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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季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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舷窗外是朵朵洁白的棉花云朵,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蓬松。季云洲的心情却和这明朗的景色大相径庭。
阿星被救上直升机后,两名专业的医务人员先给他做了大致的全身检查。小腿骨折,全身擦伤、扭伤多处,头部受到碰撞需要回医院进一步检查是否有淤血,暂时的昏迷可能是过度饥饿和疲劳造成的,也有可能是因为头部的碰撞。
季云洲给阿星把脸颊边的头发拨了拨,这张精致苍白的脸看起来脆弱又倔强,毫无血色的唇紧紧抿着,在昏迷中仿佛还在坚持着什么。
因为遇到气流,机身稍微晃动了几十秒,阿星竟然微微的睁开了眼睛。季云洲赶紧凑过去,看到阿星的眼神慢慢聚焦,脸上露出询问的表情。
“珙桐在另一架飞机上,跟我朋友一起,很安全,你放心。”季云洲轻声说。
阿星眨了眨眼,似乎思考了一下,又看向季云洲。
“桂花奶奶也没事,我带过来的医生去看过了,留下了治疗过敏的特效药,很快就能恢复。”季云洲猜他应该是想知道这个。
阿星听完,嘴角翘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两只眼睛微微弯了一下,似乎是对季云洲表示感谢。
季云洲也微笑,柔声安慰他:“没事的,相信我。”
心里一直绷着的弦终于缓缓松下来,阿星又闭上眼睛,沉沉的堕入黑暗。
似乎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非常非常累,全身的骨头都在疼。阿星感觉自己头脑渐渐回到清醒的时候,全身的疼痛也一起叫嚣起来。与此同时,细微的外界声音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齐齐钻进耳道,敲击耳膜。
有人轻轻走动,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某种仪器发出规律的电子声;远一点的地方有一些急匆匆的脚步声,说话声;再远一些的地方有车子的鸣笛声,发动机的轰鸣声。
这么多声音,怎么没有珙桐那几只宝贝鸡的咕咕声?
阿星感觉有点纳闷,下一秒突然想起来,自己被季云洲救了,看来现在应该已经不是在岚村了,而是在……大山外面。
珙桐呢?好像迷迷糊糊时候听到季云洲说跟着他的一个朋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朋友,珙桐哪个傻小子对谁都掏心掏肺,还从来没见过坏人没有被骗过,可千万别被欺负了……
脑子里想法一多,注意力就分散了,阿星觉得身上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咔哒”,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阿星睁开有点干涩的眼睛,刚好和走进来的人四目相对。
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一秒后,从背后又探出个头,是个年轻的小护士。
“你醒了。”医生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早知道他此刻会醒一样。
“左小腿骨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其他身体的擦伤扭伤都不算严重,头部虽然有撞击但没有淤血,轻微营养不良。”医生一边翻着手上的病历簿一边语气严肃的说着:“但是我们给你做了全身检查,你的关节似乎有点问题,尤其是腿部关节……”医生说着,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继而又问道:“你平时有感觉到腿部酸痛吗?”
没等阿星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忘了你不能讲话。没关系,这个关节问题我们会再会诊一下,目前看来也不是大问题。你醒了就好,小童,你去通知一下家属,可以探病了。”
小护士停下奋笔疾书,看了看病床上的阿星,脸颊飘过一丝可疑的红晕,然后转身出去了。
珙桐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两手紧紧抓着衣角,圆圆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小嘴也控制不住微微张着。
好多人!
珙桐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比岚村和明霞村全部人加起来还要多的多。还有飞机,飞的好高;汽车,跑的特别快;好多高楼,有那——么高,仰着头都看不清;还有许许多多的人,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走路也走的特别快。
珙桐知道自己现在在医院里,哥哥病了,医生正在给哥哥看病。
有个很漂亮的姐姐带自己去一个叫“食堂”的地方吃了饭,好多没见过的菜都很好吃,然后许哥哥嘱咐自己乖乖坐在这里等。
医院里面的空气怪怪的,珙桐吸了吸鼻子。走廊里医生护士病人家属来来去去,珙桐看的目不暇接,心里涌上一丝激动,又伴随一点点害怕。
“哈喽,小孩儿,你怎么一个人,你家大人呢?”
