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的七封信》亚微

15、第十五章

　　因为晚上有约，我没让学怡等我，如果她还在，我就求她跟我换一下衣服，可是留下的其他同学都不熟，我开不了口。于是只能自己想办法。自我安慰没关系，也许璟贤也有事会晚点下楼呢，我跑到卫生间把有沾了红酒的地方洗了，厕所的烘干机是在男女共用的地方，我知道我们休息的茶歇间有一个烘干机，于是我鬼鬼祟祟跑到茶歇间，烘干机在茶歇间的里屋，我躲到里面烘衣服，即将大功告成，忽然整个屋子一片黑暗，什么情况？
　　这是暗室，屋子没有窗户，没有灯光，外面的光一点也进不来，屋里没有任何声音，黑漆漆的一片，这是我最人生中最害怕的事情，我有黑暗恐惧症。
　　直到现在我依旧记得当时的场景，想起来依旧很害怕。我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着摸索到门口，双腿早已发软，可怕的是，门从外面锁上了，恐惧感直接从脚底直逼头顶，我疯狂地拍打着门，大声呼救，求路过的人来救我。我心里忽然想到，刚才一定有人来过，瞬间浑身的汗毛刷地竖起来，那个人还有可能留在屋子里，只是不出声，我的嗓子顿时发紧，呼吸不畅，黑暗中有一千只手伸过来卡住我的脖子。我拼命挣扎着大喊救命，恐惧让我歇斯底里，使劲儿地拍着门。我一秒钟也不想在里面呆，这里的空气让我窒息，如果今晚一整晚没有人来救我，我绝对会死在这里。我曾经看过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个人被人遗忘在一个巨大的冰柜里，冰柜门从里面打不开，第二天人们从外面打开的时候看到了他的尸体，人们发现，冰柜的插销根本没有插，里面是常温，有正常的空气。他的恐惧使他认为自己会被冻死在冰箱里，导致了他的死亡。
　　我可以说服我克服内心的恐惧，但我无法在短时间里克服我的黑暗恐惧症，我必须要在恐惧将我湮没之前逃出去。
　　我想大概是的哭声引来了外面的人，有人从外面拍门，焦急地问，“阳媚，是你吗？是你在里面吗？”
　　我神志不清，只顾着嘤嘤地哭，没有力气回答，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门打开了，外面一道光照进来，就像我生命中的希望之光。
　　啪地一声灯打开，房间内亮白如昼，我当时特别狼狈，坐地上瘫靠着门，头发散开，面色苍白，双眼惊悚，满脸是泪，还在小声哭，神志不清，温璟贤一把把我抱住靠在他身上，伸手拨开我脸上的头发，有点困难，脸上的头发沾着泪水，加上一头的冷汗，他身后的酒店工作人员也吓呆了，连忙上前帮忙，把我扶到沙发上。手忙脚乱地给我找毛巾擦汗，倒水。
　　估计他不负责这个楼区，所以我听到他惊讶地说，温先生，为什么你女朋友跑到二层来了？
　　璟贤只顾照顾我，担心地查看我的状态，没有解释，打发他走了。
　　我如实相告我的黑暗恐惧症。
　　他思索着，“是天生的吗？”
　　“不是，我只是怕黑，如果眼前漆黑一片，我就会立马心跳加速，胸闷气短，感觉缺氧，喘不过气来。因为小时候，我爸妈经常吵架，我现在对于小时候的所有记忆几乎都是他们在吵架，有一天，他们吵得很凶，我躲在房间里偷偷哭，哭着哭着睡着了，等到半夜醒来，发现他们不见了，房间里和窗外，全都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我当时特别恐惧，我认为是他们不要我了，所以把我关在屋子里。可能当时的记忆太清晰了，所以，后来再遇到类似的场景，我就越来越胆小。我同学说，这是黑暗恐惧症。”
　　“怪不得你在昆明酒店的时候，一整夜都亮着灯，我以为是你睡不着，或者忘记关灯了，原来是怕黑。”
　　他帮我擦汗的时候，目光移到我的额头上，仔细查看，我心里涌进一股暖流，他还记得，之前在昆明我被那个刺青大汉甩出去撞到铁柜子，现在额头隐约还有一点点疤痕，不近距离仔细看，看不出来。他怜爱地拿拇指在我额头上轻轻触了触。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我，“那你在学校，晚上不能打开灯，会害怕吗？”
　　我得意地说，“我比较幸运，我在宿舍是上铺，我旁边的窗户外面有一个校园路灯，非常亮，夜里无论我什么时候醒了睁开眼睛，屋子里依旧有光亮，我也就不害怕的了。”
　　他放心地点点头。歇了一个小时左右，我们下楼出去，他一直拿着一个精品袋，这时候递给我说，“你在昆明时落在饭店的书。”
　　我一头雾说，打开一看，是《简爱》和《呼啸山庄》，不由得惊呼，“原来落在酒店里了，我回来以后，怎么也想不起来书丢在哪里了，我都没看呢。”
