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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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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下雪了,整个长安城的景色似乎都在一夜之间变得雪白。就好像二祖父离世的那天。
我仍记得那也是个冬天,天上下着皑皑的白雪。
天还没亮的时候,阵阵钟鸣响彻了整个长安城,等到太阳的晨光覆盖了每一个角落后,这座城已是一片白色。
那白色,看着就让人悲伤。
二祖父离世的那年我仅十岁,二祖父约莫着应该也有六十余岁了。
从小我就感觉到自己长大的地方似与常人不同,别人见了我都要小心行礼,而我遇人遇事也总要恪守着几分规矩。
可唯独到了二祖父这里不同,每次去见他,总是不需如平日般拘谨,也不用守着那所谓的架子,所以我觉得他一定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吧。
随着我渐渐长大,二祖父的身子似乎一天不如一天了,精神状态也不如往常好了。
有好几次我到二祖父那里的时候,总会发现他一直痴痴地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一看就是几个时辰,有时连饭都忘记吃了,而在旁边服侍的下人们都不敢去打扰他,只能在旁边大眼瞪小眼的干着急。所以每次他们都只有去找苏爷爷才能劝醒二祖父。
苏爷爷是二祖父从小到大一直服侍在身边的书童,可以说是最了解他的人了,可如果不是为了身体考虑,看得出来苏爷爷似乎也是不忍心打扰他的。
那副画中的人我是认得的,那也是我的祖父。
我记得小时候和父亲在院里玩的时候,我就问父亲,
‘父亲,我的祖母呢?’
父亲回答我说‘母亲早在刚生下我不久就已去世了。’
‘那为什么我有两个祖父啊?’
父亲似是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了,只是抬头望着天,也不说话。
过了良久,他才有点沙哑的说,
‘因为,有些人无论怎样,只要他们相爱,终究是会在一起的。’
那时的我听得懵懵懂懂,觉得索然无味,就跑出去玩了,独留下了父亲一个人在院中站着,望着天,不知在想什么。
画中的祖父是他年轻时的样子,丰神俊朗、举世无双。顺着画中人的视线看去,画像上的祖父,似乎是在静默而温柔地注视着二祖父。
作画的人的名字也写在上面,苏如欢,这是二祖父的名字。
而二祖父看画的眼神,其中蕴含的则是我至今也读不懂的复杂情感。
其实我并没有见过祖父,因为祖父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但我总听二祖父提起他,他说我长得很像祖父年轻时候的样子。他也会给我讲他们年轻时候的故事。虽然那时候我还不太懂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每次看到二祖父谈起祖父时脸上洋溢的笑容,我想,那时候的二祖父,一定是幸福的吧。
画像的旁边还有一幅祖父留下来的字帖,上面写着“一别两宽,各自生欢”,落款是秦无生,我知道这是祖父的名字。
后来收拾二祖父遗物,准备把这幅字从墙上取下擦拭的时候,我才发现字帖边缘有很多皱皱的浅淡色痕迹,好似是泪痕。
过了几个月,二祖父的情况便愈渐糟糕,为此父亲请了长安城最好的大夫,可是大夫说这是心病,思念成疾,药石无医,只得静静修养。
我想,大概是二祖父太过思念那画中的人了吧。
转眼过了两个月,冬天就要到了,而二祖父的身体更加糟糕了,在大夫看过病之后,我听到私底下大夫和父亲说二祖父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我急忙地跑到二祖父的房间里,边跑边抹着眼泪。
躺在床上的二祖父看到我这个样子说,‘轩儿啊,怎么这样哭哭啼啼的?’
‘二祖父,我听大夫跟父亲说您过不了这个冬天了。’
说完我实在忍不住,就哭了出来。
‘轩儿不哭。二祖父老了,早晚都是要走的,况且我最喜欢冬天了,能被埋在洁白温软的雪中,二祖父也很开心的。’
‘可是…可是…二祖父我...我舍不得你…’
二祖父颤颤巍巍地从腰上解下来一块玉佩递给我,说
‘来,轩儿,这枚玉佩你拿着,这是你祖父送给我的,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了,你拿着它,就当是我们俩在身边了。’
我颤抖的接下玉佩,看到两面分别刻着‘生’和‘欢’二字,晶莹剔透,甚是好看。
‘你祖父等了我这么多年,我也该去找他了,别难过了轩儿。’
我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而后听到门嘎吱一响,原来是父亲与母亲一齐来看二祖父了。
‘...父亲,您别担心,大夫说了…会治好你的。’
‘默儿,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了,你不用安慰我了。倒是下去见了你父亲,我可要好好责备他怎么走的这么早,抛下这么大的担子留给你打理。’
我站在父亲身旁,似乎觉得父亲的身形有些颤抖。
‘还有,也要对你母亲说一声…谢谢。’
我看到父亲低着头,身形似乎颤抖的更剧烈了,而一旁的母亲紧紧地拉住了他的手。一时间整个屋子就这么安静了。
一个月之后,二祖父终究还是没有挺过这个冬天,那天夜里外面下着很大的雪,他躺在床上,平静的离去了,轻闭的双眼朝着墙上画的方向,似乎临终前仍在看着墙上的那幅画,不,应该是那画中的人吧。
二祖父在他最喜欢的冬天离去了,去找他爱的人了,我想,二祖父应该是开心的吧。
外面下着大雪,屋内萦绕着轻轻地啜泣声,我拿着二祖父给我的玉佩,抚摸着上面刻着的字,
‘生’、‘欢’。
我在心里默默念着,
‘二祖父,一路走好。’
——秦逸轩。”
看了看腰上系着的玉佩,轻轻地将写好的纸张折起叠好,秦逸轩又铺上了一张,蘸了蘸墨,提笔写下了两句:
“世间皆枉然,何处是生欢”。
之后抬头看了看窗外依旧在下的雪,口里轻轻地念着,
“二祖父,不知您现在找到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