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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战地上的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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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火区是个小村庄。
虽然这里有维和部队在,却仍旧是寡不敌众。
战况有些激烈。
车子在村外停了下来。
众人都下了车,因为害怕被跟踪,所以救援队伍向来都是靠对讲机联络,没有手机,这是老规矩。
“宿,你就先跟着我们吧。”米莉亚看着逢宿,眼神里带着担忧。
“快,没时间了。”维克多医生指挥着众人往村里行进,逢宿看到他们每个人似乎都有一把枪。
江念远示意逢宿跟在他后面。
愈接近村庄内部,气氛就愈沉重。
从最开始听到的零星的枪声到现在几乎就感觉枪声炮声就在众人的耳畔。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逢宿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逢宿瞧着众人,每个人都各司其职,队伍配合默契。
突然日丹朝着前面左边的草丛里开了一枪。
“shit up!”日丹用英语爆了粗。
“我们是维和部队的人。”
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突然站起了一个人。
“是医生们吗?”
草丛里的那人看见众人的白大褂,声音有些急切,“我们这里有人受了很重的伤。”
说着还配合着举了举自己的双手。
“我们是国际救援中心的。”
安德烈医生和维克多医生率先带着众人往草丛那边快速前进。
逢宿他们走进去才发现应该是一个班的兵,大概有六七个人。
三个人中了枪。
一个伤在大腿,一个伤在腰部,最后一个人伤在胸部,看起来最为严重。
维克多和安德烈各自快速蹲下给伤员进行止血,米莉亚也飞快的给第三个人进行止血。
“日丹,给他们麻醉,需要快速手术,这胸部的子弹现在必须马上取出来。”
日丹打开他的医药箱,准备着麻醉针,米莉 亚和另外一个护士准备着手术中需要的急救用品。
“康康,你,你,还有你,迅速的配合我围成人墙。”
江念远看着里面的队友忙碌着,看了眼地势,就做出了判断。
最初在草丛里站起来的士兵首先做出反应,配合着康康和江念远要围人墙。
剩下的两个士兵也开始迅速配合。
逢宿看着被人墙围成的手术室,哆嗦着手打开了相机,镜头对准了正在实施手术的医生和伤员。
而周围的士兵和救援队没有表现出其他的不适,好似这很正常。
可逢宿感觉自己的手快要握不住相机,因为在这关头响起的快门声好似是对自己作为旁观者冷情的无声嘲讽。
果然还是不能够无动于衷吗,无论如何都觉得自己的行为对于正无助的躺在那里的伤员很残忍。
生平第一次,逢宿想要失业。
这比起原来的工作还要艰难。
作为战地记者,哪怕失业,都不想要去面对这人世间最直接的炼狱场。
如果没有战地记者这个行业,是不是就代表了没有战争这个畸形的怪物。
“你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应该明白战地记者真正的意义。他们不阻拦你拍照,不是私人原因,而是因为他们更想通过你的镜头,去向世界传递战争的罪恶。”
“我也是。”
江念远盯着逢宿颤抖的拿着相机的手和带着愧疚的双眼,好似一眼就看透了她自己的负罪感。
人墙里的其他人,听见江念远的话,也都回头看着逢宿,眼神里带着悲痛,也燃着点希望。
逢宿深呼吸了口气,手慢慢的不再发抖镜头又重新对着伤员,快速拍了起来。
江念远看着逢宿的转变,眼神变得幽深,如果忽略镜头后略微粗浊的气息声,他可能会觉得她心里的内疚减轻许多吧。
然而他知道她还只是在战地记者这条路上摸索前进的初学者。
手术在紧张地进行着,江念远向身边的士兵询问着战况。
“格鲁吉亚那边是在凌晨突袭的,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最初战况比较惨烈。天亮后,毕竟相比之下,还是我们更加熟悉地形,战局才得以扭转。”
“这也可能只是格兵的前哨战。”江念远觉得这两天的战斗只是格方的小试探罢了,说得不好听的,只是大餐前的开胃菜。
“所以这次格兵只是小规模突袭,士兵数量不大。本来我们已经接收到上边的命令,快速结束战斗后,掩护难民撤离交火区,疏散到俄罗斯境中。”
“等会手术结束,你们先跟着我们的护士把伤者带到急诊车上,我们往里面探探,也好快速发现伤者。”
身边的三个士兵都点了点头。
手术结束,维克多医生让康康和米莉亚一起和战士们送伤者回到车里去。
剩下的维克多和安德烈医生、日丹、江念远、逢宿和余下的两个护士,一行人往村子的更深处前进。
没走多远,众人就停了下来,医生们投入到了大面积的抢救中。
逢宿觉得这应该是村民们在战争打响时,仓皇之间逃出来,遇见了格军。
她有些沉重地举起手里的相机,记录下这被定格的人性的丑陋。
手却是握紧了相机,不再似刚才的发抖。
有余最后一口气者,虚弱的呼吸声却也昭告着离永别不远了:
