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隔》羊村长

2、一

　　酒楼人声嘈杂，还真是一个收集消息的好场所，章泫坐在背门靠窗的一桌，凭着练武练出来的耳力，不动声色地想。

　　自襁褓中便被师父拣回山上教导，师父怕他久居深山不懂人情世故，一面监督他功课武艺，也时常让他外出见世面，而自己几乎足不出户。

　　章泫想，即便是师父那般聪明超脱的人物，身在世外，依旧隔不开红尘十丈，这出与入，又有何区别呢。

　　念起亡师，心中不免一阵涩然，为自己斟一小杯酒，章泫轻轻转了转酒杯，忽听一人嚷道：“伙计，把店里的好酒给爷呈上来。”

　　“来啰~”小二自后堂抱出一坛酒，一脸堆笑道，“还是三爷惯喝的玉练槌。”

　　张三爷是风雷镖局的三当家，入行得早，为人粗豪爽快，知道的人都尊一声“三爷”。章泫微微侧了身，见得一个粗壮的汉子跨进门，束捍腰弓箭，像是刚走完镖回来的。

　　“这次走镖听得一个了不得的消息，”张三爷不客气地坐下，倒出一大碗仰头喝下，抹嘴赞道，“蒸得辣，够味！”

　　另一桌有人喊道：“三爷，谁不知您消息广，什么了不得的消息，您就好好说出来，不要吊大伙胃口。”

　　“嘿嘿，李家四小子，油嘴滑舌，”张三爷也不恼，又一口酒灌下，“这事儿嘛，可不能乱嚼舌头根子。”

　　李四知他有意卖弄，也就顺他意央求几句，张三爷这才慢悠悠开口：“爷从京城起身回来的时候，刚好春围结束。把十几匹马交付上后，在马场老孙那里听说今年围场出大乱子了。”

　　酒楼里靠张三爷近的那几桌人基本都停了筷子，转过头来认真听他说，章泫借着好耳力，心念陡转。

　　张三爷的虚荣心得到大大满足，呷口道：“其实这乱子说大也不大，当然如果落马的是另外的更加尊贵的皇子，就不是单单传唤御医就能了的了。”

　　有聪明的人反应过来，试探道：“那落马的皇子？”

　　“十一皇子咯。”张三爷打个酒嗝，不少人淡漠地“哦”了一声。

　　渊朝建立一百三十一年，当今圣上育有十二子，现下有四个皇子，三位公主。虽皇家的事离百姓远了些，皇家的事讳莫了些，但十一皇子魏鸣不得皇上喜爱，几乎天下皆知。

　　开国圣祖起义之时，得灵鸟相助传送信息，故遗训后代子孙之名必与飞禽相关。当今圣上自然还是很忠实地贯彻了祖训，比如大皇子魏鹯夜，二皇子魏南客，五公主魏栗鸢，偏偏十一皇子就尴尴尬尬在名字里带一个“鸟”。据说若不是当年宸妃死命相求，圣上很可能赐名“魏鸟”了事。宸妃是徐副相的二小姐，温婉有仪，姝而不妖，诞下十一皇子后不到三年就香消玉殒了。

　　“不过也奇怪，”张三爷又迷迷糊糊嘟囔了几句，“毕竟都是儿子嘛……”

　　章泫默默听着，不禁在心里猜想起那个未曾谋面的不得宠的皇子。

　　诶，不要太麻烦才好。

　　正思索着，邻桌却嚷呼开了，不知何时进来的三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催促小二把桌碗收拾干净，其中一个拿出上好的黄绸铺在桌上，摆上碧玉碗筷和光滑细腻的酒杯，另一个取出紫貂软垫，剩下一个向门口喊道：“公子，收拾妥贴了，您进来吧。”

　　看到这么奢华的吃饭排场，酒楼中人也好奇地看向门外，只见一个穿圆领大紫绣袍的公子缓步入内。他举止之间清贵逼人，一路走来，竟无人大声说话。

　　等那公子优雅落座后，酒楼的人才缓缓活动起来。

　　章泫扭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忍不住再看了第三眼，对面的公子似乎早已习惯别人对自己的注视，只抬起眼睫，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到底是少年人心性，倒也不觉得失礼，章泫暗自感叹这人长得怎生好看。

　　似乎把师父都要比下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