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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邪 ...

  •   旋状的红白蓝三色霓虹灯在幽暗巷子里分外显眼,这条躲藏在繁荣商区阴暗面的老旧巷子,仿佛是个螅了灯就会消失的神秘地带,这里的人做着生意,但是不喧哗、不招客,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店招牌,只有那盏霓虹灯。

      巷子最尾端的霓虹灯下,少年不耐烦地敲门,门上的一个小门拉开,露出一双画着银白色粗眼线和深黑色眼影的眼睛,眼尾的皱纹夹着眼屎。

      “大雨啊。”双眼往下瞄,说话声粗哑,雌雄难辨。

      少年往后退,吐出嘴里叼着的一小截香烟,此时门推开,门内的人穿着薄纱连身长裙,透视效果毫无保留地透露了他的雄性特征。

      “你妈不在这里。”浓妆艳抹的长裙男斜靠着门,懒洋洋眯着眼。

      少年向男人伸手,开口是已经变过声的成人嗓音:“所以我不找她,找你,还钱好吗?”

      男人摇摇头,笑着伸手要捏少年脸颊,但他那像骷髅的干瘦手指被少年拍开,男人哧了一声,双手叉腰,用他粗旷的嗓音演绎泼妇骂街的语调:“我跟谁借的就还给谁!我就不信你这小鬼会把钱还给你妈!你……”

      男人话未说完,少年就一脚往男人kua下踢,男人为了躲开而一屁股跌坐在地,少年眼明手快,捡了男人跌落在地的一包香烟就转身跑。

      “喂!臭小鬼!老娘一定要你妈把你吊起来抽一顿!”男人的叫骂声被越抛越远。

      少年叼着点燃的烟,漫步在肮脏的街道,情不自禁地低声埋怨,“她又不是我妈,怎么都把我当她儿子?”

      继埋怨之后,是更轻的一句自言自语,语气里满是担忧:“这都失踪两天了,不是跑了吧……”

      少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快步地走,灵活地避开地上的坑洞和水洼,他喜欢黑暗,他不喜欢把人的脸孔看清,他希望全城的灯都不再亮,他捡起一颗石头,打爆一盏最近刚修好的路灯。

      再过一条街就会到家,那是一区廉价民房,通俗点说就是贫民区,白天时候总是看起来像没人住的废墟,只有夜晚才会看到屋中灯光下的人影攒动,以及人声吵嘈。

      少年停住脚步,他觉得此时周遭静得可疑,他放慢脚步,于转角处躲在一株枝叶茂密的九重葛后,张望自家所在的巷子,赫然看见一辆打亮着刺眼车灯的警车,异常安静地停在家门口,警车边站着的一个制服警员刚好看向少年。

      面对着警察后转身跑就太愚蠢,少年吸口气,手插裤袋走向家门,那警员没有走来,只是朝屋里叫来同事。

      少年来到敞开的家门,用疑惑又无辜的视线望着从里面走出来的警员,警员朝他由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抽出一张彩色印刷的纸给他看,纸上印着一个女人的大头证件照。

      警员问:“你认识这位女士吗?”

      少年看着和自己差不多身高的警员,毫不掩饰不信任对方的眼神。

      警员再拿出一个文件夹,抽出里面一张泛黄的纸和一张影印着身份证的纸,少年没来得及看清楚但是觉得那证件颇眼熟。

      警员看看那纸,再看那泛黄的纸,然后把两张纸伸向少年,接着说:“没错,这是你的证件影印本和出生证明,你是路大雨,彩色照片那位路小雪女士,是你的母亲。”

      “不是!”少年本来想保持淡定对付警员,但警员笃定的说辞让他禁不住想要辩解:“她只是我妈的姐妹!”

      “那你母亲呢?”另外一位警员问,一边拿走那张印着路小雪照片的纸。

      少年愤怒地回应:“没见过!”

      两位警员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少年趁机抢走自己的出生证明和影印证件,警员由得他抢。

      “路大雨。”比较高的警员弯低腰,又掏出另一张纸,举着给少年看,纸上印着一张写了些字的白纸的照片,纸上写的是——大雨,妈妈对不起你,拜拜。

      “路小雪女士的尸体今早被发现,这是现场留下的遗书,法医鉴定路小雪女士为服用药物过量致死。”警员收起纸,站直身。

      “你十七岁,未成年,可以申请政府援助金,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和我们……”

      不等警员说完接下来可以猜得到的话,少年把遗书影印本也抢走,随即掉头就跑。

      自此,少年没再回家。

      X

      招牌不显眼的按摩院门前所挂的三色霓虹灯是个标记,表示店内提供成人特殊服务,在市中心某条偏僻的旧巷子,开门营业的就全是这样的按摩院。巷子紧邻一条排水沟,卫生素质十分糟糕,一到刮风下雨天,水沟的臭味就会弥漫在空气。

