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能见鬼》死生不计

64、永不相见34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又一个的死去，柳如是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但是手上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甚至都无法撑起她自身的重量，整个人只能软软的倒在地上。然而，哪怕只能趴在地上，她就算是爬，也要爬到亲人的身边。

　　柳如是双手扣着地面，一步一步，慢慢地往那渐渐地开始染上鲜血的地方爬去。等到她好不容易终于能够碰触自己母亲的身体的时候，她立刻伸出手，抓住母亲还留着温度的手，努力支起自己的身子。在失败了好几次，又重新摔回地面好几次之后，她终于坐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扶起母亲的身体，动作非常轻柔的将她搂入怀中，声音放的低低的，生怕自己的声音稍微大些就会吵醒闭着眼睛的母亲：“娘，天还亮着呢，你怎么就睡了呢？”

　　“娘，你肯定是太累了吧。哥哥和父亲平时最是让您操心了，你肯定只是想休息一下吧。”

　　“娘……”

　　“娘……”

　　“娘！”

　　一声一声，叫到最后，柳如是终于没有忍住，哭了出来。泪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落，落在她娘那张温度渐渐消失的脸上，然后落在地上，滴入土中，消失不见。就如柳母的生命一般，完全的消失，再也找不到任何的痕迹。

　　林乐天没有想到结果竟然会这样，这柳氏一门，竟然会直接选择……

　　原先被愤怒冲昏了的头脑渐渐地开始冷却，理智回笼，但是当看到躺在地上的三具尸体，以及那个仿若天塌了一般，抱着柳母无声哭泣的柳如是，林乐天知道，他和柳如是之间，再也不可能有以后了。

　　“抱……”林乐天伸出手，稍稍的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脚步，想要靠近柳如是，但是他才刚抬脚，便再也没有踏出去的勇气，甚至，他连开口的勇气都没了。

　　林乐天知道，现在的他，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人死不能复生，难道说一声“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就能抹去他所造成的一切后果吗？

　　柳如是沉浸在悲伤之中，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林乐天这边的情况，她只知道，从今天开始，她的世界就塌了，再也没有能让她觉得安全，安心的地方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都是她的错。哈哈哈，都是她！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这张脸……如果不是因为她贪玩……如果不是因为她苟且偷生……

　　柳如是眼底布满厌恶，她好像突然就冷静下来了似的，将怀中的母亲平放到地上，小心而又仔细的替母亲整理好仪容，然后像是没有注意到自己衣物上染着的鲜红，甚至都没想过擦一擦自己手上的滑腻，拢了拢自己的衣服，缓缓地站了起来。

　　不知道怎么的，看到柳如是站起来，哪怕只是留给他一个背影，但是林乐天却莫名的感受到一阵心悸，就好像……有什么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即将发生了。

　　柳如是站起来之后在原地又站了许久，而后才慢慢地转过身，一双美目中遍布仇恨，那眼神，仿佛能将人给生吞活剥了一般。她冷冷的看着林乐天，眼底的寒意使得对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柳……”

　　林乐天竭力压下心头的一丝惧怕，艰难的开口。然而才刚吐出一个字，就听柳如是那略显缥缈的声音缓缓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我曾经幻想过，以后我能嫁一户好人家，我的夫君不需要有显赫的家世，也不用太过能干，只需要疼我，爱我，与我举案齐眉便已足矣。我曾幻想，我夫妻二人能够相伴到老，哪怕日子过得清苦些。我曾幻想，这样平平淡淡的便是一辈子……可是林乐天，一切都被你毁了！”柳如是突然笑了起来，然而这笑声却听得人感受到一股不能言状的寒意，以及那其中所含的绝望，愤恨，“我的梦想，我的家人，我的未来，一切的一切，全都被你毁了！林乐天，我诅咒你，我以我肚子里的孩子为交换诅咒你！永远得不到真爱，你遇到的人不是弃你而去就是背叛你，你不会有任何人爱，永远不会！”

　　话音刚落，柳如是趁着林乐天被她的话给惊到的时候，一个箭步上前，抢走他手里的那把刀，然后决绝而又坚定的，将那锋利无比的刀尖对准自己的脸，仿佛已经没有了痛觉一般，将自己的脸给划花。然后，她又将刀尖对准自己的肚子，在刺入之后，立刻拔了出来，这一次，她对准的，是自己的心脏。