珙桐转头,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珙桐扁扁嘴,想说你和我一样大,为什么叫我小孩儿,但是又看了看这男孩的脸,一时语塞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脸呢。
头发不是黑色,像是……秋天的时候在山上捡到的松果的颜色,雪白雪白的脸,眼睛居然是蓝色的,就好像……好像集市上看到过的玻璃弹珠,透明的,亮晶晶。
珙桐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其他的比喻,在他有限的认知中,只有课本上见到过的外国人大概是这种长相,但眼前的男孩也比课本上的外国人好看太多了。
“你摔跤啦?”男孩看了看珙桐裤子和鞋子上糊满的泥巴问道。
“嗯……”珙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看自己脏脏的鞋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你在这儿干嘛呢?”男孩继续问。
“我,我哥哥病了。”珙桐小声说。
“哦,我也有哥哥。”男孩双手托腮,好像很烦恼的样子,“但是我哥哥真是太讨厌了。”
珙桐不知道为什么男孩子说自己哥哥讨厌,他想了想,觉得阿星虽然有时候也有点凶,但是总归是很好的,一点都不讨厌。
“那,你在这儿干什么啊?”珙桐鼓起勇气小声问他。
“我来见网友哒!”男孩开心的回答,随后又有点沮丧:“结果她说她今天很忙,没时间见我,所以我打算在这里等她下班。”
珙桐不知道什么叫“王有”,也不好意思问,只是红着脸看男孩长长的如同蝴蝶翅膀一般的睫毛扑闪扑闪。
男孩见珙桐呆呆看着自己不说话,也不在意,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他:“请你吃啊。”
珙桐呆了一下,赶紧摆手。老师教过不能收陌生人的东西。
“很好吃哒。”男孩子说着自己把棒棒糖包装纸打开,敏捷的将糖球塞进了珙桐微微张着的嘴里,只留下一根白色的小棍在珙桐嘴唇外面。然后又迅速掏出另一根糖剥开塞进自己嘴里,朝着珙桐弯起眼睛笑:“是不是很好吃?”
突如其来的甜蜜布满整个口腔,从来没品尝过这么香浓甜腻的味蕾也兴奋起来,珙桐感觉自己的脸好像发烧了。
这种糖,真的,真的太好吃了。
季云洲在医院的高级休息室套间里的沙发上稍微眯了一会儿,没有睡踏实,听到外间有低低的声音好像说道“醒了”,立刻睁开眼清醒过来。
隔壁沙发上许笛秋睡得人事不省,愉快的打着悠长的呼噜。
整了整衣服,季云洲推开门。外间的两个小护士齐齐转头看过来,继而微微睁着眼睛红着脸不说话。
季云洲皱皱眉,以为自己仪表有什么不妥,抬手理了理头发。
一个看起来活泼一点的圆脸护士这才小声说道:“季先生,您的朋友醒了,现在可以探视。”
“好的,谢谢。”季云洲朝两人点点头,快步走出门去。
两个小护士互相看看,同时捂着脸在心里尖叫一声,眼睛里简直要冒出十万颗粉红心出来。
宽肩长腿窄腰,身板笔挺走路带风,衣服虽然有些皱巴巴了,头发也有点乱,但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能让人心甘情愿溺死在里面。不单单是用帅气来形容,而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又引发了某种强大的气场,是荧屏上颜值逆天的偶像明星都难以比肩的魅力感。
两个小护士想了想,赶紧转身跟出门去,想看能不能偷偷拍张照。
季云洲出了电梯到走廊,远远看到珙桐坐在一排椅子中间,垂着头一顿一顿的打着瞌睡。许笛秋那小子真是不靠谱,季云洲皱眉,他记得当时明明给许笛秋说让在医院附近安排一间酒店带珙桐先去休息的。
“珙桐,醒醒。”季云洲蹲下身轻轻搂住珙桐的背,珙桐迷迷糊糊抬起头,嘴巴里还含着一根白色的小棍子。