　　“你呀，放在酒店窗台下面了，工作人员收拾屋子发现的，就交给我了。”
　　“谢谢，你好有心啊！还带到北京来，可是，你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我，带着书很麻烦。”
　　我们没有去吃饭，我没有什么胃口，他说，“受到惊吓之后，身体会血糖低，吃点甜品会心情变好，不如，我们去买蛋糕吧！”
　　我想起小时候，姥姥经常会问我想吃什么，说，如果你想吃什么，那就是你身体里缺了什么，我对着空气感觉了一下，没错，我此时此刻也很想吃甜品，我很需要糖分。
　　所以，我们准备沿着路四处转转看哪里有甜品店。
　　主干路上灯火辉煌，周围的大厦争奇斗艳，都想在夜色中多吸引一些路人的目光。
　　道路旁的树干上挂的彩色的灯，在夜空中一闪一闪，忽明忽暗。像尴尬和浪漫的催化剂。
　　想起白天李家勋的眼神，刚才酒店工作人员的话，我不由得疑惑，“我有一点好奇，为什么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站在一起，或者走在一起，甚至只是说话，都会被别人误会成情侣。”
　　他话语平静，“那是因为，他们一起的时候无意中营造出来的气氛像情侣，而别人产生误会的时候，他们也没解释。”
　　我心想，可在你心里，我们就是纯友谊啊，于是脱口而出为我们的关系辩解道，“可是有的真的就是纯友谊啊。”
　　他不置可否，反问道，“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吗？”
　　我偷偷地看他，他正光明正大地看着我，难道他看出来了，知道我喜欢他，于是我顿时底气不足，弱弱地问没，“没有吗？”
　　本来配合着我的脚步走得很慢，此时他停下脚步，我也顺势停下来，他伸出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十分确信地告诉我，“没有。”
　　我没想到他会那么回答，一时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僵硬地站在那里，他正欲往前走，看我呆住，便回过头来，自然地牵着我的手，慢慢向前走去。
　　第一次被男生，被喜欢的男生牵手，我心跳得非常明显，莫名的暖流涌进心底。
　　我说过我接触的异性不多，不怎么关注舍友或者朋友的爱情故事，知道的有始有终的爱情故事也大多限于电视剧中，但我同时也知道电视剧中的爱情都是不切实际的，所以我从来没有期待过像童话故事中的爱情，或者幻想有一天成为爱情故事的女主角。对于爱情，我有些悲观，坏的爱情我不要，好的爱情不会属于我，我只是曾经简单地期待有一天遇到一个不错的男人，两个人不要吵架，没有欺骗，然后和他天长地久。
　　我们班也有几个大大咧咧的女生，她们和男同学称兄道弟，自称为女汉子，说话坦坦荡荡，爽快直接，拔河比赛的时候和分在一起的别的系男同学手拉着手加油打气，冲刺之后倒在一起筋疲力尽，对于她们这样的女生，我不欣赏也不讨厌，大概因为从小姥姥教育我，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注意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我是在这样传统的思想中长大的，虽然我长大以后很讨厌某一些方面被灌输的思想，但我并没有那么叛逆地全盘否定。我想是在这之中，我渐渐形成了我自己能接受和认同的思想观念。
　　我一路低着头沉默，不敢抬头看他，只是顺从地被他牵着手，大概是我太迟钝，还想不明白，他牵着我的手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对我受到惊吓之后的安慰？还是因为他跟我约好一起吃饭的时间里我却出了状况之后的抱歉举动。还是，他也对我有一些好感，牵着我的手，是表达对我喜欢的行为举动。
　　我挑了一个蛋糕，收银小姐问需要几个蜡烛，他说一个。
　　我们找一个僻静的角落里，那个店大概响应国家节约环保的号召，在顾客少的情况下，灯的亮度调的很低。
　　坐下来他才老实交代，“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我吃惊地看着他，怎么这么突然，可是他的表情不像在说谎。
　　看着蛋糕，我的心被触动，“我们两个真的好有趣，在昆明第一次见到你，就是我喝醉酒的那天，是我的生日，今天我们见面，是你的生日。”
　　他听完点了点头，然后找收银员又要了一根蜡烛过来，说，“那天没有陪你庆祝，今天，我们一起庆祝吧！就当是我们两个的生日。”
　　我让他许愿，他问我生日那天许愿了吗，我诚实地说，“当时我许的愿望就是，从生日那天开始，我要改变我自己。”
