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Alpha》暮二木

56、第五十六章

　　“您……不进去看看吗？”

　　陆嘉树垂着眼睫，对着光滑的银色金属门上的倒影审视地看了一下自己仪表——大概没有问题，一边这么问道。

　　切斯特顿·阿尔诺，人尽皆知的下一任新都执政官，带着不眠不休协助父亲处理政务的疲惫和冷漠，回答他：“作为指导前辈，我能够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再涉及这些事情，麻烦也会牵扯到我的身上。”

　　陆嘉树疑心他知道、甚至看到或听到了他们在那个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不然世界上很少有人能摆出那样冰冷得好像某个开采干涸的矿物星球的临时恒温天幕停止运转两个月后的表情。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他这样说。

　　切斯特顿却恍若未闻，表情纹丝不动，连唇角紧抿的弧度都没有变化，只是说：“时间到了，跟我出去吧。”

　　说完，他就迈开了步伐。陆嘉树跟了上去，稍微提高了声音，重复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名义上的姐弟而已。所以——”

　　“所以？你想就什么向我进行说明？家族秘辛、继承权的正当性，或者是别的什么？”

　　突然打断他的是切斯特顿一连串语速微快的反问，而这么问着的时候他的步速并没有减慢，只是在最后微微顿了一下，视线滑过陆嘉树的身上又迅速收了起来。

　　“不论是哪一样，我都没有兴趣。了解的兴趣，或者是向外泄漏的兴趣。”

　　他们接近了建筑的出口处，切斯特顿在靠近走廊侧门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虽然随便干涉什么并不符合我的行事原则，但你现在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看不过眼。陆——嘉树？你有作为一个思维正常的独立人活下去的自由和义务。你的姐姐，我的直属被指导者陆离，是个品行不端正的人。你应当远离她，否则在泥淖里挣扎的样子未免也太过——”

　　“你……什……。”

　　陆嘉树低声说了句什么。

　　切斯特顿的话语被眼前埋着头的少年打断。连日积累的疲惫让他困扰地皱眉，抿了一下嘴唇，然后揉了揉眉心问道：“抱歉，我没有听清楚。”

　　“我说——。”

　　陆嘉树抬起头，眼里俨然已经蓄满了眼泪。

　　切斯特顿看得出来，这种眼泪和他对着陆离那种带着可怜可爱的表演性质的眼泪并不一样。这场眼泪使得他看起来狼狈极了，仪态混乱，胡乱地拿着干净的衣袖擦过鼻尖，吸收走潮湿的泪——却完全无法止住，只好睁大眼睛瞪着他，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眼泪的失控坠落。

　　“我说，您又懂什么呢。”

　　“……您……又懂什么呢？”他抽噎了一下，深深呼出一口气，大概觉得自己的样子滑稽，又努力笑了一下，说，“用不着您指教的。我自己也知道，这样子不像话。”

　　“但这又不是我的错……我又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会在泥淖……在泥淖里出不来呢？”他又擦了次眼泪，仰头看切斯特顿。那种表情让人感到一种很温和的尖锐，好像已经放弃挣扎的蛛网中的猎物。

　　“如果有解决办法的话，能请您告诉我吗？——怎么样，怎么样才能逃出来呢？……或者怎么样，才能停止这样责备自己呢？”

　　“……我是想相信不是我的错的。因为除了这以外根本没有别的可以减轻痛苦的办法了……。但是有时候又忍不住想，大概就是我的错了。然后无数遍谴责自己，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甚至想要杀死自己那种程度的恨自己的错……”

　　“您知道吗？我最初……我最初觉得，只有当小狗小猫之类的是绝对不要的。但我现在一直在想，是不是干脆放弃所有了，就直接当条狗，摇尾乞怜，会更轻松……？”

　　“……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呢？”

　　陆嘉树问他。

　　“因为，谁也没有提前告诉我啊。——告诉我，喜欢一个人竟然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情。甚至比憎恨还要痛苦。如果早就知道——如果早就知道……”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最终收敛了话语，艰难地笑了一下，低下头错开了视线，说，“不好意思，打扰您公务的时间了，阿尔诺先生。”

　　好久一会儿，切斯特顿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话来返回给他。最后他只是说：“并没有。”

　　陆嘉树看起来情绪平静了很多，只有眼眶还泛着红。为了缓解一点点尴尬似的，他突然开玩笑般问道：“您有过爱情吗，切尔诺先生？”

　　他的回答迟缓了一小会儿才响起来，短暂而简洁，“没有。”

　　陆嘉树并没有仔细审视这个回答的真实性，只是为了自己取得一点喘息的时间。这样子一个问答的流程过后，他的呼吸也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节奏。然后他轻笑了一下，说：“嗯。也是，毕竟Alpha总是能有更多机会的。”

