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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早课 ...

  •   为什么邵懿成会这样地看着自己?

      廖若不明所以。

      他年龄尚小,还是个傻子,连孰是孰非都判断不了,更别提反驳太后了。即使他明白事理,也有意帮着邵懿成,但他说出来的话会有用吗?

      要知道……他只是一个傀儡皇帝而已啊。

      难道说邵懿成现在是在病急乱投医?还是有意识地看向自己,在寻求帮助?

      想到了后一种的可能性,廖若先是一怔,随即又有些释然。

      他被邵懿成那双仿佛可以洞穿一切的眼神盯得多了之后,便渐渐忘记了对方只是一个少年而已。

      虽然成长于官宦之家,又早早继承了爵位,被封了镇国将军,但邵懿成终归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若是放到现代社会,不过是个高中生的毛头小子,身体还在抽条,对这个世界还是懵懂而憧憬。

      所以当他得不到帮助的时候,下意识地会看向自己最亲密的人,去寻求安慰和依靠。

      最亲密的人……廖若被自己的揣测吓了一跳。

      等等,难道说在这个朝堂之上,邵懿成最亲密的人是……小皇帝?

      还是说,过去曾经有过小皇帝帮着邵懿成说话的先例?

      如果有的话,小皇帝为何要帮着他说话?小皇帝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廖若脑袋里蹿出了许多种可能性,但在没有获得更多的情报之前,他无从判断,只能在心里默默腹诽。

      别看了,别看了……

      可惜邵懿成听不到廖若肚子里的嘀咕,依旧毫不顾忌地盯着他看。

      廖若被盯的无奈了。

      他又不真是个傻子,被这么看着的话,总会有些坐立不安的。

      如果在现阶段,邵懿成还不是他的敌人的话,那么是不是可以拉拢他过来对付韩未和太后呢?但要如何拉拢……

      他现在一无势力,二无权力,连给臣子分发赏赐的能力也没有……唯一能做的,只能拿出些小孩讨好的本事来。

      于是他朝着邵懿成的方向伸出两只胖胖的小手,轻轻嘟囔了一声“抱~”。似乎这个应该是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可以表示亲近的手段之一吧……

      下方的朝臣什么都没听清楚,只看到小皇帝伸了伸,张了张嘴,还以为他是在打哈欠。

      只有邵懿成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先是一愣,目光却随即变得温柔了。

      那个和熙的表情似乎很少在邵懿成那张一板一眼的脸上出现。如今出现了,便仿佛是沉浸在了某种回忆之中。

      邵懿成想到了什么?是他和小皇帝的过往吗?

      同时明白过来的还有站在一旁的老太监。

      小皇帝这么个举动,怕是把邵将军当成亲近的人,产生依赖了……这怎么能行?

      老太监看了看邵懿成的反应,又看了看小皇帝一副懵懂的样子,悄悄走到帘子后面跟太后说了几句。

      说完话出来之后,老太监高声宣布退朝,说是小皇帝累了,要休息了。

      *

      老太监宣布了退朝之后,廖若被催着上了抬轿,没什么机会再去揣测邵懿成在想什么。

      回到寝宫之中,换了身轻便的衣服之后,小皇帝便开始了每天必须的,早课。

      一般早课是在晨政之前。先上课,然后再听大臣们汇报政事。

      而今天是因为有早朝,所以早课的时间推迟了。中午用了午膳之后,下午还要补一个时辰的早课才能休息。

      教课的白胡子老头有个很长的官衔,廖若听老太监介绍了一遍之后,没记住。反正大抵是教了先帝之后,现在又来教他这么个儿皇帝的非常有资辈的国师。

      除了教书的先生之外,他还有几个伴读。都是皇亲国戚之中年龄相仿的孩子,一个个锦衣玉袍,奶声奶气。见了他之后要下跪行礼,说一声“参见皇上”。

      “快说‘爱卿平身’。”老太监在旁边诱导他。

      “哦……”廖若愣了一下,迟缓地说,“平……平身……”

      “是爱卿……”老太监刚先纠正他,但一想到现在这个小皇帝的脑瓜子大不如前了,便不再追究。

      *

      授课从《中庸》开始。

      因为是给天子授业,所以《中庸》里面关于如何做人,如何做事,如何为臣子,如何为国君的部分要重点讲解。

      先生摇头晃脑地开始读书。先生念一句,学生们跟着念一句。

      “子路问强。子曰:‘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

      四书五经的文本是楷体誊抄的,廖若看着半懂不懂,念得结结巴巴。

      “寞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

      “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

      先生倒也好耐心,一遍念不顺了,再教一遍。

      旁边那些学得快,背得熟的小孩子们,也只得陪他再念一遍。

      “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待他念顺了,先生开始提问起书本的意思来:“这篇说的是,有一天,子路问孔子,什么是强。然后孔子是怎么答的呢?”