      巷子前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下,停着一部被改装得看不出原车款的黑色轿车,车里的人拿着一叠相片,逐一和眼前巷子对照,确定每一张都是在这里取景,而从拍摄角度来推敲,摄影者所在的位置,就是那臭水沟旁的一个垃圾槽。

      “也挺辛苦啊,在那么臭的地方拍了这么多照片。”拿着照片的男人咧开嘴笑,将照片随意地往后座扔,车后座的另一个人马上把散落的照片捡起来,好好地装进信封。

      “唉,这些照片不能乱丢,要是掉了被人看见就惨啦……”捡照片的人语带埋怨地说。

      “哈!这有什么怕人知道的?流氓嫖妓不是很正常吗?”前座男子翘起腿,点上烟,刚刚他看的那些照片,拍的是几个□□大哥频繁进出按摩院。

      “那嫂子们可不这么认为……”后座人一边嘀咕一边把信封折起来插进裤子后袋。

      “所以说结婚是不是很蠢?”前座男人回过头说。

      “呃……”后座人抓头,突然他指向垃圾槽,明明车外的人不会听见车内人说话声,他却还是压低嗓子:“出现了。”

      前座男人看向垃圾槽,那里几乎没有任何照明,只依稀能看到一个影子在动,影子比猫狗的大,所以应该是人。

      “我……我去抓!”后座人握着门把,却没有开门下车,很显然是没人陪着壮胆所以不敢!

      前座男人朝这胆小的手下睥睨了眼,挥挥手:“要抓也得抓现行,等他照了相再抓。”

      于是车中两人继续等,垃圾槽旁的那影子也不动了。不久,一个挂着粗大金项链的大肚男子从一家按摩院出来,挽着他手臂送他出来的是穿着蕾丝纱裙的高大女人,也可能不是女人。

      垃圾槽的影子还是没动,然而幽暗中,摄影机的闪光灯一闪而逝。

      大肚男子上车后便离开,蕾丝纱裙女人点了根烟就回屋关门,垃圾槽的影子缓缓移动,走到月光照耀之下,他瘦高的身子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封哥,这能抓了吗?”车后座人紧张兮兮地问。

      前座男人嗤鼻:“你不敢抓就闭嘴,说得好像是老子不敢抓一样!”说罢,男人就开门下车,手拎着一根棒子,大步走向那长长的影子,影子所属的人似乎没听见后面有脚步声靠近,自顾自地走。

      “喂!你刚才拍照了吧?那照片绝对可以勒索到好价钱,不如我们合作?”男人把棒子扛在肩上,不过,他才刚开口,前面那人就拔腿跑了,根本没有听他把话说完。

      “追!追追追!”自男人身后跑来四个人,带头喊追的是那个胆小的手下,有了三个帮手的他终于胆粗了些,毫不犹豫地追向前面狂奔的影子。

      男人转着手中棒子,往地上吐一口痰,不屑地自言自语:“四个抓一个?现在的流氓越来越没品。”说完,他就晃悠悠走回车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X

      酒吧舞台上的钢管舞女郎正双手攀在钢管上,腾空的长腿带动整个身子快速地旋转,几圈之后,她双腿紧紧夹着钢管,头下脚上地倒挂。

      贵客是舞台下唯一坐着的男子,男子头顶全秃,身宽体胖,满面油光,看上去至少有五十岁,不过可能更老,只是保养得比较好,他呵呵笑着鼓掌的神态看着挺和蔼可亲,但是围站在他身后的男人们就个个面色紧绷,毫无表情。

      “哎哟喂!”一声浮夸的惊叹自酒吧入口传来,“瑶姐今天真是豁出去了呀!我来得真是好时候!看见这么精彩的表演!”说话之人边说边走到台前,双脚一分、粗鲁地蹲在秃头男的座椅旁边,落力拍手鼓掌。

      台上女子羞涩的表情一瞬间换成嫌恶的瞪视,瞪着的当然就是蹲在台下的不速之客,然而这有损美感的神情稍纵即逝,女子扭扭捏捏地退下台去。

      吊儿郎当的男人单手支着下巴,双眼紧盯女人扭动的身躯。

      秃头男伸手拍拍男人宽厚的肩膀,“韩封,别说干爹不提醒你,出来混的女人啊,可比男人更不好得罪!”