　　“那么，我先告辞了。”

　　陆嘉树带好了兜帽，束好绳子，走出了建筑物内部。外面照旧是天色昏沉，阴云欲雪。

　　这时候他忽然回忆起一句话，忍不住低声念了出来。

　　“……每天，我数百次地杀死自己。”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种心情吗？

　　尽管难过极了，此刻他仍然为或许稍微靠近了她一点点，而感到近乎渺茫的欣喜。

　　**

　　新都，陆家本邸。

　　花房里，由花树掩映着的长椅上，莱森德尔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致。他渐渐适应了下来一样，已经不那么觉得惶恐，看了一会儿，就开始找最澄搭话。

　　“这都是您打理的吗？”他问。

　　僧人应了一声是，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

　　“好漂亮！”他指向红玫瑰的花丛，“我最喜欢玫瑰。”

　　僧人于是剪了一枝玫瑰给他。

　　莱森德尔道了谢，接过花，鼻尖凑近嗅了一嗅，“一样的。玫瑰的味道都是不会变化的吗？”

　　但是他的提问似乎就是单纯为了表明有一个问题一样，并不等待回答，就提出了下一个问题，“花之间也有优劣好坏的吗？”

　　最澄说：“大概要因看花的人来定。”

　　莱森德尔于是问他：“那么，您觉得梅花和玫瑰，哪个更好？”

　　最澄很有耐心地回答他：“玫瑰。”

　　莱森德尔于是看了一眼手里的玫瑰，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花瓣，垂下视线。

　　“那么，您觉得玫瑰和陆离，——哪个更好？”

　　最澄的动作停住了。

　　他理了一下衣摆的褶皱，但并没有转身看向莱森德尔，只是平常地进行了下一个动作，取出新的工具，继续他有条不紊的流程。

　　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但是空气的温度好像都冷凝了很多。莱森德尔于是抿着嘴唇微笑，又说：“……对不起，一不小心就说了很失礼的话。不过，请您相信我，我……我不是有恶意的。我就是想问一问，您知不知道溺水的感觉？”

　　最澄放下了手里的工具，这次终于看向了他。

　　少年柔软的湛蓝的眼眸里带着澄澈的惘然，冲他笑了一下。

　　“您可并不像嬷嬷说得那么可怕，因为您喜欢玫瑰。所以我要问好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好些之前都找不到人回答我的问题。”

　　僧人说：“请说。”

　　“就是，溺水的感觉。”莱森德尔说，“或者是流星坠落的感觉？第一次使用空间折叠飞行法的感觉？因为玫瑰花太过好闻而觉得有点难过的感觉？”

　　“……嗯，因为我都没有经历过嘛。”他有点闷闷地，想办法向这个冷淡却很有耐心的僧人表述，“头有一点发晕、眼睛有一点看不清楚、耳朵里也好像进了杂音、呼吸变得有点困难的那种感觉——”

　　僧人问他：“是难过么？”

　　莱森德尔摇了摇头。

　　“是喜欢。”

　　“原典说，爱是圣洁的，令人觉得温暖的。但是为什么我却觉得像溺水一样呢？”

　　“等待也令人不安。见面也觉得酸涩。分离就担心会失去。”莱森德尔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我没想到自己是这样的坏孩子，总是想要给人添麻烦。”

　　“要说为什么的话，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梦里的人为什么即使能够触摸到了，也看不清楚呢？”

　　美貌的少年仰起头，用纯粹的微笑看着最澄。

　　“不过，我又听说旅程总是充满未知的。清晰的记忆里我是第一次离开自己的房间这么远的……所以因此感觉到了一些不安，是正常的吧？”

　　最澄说：“陆离并不会有危险，只是现在见不到你而已。”

　　莱森德尔偏过头凝视了他一会儿，忽然又笑了：“她也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其实我不是什么都不懂哦？——我不安的不是那个啦。”

　　最澄这时候却忽然说：“我偏爱火焰。溺水时也不会熄灭的、流星摩擦大气产生的火焰。不是玫瑰。”

　　“是因为寒冷吗？”少年问。

　　僧人走上前，将他抱起来，一边向花房外走去，一边回答他：“因为我没有玫瑰，只有火焰。——夜深了，你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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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一章修罗场，大家情人节快乐。我是世界上最不懂得珍惜小天使的混蛋作者，哭泣着请求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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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其实陆离小剧场早就决定要停业了，之前她一直在告别。有人看出来吗？
不过那究竟是不是真话需要检讨而已。
……大概只是为了让你能记住她也说不定哦？
总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陆离小剧场就此停业啦。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