　　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有值得她留恋的了。

　　艳红不断的从柳如是的嘴里流出来，整张脸血肉模糊，哪怕气息越来越弱，但柳如是还是坚持着，将自己最后的誓言一字不落的许下：“我……柳如是……呃……在这里……立誓，吾愿……永……永坠阿鼻……地狱，永……永受业火……业火焚身之痛，只求……生生世世，永不……轮回！吾与林……乐天，再无相……相见之日！”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柳如是终于是坚持不住，躺倒在地，一双眼睛静静的凝视着天空。

　　叶落，就如消逝的生命。

　　林乐天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整个人傻傻愣愣的站在那里，甚至都忘记了，他现在其实是可以走上去，探一探柳如是的气息，也许，还能够将人救回来也不一定。然而，他就只是站在那里，神色恍惚，就像是一尊没有了灵魂的傀儡。

　　“啊——！”

　　突然想起的乌鸦叫声像是一个预兆，打破了宛若凝固的气氛。

　　林乐天这才反应过来，那个他想要与之有以后的人，就这么没了，没了……是他亲手……亲手毁了的。

　　“哈哈哈……”林乐天突然就笑了起来，他一步一步，慢慢地朝着柳如是的尸体走去，身形有些晃动。

　　来到柳如是的身旁，林乐天缓缓地蹲下身，伸出手想要触碰那还显的温热的脸颊，然而他的手却控制不住的发着抖，无论如何，都无法准确的贴上那张曾经让他觉得惊艳，这才想着将人抢进来，而如今，却只剩下可怖的脸。

　　林乐天闭了闭眼，害怕看到那双已经没有了神采，只余漆黑的眼睛。他蹲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柳如是的尸体抱了起来，搂入怀中。他想要替她合上双眼，可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去让他无从下手。

　　死不瞑目。

　　林乐天突然想到了这四个字。她定是恨极了吧，否则的话，又怎么可能到死都不闭上眼睛呢。

　　“柳如是……如是……如是……”林乐天小心翼翼的唤着怀中之人的名字，深怕声音稍微响一些就会惊到她似的。

　　“你怎么能就这么死掉呢？”林乐天脸上的神情一变，突然变得凶狠无比，“你难道不怕我把你柳氏剩下的人都杀掉去给你陪葬吗？你就不怕你柳氏一门后继无人吗？”

　　当然，没有人会回答他了，他怀里的人，已经走了，带着滔天的恨意，宁愿选择再无投胎之日也不愿与他有再见的可能。甚至不惜用腹中孩子诅咒他。

　　林乐天知道错了，错的离谱，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亲手葬送了所有的可能，亲手将柳如是逼上了死路。

　　一瞬间，林乐天的黑发竟是白了大半，身体也变得有些伛偻。

　　他抱着柳如是的尸体，慢慢地站了起来，不理会周围的下人，一步一步，慢慢地往湖心小筑走去。

　　林乐天将柳如是同她的父母兄长葬在一起，就埋在墙边，离外面最近的地方。他知道柳如是想要自由，但是他却做不到放她自由。

　　之后，林乐天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再也找不出一丝纨绔的样子，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一般，然而也只是仿佛而已。

　　林乐天始终认为，之所以会造成他现在的性格的原因，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父亲的错。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林乐天用尽一切手段跟他父亲对着干，甚至倒戈入了当今天子的阵营中，直至最终扳倒他父亲。

　　再之后，林乐天假死脱身，离开了京城，终其一生也再未踏入京城半步。他游历各处，不论高山，不论远水，路上碰到有需要出手救助的，他毫不犹豫的便搭上一把手，只因听闻民间有传说，若自身功德雄厚，那么等到了阎王殿，也便有了同阎罗王讲条件的资本。

　　最后，林乐天一直走到他再也走不动，再也帮不了别人的时候，便挑了一处远离尘世的深山，安然逝去。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然入了阎王殿。

　　林乐天的上辈子可以分成两个阶段，在柳如是死前，他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人渣。但在柳如是死后，他却是个乐善好施，人人称赞的大好人。如此反差，何其讽刺。

　　他以自身功德同阎王交换，只求免去柳如是永受业火焚身之苦，哪怕永不轮回，也不必在地狱受任何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