有死亡者,这里面躺着的有年轻人,有老人,有孩子,有男人,也有女人。
尸体残缺,整块土地都被鲜血加重了颜色,红的,黑的也分不清楚。
有的则是焦黑的一整块,分不出形状,叫人看不出这应该是哪个人的哪个部分。
逢宿在此时突然体会到了她之前看过的书里讲述的东西,奥登的《Journey to a War》。
“战争是轰炸一个已被废弃的军工厂,投偏了,炸死了几个老妇。
战争是拖着条烂腿躺在一个马厩里。
战争是在谷仓里喝开水,担心着自己的妻子。
战争是山里几个不知所措、极度惊慌的人,对着灌木丛间移动的某个活物射击。
战争是无所事事地等上数日;是对着断了线的电话大声喊话;是不停地走路,没有睡眠,没有□□,不能洗澡。
战争是如此紊乱、低效、令人费解,而且多半是个运气问题。”
逢宿在这瞬间才明白战争的真实无奈与残酷。
有些东西,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无论如何你至多体会到内里万分之一。而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有点领悟到自己手里相机的神圣性。
“如果你没办法阻止战争,那就把战争的真相告诉全世界。”
她手里的相机就是全世界人类的眼睛,超越时空去还原真相,然后对人类本身做出审判。
即使,这些正躺在地上的,可能昨天还幻想着明天生活会是如何的活生生的人,已经再也不可能站起来。
逢宿镜头对着一位老妇,勉强通过她身体上仅残余的服饰看出她的年龄。
逢宿从镜头里看她,腿部已经完全不存在了,躯体焦黑,但嘴角却还涌出一股股鲜红的血。
眼睛睁着,临去前未来得及闭上,逢宿去看她,冷不丁身体一晃,想要往后倒去。
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逢宿感觉脖子边吹来阵阵阴风。
逢宿察觉身子在临倒下前被人拽住了。
她抬头往上看,是江念远,这人眼神好像永远都这么波澜不惊。
也是,他大概早就经历了或百或千大大小小的战争。
“别乱动,这边可能是雷区。”
逢宿朝周围看去,维克多医生和安德烈医生都各自小心的行动,身体却是在灵活的穿梭于这片空间,尽可能的去抢救每一个有可能生还的人。
逢宿摇摇头,站直了身子,让江念远去接着帮助医生们。
江念远说,“你小心,别乱走动,看着我们怎么走的。”
转身后还回头看了眼逢宿,似乎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听进去了他的话。
逢宿甩了甩头,刚刚被吓了一跳的老妇的眼神,在脑海里仍旧挥之不去,只好拼命压制住内心慢慢觉醒的恐惧感。
她目光朝江念远望去,他正在替伤员快速止血。
手法很快,也很娴熟。
所以救援中心个个都是全能吗,会打枪,会医术,能救人,又能自保。
“维克多,快来。”
安德烈召唤着维克多,逢宿和江念远从不同方向看过去,安德烈旁边是一个半边头被打扁的小男孩。
“日丹,准备麻醉。”
“维克多,麻醉药已经没有了。”
刚刚大部分人的抢救早已花费掉原本就不多的麻醉药。
“安德烈,这属于一级放弃原则。”
安德烈回应维克多的话,“他的半个头只是被打扁,不是碎了。只要现在能进行开颅手术,就有存活的几率。”
“没有麻醉药,你觉得他能支撑过去吗?”日丹和维克多都认为存活率几乎就是零。
“救!没有时间了!”江念远从不远处赶过来。
“远,你给我做助手。维克多,日丹你俩抓住他的身子,别让他乱动。”
逢宿看着一场没有麻醉药的开颅手术就要在自己面前展开。
“日丹,给他四肢绑起来。”江念远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在有些寂静的环境中响了起来。
安德烈和江念远对了一眼,手术就开始了。
逢宿有些不忍心看了,原本昏迷中的小男孩被疼醒。
“疼,疼……”一个劲儿的呻/吟。
然后又是一阵哭声,声音越来越凄厉,被绑住的四肢也折腾的厉害,却硬生生被日丹压下去了。
从最开始的呻/吟声到止不住的哭声,然后哭晕过去,疼醒,哭晕,一个死循环。
安德烈医生的手到最后都有些抖了,额头上也沁满了汗珠。
江念远看了他一眼,“能行的,咱们不能慌。”
逢宿感觉,江念远明明只是这队里的技师,在这一刻,却成为了整支队伍的灵魂支柱。
安德烈听了江念远的话,稳了稳心神,又专心地做起了手术。
而到最后,这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候,逢宿看安德烈医生脸色有些发白,腿好似软了,一下子就瘫倒在地。
再看周围,日丹和维克多好似也松了一口气。而江念远,他静静地在完成术后的收尾工作。
表情虔诚,好似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在这刻打扰到他。
战争结束了。
维和部队最终还是占着对领土的熟悉优势打跑了格军。
军队在战后开始听从上级命令,带领难民撤离交火区,进入到俄罗斯领域。
共有20辆大巴车载着难民离开交火区。
逢宿跟随着维持秩序的维和部队去拍摄。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战地上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