“季大哥……我哥哥呢?”珙桐一下清醒过来。
“吃的什么,口水都流出来了。”季云洲的好笑的戳戳他的腮帮子,珙桐拿出小棍子,糖已经吃没了,嘴巴里还留着满满的甜味儿。
“许哥哥怎么没带你去休息?”季云洲从怀里掏出手帕,给珙桐擦擦脸。
“许哥哥说我吃完饭再带我去一个地方睡觉,但是,但是我想在这里等哥哥。”珙桐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
“走吧,你哥哥醒了,我们一起去看他。”季云洲牵着珙桐的手,珙桐从椅子上跳下来。
病房门一打开,珙桐有点害怕。
这屋子里都是白色,好干净,他又想起自己脚上满是泥巴的鞋子,顿时站住了。
季云洲见他不走,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才发现自己疏忽了。珙桐的衣服和鞋子一直都没换,现在看起来确实脏的惨不忍睹。
“没事,跟你哥哥说几句话,一会儿我带你去换衣服。”季云洲轻声说,珙桐这才犹豫了下,走进去。
阿星躺在床上,有个护士正在给他调整输液速度。
“哥哥。”珙桐瞬间开心起来,三两步跳到病床边。阿星把目光从输液瓶上转过来,看到珙桐,微微一笑。
季云洲也走进来站在病床边,柔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阿星用一只手比划了几下,珙桐小翻译立刻看向季云洲:“哥哥说现在感觉没事,谢谢你。”
“做完检查的时候医生已经告诉我,主要问题是骨折和轻微脑震荡,不太严重,好好休息就行。其他的……你也不要太过担心,珙桐这边我会安排照顾他,你放心养病就行。”
季云洲说着,想了下又说道:“需要什么尽管提,不用不好意思。”
阿星直视季云洲,随后慢慢弯起好看的眼睛,微微点点头,又用一只手比划了“谢谢”。
“听说你的小朋友醒啦。”许笛秋大着嗓门推开病房门拖拖踏踏走进来,一头经过发型师精心打理的时髦发型已经乱成鸡窝状。
“这位先生,病房里请保持安静。”一旁近距离观摩了好一阵病床上和病床边两位风格不同但颜值超高美男子的护士顿时语气严肃,朝着走进来的许笛秋瞪眼睛。
许笛秋:“……”老子刚进来就说了一句话而已!
什么鬼!难道姑娘们见了我不应该是冒星星眼才对的么!还从来没人这样的态度对本少爷的!
许笛秋瞬间对自己的人生定位有了些许动摇。
季云洲心里好笑,正想说什么,许笛秋的手机先响起来。
按捺着不满的情绪,许笛秋接了电话,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许笛秋的表情从惊讶变成幸灾乐祸。
接了两分钟电话都是在默默听对方讲,末了许笛秋愉快的说了句:“没问题我转告他,您放心,好的再见。”
季云洲甩过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许笛秋挂了电话后表情贱贱的说道:“你大哥让我转告你,季然离家出走,应该是来找你了,让你留心。”
一句话说的季云洲脸上瞬间冰冻,吓得珙桐默默往病床上哥哥身边缩了缩。
季云洲想了想转过身,特别熟练的从许笛秋手里拿过手机,转头给阿星说了句:“我出去回个电话。”
看着关上的病房门,许笛秋喊道:“你大爷的!又抢我手机!”
“这位先生,如果您不能保持安静,就请您先出去好吗?病人需要静养。”护士又开始瞪许笛秋,满脸都是“愿意为守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付出所有”的愤慨和倔强。
许笛秋整个人都要不好了,病床上这位是伤了腿又不是心脏不好,而且他是十几岁的年轻人又不是九十岁的老大爷,本少爷略大声说句话怎么了啊!
是能给他震的另一条腿也骨折掉嘛!啊?!
可是话在嘴了憋了半天,又觉得跟小护士吵架很丢脸,于是只能恨恨在心里腹诽:
明天一定得先给季云洲这个资本主义社会土锤弄一张全球通电话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