　　他双手合十许了个愿望，我问他是什么愿望，他有些犹豫，我就说，“说嘛，生日愿望起码要说出来一次，才会实现，你看，我的愿望都告诉你了。”
　　然后他在对面坐直了身子，双手重叠支撑着下巴看着我，带着浓浓的笑意，“我的愿望是，希望你做我女朋友。”
　　我顿时傻傻地愣在那里，瞬间就涨红了脸，他说的太突然，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就像他刚才牵我的手时候的心情一样，不过现在少了疑惑，更多的是透明化。
　　“嗯？”他在等我的回答。
　　我两只手依旧放在桌子上，只是越来越紧张地抓在一起，我还是不敢回答。我真的非常喜欢他，我在昆明就已经暗恋他了。我却在当时的一瞬间想的是，我们会天长地久，一辈子在一起吗？如果不能，那结束的时候对我会是怎样的打击？看吧，我就是那么自私，还没有付出，就想着付出之后得不到期望的回报怎么办。他自小在美国出生，读书，美国工作，偶然才来中国，而我长期留在这里上学，我们会有culture gap吧！一段还没确定的恋情我就开始想东想西，想很多不确定性，后来想想当时的顾虑，连我自己都觉得，跟我这样的女生谈恋爱好累，何况一个不善于猜测女人心思的男人。
　　“没关系，如果你需要时间考虑……。”
　　可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还需要时间去研究什么呢？我忽然害怕，如果我就这样错过他，那我接下来很多年都要坐在窗台孤零零地看着窗外的秋风扫落叶遐想了，爱情是情感，是不需要理智的，我遇到了一份期待的爱情，我不能因为害怕失败而不敢开始，我会抱着积极的态度，努力好好爱他，只要我们很相爱，就能一起克服很多主观客观的困难，最后就不会分开。
　　我赶紧摇摇头，说不需要时间考虑。
　　他声音温柔，态度诚恳，又一次问我，“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我使劲儿地点点头，然后抬起头开心地看着他。
　　感觉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伸手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我感觉特别有安全感。
　　他切了一块蛋糕给我，自己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一口，他不喜欢吃甜食，我吃了几口，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哎，你……”
　　他疑惑地看着我，不知道我吃惊地盯着他，发生了什么事。
　　“你流鼻血了。”我边说手忙脚乱地从包里里拿出纸巾。
　　他伸左手朝左边鼻子擦了一下。
　　我拿出纸巾来帮他按住鼻子说，是右边。
　　虽然我们说话的声音只限于两人，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周围，我倾身过去的姿势还是让他有点不好意思，我自己也不习惯，他伸手要自己按住鼻子，我对于处理这种事没有经验，不知道怎么跟他换手，不敢松手。想起我小时候流鼻血的时候姥姥经常用的办法，就说，“我有一个很快止血的办法，你跟我来。”
　　我拉着他去洗手池，并且一路上叮嘱他头向后仰，看着天花板，我扶着他走过去的，他还一直说没事，我一本正经地告诉他，用凉水冰额头，血会迅速止住，效果立竿见影。他在清洗血迹，我就自告奋勇冲了冲手，用带着凉水渍的手去冰他的额头。清洗完血止住了，回到座位上，我就问他，“你是不是水土不服，还是上火？”
　　他郁闷地摇摇头，说这两天早上也流鼻血，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又恢复以往跟他聊天的常态，叮嘱他要多喝水，现在是秋天，换季的时候。北京秋天的气候本来就干燥，到了冬天还会刮沙尘暴呢！更干燥，我刚来北京的时候，冬天全是静电，我的头发都要在空中飘起来。我双手还比划着头发在半空中。把他逗笑了。
　　他把我送到宿舍门口，来往没有什么人，我不知道情侣之间是怎么告别的 ，就站在那里犹豫，他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说晚安，我在他怀里说晚安，然后他看着我上楼，我一步三回头。
　　只吃了一块的蛋糕被我拿回来，被不怕胖的舍友当场吃掉，还夸蛋糕好吃，我就算没吃蛋糕，但心里比蜜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