      先生问他,他不知,只得往旁边看去。

      被他看着的那个紫衣小孩见是被天子点名了,急忙应声回答,“孔子说,用宽容柔和的精神去教育人,人家对我蛮横无礼也不报复,这是南方的强,品德高尚的人具有这种强。”

      “用兵器甲盾当枕席,死而后已,这是北方的强,勇武好斗的人就具有这种强。所以,所以……”

      “所以,品德高尚的人和顺而不随波逐流,保持中立而不偏不倚,国家政治清平时不改变志向,国家政治黑暗时坚持操守,宁死不变,这才是真正的强。”先生接过紫衣小孩的回答继续说。

      *

      和顺而不随波逐流,保持中立而不偏不倚……

      廖若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只觉得有些感慨。

      上一世中,他是个为了房子、车子、票子而努力工作的金融新人,无所谓坚定的信念,也无所谓坚守的道德,只是不停地在客户和上司之间周旋。

      客户的需求,他会尽力满足,上司的安排,他会尽力配合。

      为了完成这两个目标,他可以不惜一切手段。那些手段毫不光明磊落,他所做的事情也几乎都是损人利己。

      他曾经把客户的资金放到场外配资里面去打滚,八倍杠杆借给了几乎毫无经验的新人。

      结果他替客户赚得盆满钵满,自己也获得了丰厚的提成的同时,却险些把那个新人逼到自杀。

      他也曾为了帮上司堵住窟窿,隐瞒假账,而拒绝继续给一个本有希望渡过难关,东山再起的小企业贷款,使得那家小企业迅速破产。

      在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即使知道可能会引发的一系列后果,但他还是看着那些可怜的兔子们就这样掉进了自己布置的陷阱里面。

      会心虚吗?会紧张吗?会惭愧吗?会害怕吗?

      会,当然会。

      他的心也是肉长的,有血有肉,有情有意。

      刚毕业的时候,他曾经因为一笔赚了黑心钱的投资,而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后来便渐渐麻木了。

      如果道德感太强或者同情心泛滥的话,根本没法在金融行业立足。因为他们操纵的每一笔资金,都可能是某些人一生的血汗钱,但他们能因为这笔钱来之不易,所以不去掠夺吗?

      不可能。

      他们要业绩,要提成,要客户满意,要上司喜欢。

      他们就像草原上野狼一般,盯着苍茫大地上奔走的,掉了队的,最弱的那匹角马。待它跑不动了,无力还击的时候,伺机扑上去咬断他的喉咙。

      而对于那些强悍的,彪悍的,健壮的,财大气粗的,他们就会变成狗一般的忠诚。

      他们就是这样的一群毫无道德,毫无节操的掠食者。

      这样的掠食者能叫做强吗?以孔子看来,当然不是。

      孔子之谓强,是中立而不倚,是坚持自己的信念和理想而不随波逐流。

      如果以这样的圣人之言去判断的话,恐怕前世的他,是会遭圣人鄙夷的吧。

      但又有谁能真正做到坚持自我,不偏不倚呢?

      不为自己的利益去加害别人,不为当下的境地去巴结讨好,不为贪欲所动摇,不为权力所诱惑,不为美色所折服。

      如竹子一般玉立于当下,如青松一般屹立于山间,如腊梅一般迎傲雪而绽放,如兰花一般优雅而从容。

      这样的强大,谁能拥有呢?

      *

      这一世中,虽然他是皇帝,九五之尊,万人之上。

      但为了夺回权力,达到目的,他还是要伪装。要顺从,要讨好,要通过种种卑鄙的手段,去达到目的。

      通过这样的手段去变成的强大,是真正的强吗?

      是圣人所说的强吗?

      廖若有些迷惘了。

      心中的这些疑惑,他无从倾诉,先生没法给他的解答。

      或许时间会使得事情变得清晰吧,廖若想。

      现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先让自己在权力和地位上,真正地强起来。

      摆脱那个垂帘听政的太后的控制,也要将韩未把持的政事堂的权力夺回来。

      *

      廖若仔细地琢磨了一下今天/朝堂上的形势。

      韩未和太后是一边儿的。从上朝的流程来看,基本那些奏报的事宜,都被太后一句“发政事堂”给打发了。政事堂又是韩未掌控的。

      这两个反对的,主要就是邵懿成与拥立邵懿成的臣子们。

      宰相在其中,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不表态,不发言,令人看不清到底是站那一边的。

      虽然邵懿成以后可能成为抢班夺/权的罪魁祸首,但从当下的形势看来,却分明是韩未和太后这一边更占优势。邵懿成基本是被压制着的。

      所以他应该更往邵懿成那边有些偏倚才是。

      待到邵家的势力强大起来之后,他再往韩未那边靠一些,好让这两股势力相互压制着。

      同时,他也应该暗暗扶植起自己的势力,最后将这两股势力一网打尽。

      但扶植谁比较好呢?

      廖若想到了太监。

      历史上在东汉、中晚唐和明朝都曾出现了宦官当政的局面。但宦官当政,似乎没有一个是好结果的。

      东汉曾经有党锢之祸,最后以宦官诛杀士大夫一党几尽而结束。

      唐朝安史之乱之后,宦官握有内外有兵权和草诏宣旨的权力,甚至能主导皇帝的废立。

      明朝则出现过魏忠贤把持朝政,迫害东林党人的事件。

      如果去扶植太监的话,会不会把情况变得更糟?

      到时候即使能够除去太后和邵家人的势力,皇帝的权力却也被剥夺了,还可能会使得一批有才能的大臣们遭到迫害,岂不是得不偿失?

      廖若想到此,又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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