婚了吗？”
　　我妈不做声了。我不依不饶，满腹怨言倒出来，“你们再婚更耽误我学习，你们该再婚还是再婚了，说是让我回家，现在我回来了，哪里是我家？”
　　我倒是想站起来摔门而去，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并且现实不允许，这里是陌生的镇子，大晚上我出门自己都找不到路。
　　于是我看着地上，头也不抬地说，“我想去我爸那里。”
　　我妈有点慌了，“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吧，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别生气，那，他对你好吗？是做什么的？”
　　我不想在他们面前提起璟贤，如果我说璟贤对我很好，他们是不是会觉得，我从此有了依靠，就更不用为我担心了。
　　我简单说，“他在一个公司工作，对我很好，他是个特别好的人。”
　　隔天我去我爸家里，我爸从小对我就很严厉，我都不敢在他面前多说话。
　　想到前一天在我妈面前发的火，我很愧疚，我妈从小对我宠爱有加，她选择离婚也是被逼无奈，结果我却肆无忌惮地发火，我自己都鄙视我自己。现在在严厉的人面前我倒是规规矩矩，闷不做声，其实这样更好，也不会互相伤害彼此的感情。
　　我称呼我爸的老婆叫阿姨，我打心底排斥后妈这个词，也讨厌重组家庭的概念，她没有大家公认后妈的凶神恶煞的形象，说话也是轻声细语。
　　以前我曾经自私地认为，只要他们其中一方不结婚，那我还是能有一个家的，结果他们也跟约好了一样相继再婚。原来我的房间已经被我爸和阿姨生的女儿占领了，跟以前比，面目全非，还有一个弟弟，他们两个把我当透明人，肆无忌惮地在我爸爸面前撒娇，如果我是一个不知情的人，都会祝福他们一家四口。
　　他们很过分，跟父母撒娇这种场景从未在我的记忆中出现过，我冷着脸看了一上午温馨幸福的家庭戏码，每时每刻都在心里想该有多么讽刺。于是午饭后，我依旧生闷气，屋子里只剩下我和爸爸两个人，我不甘示弱，对我爸说，“我毕业之后就要结婚了。”
　　也许旁人难以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我从来没有后悔当时冲动地说出来，那句话，有报复的快感，你们很幸福，我要让他知道我也并不可怜，也不需要他们可怜同情，我马上会有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的幸福生活。我爸呆呆地坐在那里，第一次听我说我有男朋友，并且还没有见过的情况下已经被告知女儿即将要结婚了。他一定很挫败。
　　我在家共呆了两天，每家一天，很公平，看吧，对于一个父母离婚的孩子，我连公平这个问题都想到了。第四天晚上，我坐火车回了北京，回到璟贤家里，重新回到他温暖的怀抱。

　　他意外我提早回来，不过更多是高兴，我们几天不见，格外想念，小别胜新婚，晚上折腾来折腾去，柔情蜜意直到后半夜。
　　璟贤白天去见朋友，下午回到家，忘记因为什么事情，说到泰坦尼克号的结局，我说我高考过后看过这部电影，男女主角最后在海上双双殉情了。
　　温璟贤惊讶地看看我，“你确定看的是这部电影？”
　　我十分坚信，“对啊，Jack和Rose，在一艘轮船上相遇，然后两人坠入爱河，轮船在海上航行，因为船长的错误判断撞上冰山，Rose被安排救上小船，然而她为了Jack放弃被营救，最后两个人在满是冰块的海上被冻死了。”
　　温璟贤慢条斯理地说,“你说的电影大概，是对的，但是结局不对，Jack死了，他死之前，鼓励Rose活了下来。”
　　我从沙发上跳下来，“怎么可能，我不会记错的。他们两个人为了彼此，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不离不弃，这就是爱情的主题，我心永恒啊，这部电影不就是讲的这个爱情故事吗？”
　　“那，阳同学，请你告诉我，如果他们两个都死了，这个故事是谁流传下来的？”
　　我努力回忆起那部电影，“嗯，一幅画，对，我想起来了，是一幅画，Rose的画像，Jack为她画的，后来探险的人，从这幅画，和海里保留下来的其他东西，推断出来的这个故事。”
