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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向东往之,不复返 ...

  •   补习一年的程遇白考上了一所普通的外省本科,和吴仍晖的联系便是偶尔在网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春水病了。”短暂的冷场,吴仍晖打出了这几个字,而此时的她正忙着和所谓的男友分手,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摆脱这段早已厌烦的关系。
      “怎么了?”顿了几秒,程遇白小心敲出几个字,发送,立马又点开另一个对话框恶狠狠地打字,“别说了,反正都没戏,分了吧。”随即将账号拉入黑名单,再点开刚刚和吴仍晖的对话框,等待着吴仍晖的“对方正在输入……”。
      “我开始读古文了,想不到吧?”
      “你别说,其实念出来,有些字句真是触到心坎儿去了”。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春水的名字取自……”“
      ”就是一江春水向东流的那首,那个亡国人写的。 “
      “我才知道原来春水除了柠檬,还特喜欢甜的,尤其是汤圆。可医生说要禁口,所以得限制。”“
      ”我觉得有些人吃东西特有食欲,像春水吃汤圆就是,你看他吃,就想芝麻、糯米、汤怎么可以那么香!”
      “最近忽然学了很多中医方子,你不是说你妈妈容易头疼吗?按摩穴位也很有效果,你可以试试。“
      “春水对事物的评价,都很温和却总能戳中人的心窝子,你知道我以前就听不进课,但是觉得春水讲的东西真是那么回事。”

      ……
      程遇白觉得吴仍晖从来没这么侃得,那晚絮絮叨叨的聊了许多生活,清晰的信手拈来,让程遇白甚至都没插话的余地。让程遇白疑惑的是,这些日常就像是吴仍晖天天陪着李老师,“你在老家吗?”,程遇白已经习惯将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称为老家,虽然她在大学的地方也没站稳脚。
      “他刚刚睡着了,今天也做了化疗。”
      “我休学了,春水得了脑癌。”“
      “很辛苦吧?”程遇白心里问着,不过吴仍晖那边已经又发出了一行信息,”我就是想陪陪他”。
      “你早点休息,我再去看看春水。”
      谈话就到此结束。

      再次相逢是大三的暑假,程遇白开始在老家谋工作。偌大个镇子,抬头见面聊两句说不定就是远房表亲的老相识或是朋友的大舅姑爷,人与人的交道靠的是张看不见的网,程遇白跟着快退休的爸爸跑关系,终于托人被安顿在市医院,做个护士。
      为了节省空间,更为了安排更多的病人入住,走廊的两边都是病房,封闭的走廊与室外的阳光对比之下,显得阴冷岑静,影子跟在身后被投射得寂寞修长。
      转过几个拐角,程遇白经常在这儿,绿荫下享受难得的放空。休息间隙抽烟也是补习时留下的习惯。那时几个女生,躲在厕所,黑夜中就几点红光,星星点点也照不亮堂明天的模样。今天她抽的急,似要把烟全部在肺里面过滤一遍才罢休。
      程遇白是在给李老师换吊瓶的时候,碰见了吴仍晖,更瘦了,也晒黑了一些,但确实更硬朗。临床的叔婶都随李春水唤吴仍晖为阿仍,热情的招呼着吴仍晖,他也熟络的和叔婶唠嗑。“阿仍,别太累着自个儿了,你那工作黑白颠倒的,还要照顾你们李老师。” 吴仍晖笑着将刚买回来的柠檬片放了几片在李春水的保温杯中,“年轻小伙哪容易累呀,我也只是经常有空就来看看春水。”程遇白看着吴仍晖自然地帮李春水换枕巾,换药,拿份从老书摊买来的碑帖,按时看吊瓶的剩余,帮春水打饭……
      今天程遇白是护士站前台夜班,空空荡荡的楼层,偶有病房传出电视节目的声响,放着进行到搞笑情节也并没太多笑声的尴尬综艺。
      “你好,请问李春水先生在哪一床?”程遇白抬头,是一位身着素色长裙的女子,一头长发整齐的盘在耳后。
      “径直走,17号。”程遇白指着楼道的方向,“你也是来探望李老师的吗?”
      “……算是吧。”女子应得弱,更像在对自己重复,确定。
      女子在门前定定站了会儿,将本就整齐的盘发再竖了一遍。吴仍晖正小声念报,李春水的视力降得厉害,书上的字用放大镜也看不清了。吴仍晖就每天抽时间给李春水念念报读读书。女子来到床边,听着吴仍晖给李春水念报,“已经看不清了吗?”李春水朝着声音的方向抬头,视线没有定焦,”向东啊。”
      吴仍晖见是李春水的熟人,起身让座,给李春水再掖了掖被角,李春水轻声向吴仍晖道了声“谢谢阿仍呐”,“没,我刚好去打壶热水,等会你泡个热水脚再睡吧。”
      吴仍晖手提热水壶向反方向的走道尽头走去,路过前台,“今天也是夜班吗?”“那你不天天都在夜班”程遇白斜眼瞟吴仍辉。吴仍辉打了水过来坐在程遇白旁边,程遇白瞥了一眼吴仍晖刷的网页,“这个孔书网的碑帖挺多,我瞅着买几本。”吴仍辉自顾自话。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吴仍晖的电话响起,“没,就在前台这里……好,这就过来“吴仍晖提着水瓶向病房走去,”春水找我,先回去了。“
      隔壁的张婶今晚睡得早,轻微的鼾声却只突显房间的安静。向东坐在李春水床脚,距离显得生硬,“阿仍,搬个凳子过来吧。”三个人形成一个面面相对的角,“向东,这位就是阿仍……阿仍,这是我女儿,向东。”
      又是一阵寂静,“对不起”李春水的话再次打破平静,向东低着头,肩膀开始抽搐,吴仍晖不知该说些什么,显得局促,“就是他吗?”向东尽量连贯的问,李春水点头,“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忽地提高了声量,像是对几年来不满的质问,“你,重来没想过妈和我。怎么可能觉得对不起?”因为情绪激动,眼泪也止不住的掉下来,“你真的,是一个差劲的父亲。” 向东终没忍住,撂下这句离开了。
      李春水只是嗫嚅着重复对不起、对不起……说得吴仍晖心肝都要被揉碎了。
      其实,向东很早以前便隐隐感得父母的感情很微妙,只是父母离婚,多年来李春水再未谈恋爱、结婚,独自一人考到他乡做个教书匠。现在知道父亲有了承认的人,是个男人。她不知道母亲其实很早就知道,她想起多年来父母形同虚设的关系,母亲是个好强的人,独自带大自己,尽量活得光鲜。她对父母离婚的原因做过很多假设,但这一点,她从未想过。
      向东原名叫李向东,只是母亲想让向东和那样的父亲断绝关系,去了李,改为向东。向东往之,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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