      韩封嘿嘿笑,抓了把花生站直身,他的身形比秃头男身后的每一个保镖都要高大,宽肩阔膀、虎背熊腰,二十五岁上下的年轻容貌,锐利的眼神和轻佻的嘴角却散发着一种身经百战才能养成的精明与淡定气息。

      “厦爷教的事,韩封一定牢牢记住。”韩封咔嘣咔嘣地吃花生。

      换好衣服的钢管舞女郎从后台出来,坐到被唤作厦爷的秃头男身边,殷勤地倒酒伺候。

      秃头男名叫厦东云,其实已年近六十,他是个白手起家的生意人,经营的生意多而杂,正当的生意有贸易公司、廉价酒店、车子保养中心、模特儿经济公司、餐馆等等,而另外一大部分生意,就比较不正当,比如他此时所在的这家成人酒吧,以及只能藏匿在黑暗中的买卖交易。

      “瑶姐,酒得适量啊,我干爹在注意养身,你要伺候的话还是直接脱了吧。”韩封向女郎眨眼。

      女郎是酒吧一年前请来的陪酒小姐,叫霍瑶,因钢管舞跳得火辣而得到厦爷青睐,酒吧上下所有人因此都忌她三分,令她颇有飞上枝头的飘飘然感,然而这个叫韩封的臭男人,虽然名义上是酒吧的保安经理,却总是肆无忌惮地嘲讽她。

      霍瑶握着酒瓶缓缓倒酒,低头没搭理韩封,韩封毕竟是厦爷的干儿子,再讨厌也不能明着冲撞。

      厦爷拿起酒杯啜了口,捏捏女郎下巴,再摆手,示意女郎回避。女郎就放下酒瓶,慢条斯理地走开,很有点不甘心的意思。

      韩封歪头瞅着女郎背影直到确定女郎离开酒吧,才拖了张凳子坐到厦爷桌前,拿出一叠照片,整齐地放在桌上。

      “照片都收回来了,至于有没有另外存档也不重要,反正人已经抓到,他跑不了。”韩封说着,嘴角虽还上扬,神色却已不是调戏女人的下流样,他眼里流转着的光芒,像一只在张扬自己后宫充实的雄狮。

      厦爷没看照片,因为都已经看过,不久前,他的保镖就递给他其中一张,照片里是他和刚才那个舞女上床的照片,照片背面有手写的字,写着‘如果不给钱,照片就会寄到你女儿学校’。厦爷没有娶妻,但有个还在念中学的掌上明珠,在闺女眼里,他就是个正派的成功人士,于是厦爷自然不想闺女看见自己风花雪月的样子,然而比起这事,他更顾虑的是有陌生人知道宝贝女儿的身分。

      “照片不重要,韩封,你知道我要你抓住这个人的原因。”厦爷眼睛一眯,冷厉的眼神杀意毕露,再也不是亲切和善的生意人模样。

      韩封把照片收回自己的口袋,的确,他干爹不在意这些照片被偷拍。在此之前,陆续有许多道上混的流氓老大收到类似的勒索,这些流氓都是纸老虎,十分忌惮家里的母老虎,未免照片被传出去,都乖乖交钱了事,也许他们确实尝试过要逮住勒索者,但没有成功,于是这勒索者就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流氓都很蠢,竟胆大包天地来撩真正的老虎。

      韩封着实有点好奇,这勒索者是知道厦爷的身份还是不知道?如果知道,那这份胆识其实颇值得赏识。

      “干爹,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家伙绝对没机会接近大小姐。”韩封双手交握搁在桌上。

      厦爷眼眉稍微挑了下,没说话,韩封便接着说:“那家伙有能耐,我想先养着,以后有用。”

      厦爷摇头,微笑着说:“韩封,你现在在外面做大,我就不想太束缚你做事的自由,你想养猪养猫养狗,我不会管你,不过你记住了,始终呢,我是养你的人,而你,今天选择了要留着一个我想除掉的人,你必须明白,这人要是最终没有为你所用,意思就等于是你从我这里放走了一只待宰的家伙,那……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厦爷笑着说完,异样的沉默接着在酒吧内维持了近半分钟,一般人在这笑里藏刀的注视下多半是会吓得冒冷汗。

      韩封抿唇,微垂着头,清澈的眸子里没有恐惧,只有自信,态度谦而不卑地回道:“干爹的意思我明白,那个花了三个夜晚才抓到的猎物,我是一定不会随意浪费。”

      厦爷嘴角翘得更高了,他叱咤江湖数十载,道上叫得出名字的人物见他都得低头附和,只有眼前这个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上契干儿子,对他的指令不会全盘听从,甚至还会嚣张地自作主张,可偏偏又从来没有给他招致损失,反而还屡屡创造利益。

      厦爷知道韩封这年轻人非池中物,有朝一日必能成大器,而他是个生意人,知道有自由才能有发展,与其为了自己的面子把韩封像一只狗那样捆绑,还不如任由这条他从野狗渐渐壮大如狼,成为自己手下最凶的猛兽。

      “明白就好。”厦爷和颜悦色地点头,“我期待你把猎物当宠物牵出来的那天。”

      厦爷说完,韩封就气定神闲地拿起酒瓶一饮而尽,酒精上脑的那刻,韩封才有些恍惚,也不是后悔,只是怀疑自己会这么认真和干爹作对的原因究竟是不是自愿?

      应该不是中邪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中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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