　　璟贤无奈，他也知道说服不了我，于是就说，“既然现在没事，我们去楼下的音像店买这个电影的碟片回来，重新再看一遍，总行了吧！”
　　我非常乐意，我那么想证明我记的是对的。
　　不过，电影开始一会儿，我就发现我错了，一位白发苍苍，风韵犹存的女人出现在镜头里，她是Rose,随着她的回忆，故事慢慢展开，结局真如璟贤所说，Rose活了下来，结了婚，生了一群孩子，过完了自己幸福的一生。
　　我边看边哭，“结局一点都不好，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结局。”
　　“怎么不好了？”
　　“他们的爱情那么美好，那么纯洁，宁愿放弃活着的希望也要在一起，却在那么美好的时刻戛然停止，Jack死了，Rose怎么有勇气一个人活下来，她其实应该和他一起手牵着手，拥抱着死在海上，这样，他们两个人都不会孤单。你想想，那么多年，她一个人该有多痛苦，跟不爱的人结婚，生孩子，过的只是别人以为的幸福的人生，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小媚，不是这样的，真正的爱情，永恒的爱情，不是要殉情，为爱而生才伟大，一方离开了这个世界，另一个人带着他的爱继续活下去，你刚才没听到吗，是Jack希望她活下去，鼓励她会得救，会生很多孩子，会长寿，会死在温暖的床上，一直鼓励她，让她有勇气活下来，直到被救。”
　　我辩解，“可是Rose活下来了又怎么样呢，你怎么知道她活着会快乐，会幸福？可是我知道，如果她当时陪着心爱的人死去，当时的那个瞬间，是幸福的，不是悲哀的。”
　　温璟贤叹了一口气，很无奈依旧说服不了我，但他没放弃。“正是因为杰克用尽所有去爱露丝，所以他是绝对不会让露丝陪着他死，杰克把生还的机会留给她，鼓励她继续活下去，她活下去，他们的爱才得以延续，他的死才有了意义和价值。”
　　我们第一次争论有关于爱情本质的东西，没想到思维有这么大差异。
　　后来我不想惹他不高兴，缓和气氛，靠在他身边讨好他，“好了，我们不要争了，也许，这就是男女两者思维的差别啊，你看，因为导演是男的，所以他按照他的思维拍了这样的结局，你作为男性很赞同，我作为女性，我就不赞同啊，我觉得应该两个人都趴在甲板上，同生共死，如果能被营救，那就两个人都被营救。如果营救太迟了，那他们两个人就相互陪伴着离开这个世界，两全其美，哎呀，你不要说我了，其她女生都是这么想的。再说，反正我们不会遇上这样残酷的问题，我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变成一对相依为命的老人。我们现在就是随便讨论一下，不要当真，对不对嘛。”
　　也许这就是异性差别，面对爱情，女人义无反顾只要爱情，男人却稍显理智。
　　信寄出去的第四天，我在酒店门外的长椅上坐了一下午，看着来往经过的每一个人，心里想着，会是怎样的一个人看到我的信，是这个人吗，她会耐心看完一封很厚的信吗，还是看到署名之后，把它当作恶作剧，漠然地将信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毕竟，大家都很忙，把精力专注在自己生活上时间都还不够，怎么有心情去理会旁人的陈芝麻烂谷子。
　　不过，犹豫过后，我还是决定按计划，把信寄到玉兰花园一五一四房间，这是我的初衷，不该因为多变的想法而退却。无论怎样，谢谢你看完这封信，读了我的故事，我写这封信是为了忘记过去，这是目的，跟他人无关。我希望把过去忘记，却希望有人能够记起，是不是很荒谬？
　　再次来到昆明，来到火车站，走过从前的路，我愈来愈发现，周显的话都在慢慢得到证实。他说，记忆是真的，回忆都是假的，所有的回忆都是对过去真实记忆的造假。他问我有没有这种想法，平淡的记忆会悄无声息地慢慢褪色。可是，当你去过一个地方，在这个地方遇到了美好的人和事情，那么在后来的日子里，只要回忆起来，就会为当时的记忆着上更鲜明的色彩，每一次回忆，都是对记忆的增光添色，把幻想的东西添加进去，直到把记忆弄的面目全非，所以一个人脑海中，记忆是非常美好的。所以，他建议我，也许，我应该回到那些地方，修正我的记忆，把过去无意识地添加上去的记忆抹掉。
　　我想，既然不是最坏的选择，为什么不试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