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镜水映千樱

1、全一章

　　冥界，灰暗的天空，不时被血与火的颜色，映成深沉的暗红。

　　昏暗的房间里，雅柏菲卡和衣而卧，他睁着双眼，望着乌黑的天棚。身体无法自由行动，他这样保持着不变的姿势，足足躺了一天。
　　“喀嚓。”
　　门开了，这座多利梅神殿的主人，天贵星的狮鹫，冥界审判米诺斯，他回到这个房间，比以往迟了两个小时。
　　“抱歉，今天回来晚了。”
　　米诺斯径直来到床榻前，他侧身坐在床沿，将手臂屈在雅柏菲卡的枕边，俯下身，吻过雅柏菲卡的额头。
　　“这样躺一天很累吧，要不要翻个身？”
　　米诺斯与雅柏菲卡亲昵的说话，手指尖，傀儡线已经缚在雅柏菲卡的身上，瑰紫色的小宇宙，通过极细的丝线，传达到雅柏菲卡的身上。
　　雅柏菲卡可以活动了，在米诺斯的星辰傀儡线的操控之下。

　　“今天上午，我终于完成与哈迪斯陛下的约定了，下午要处理善后工作，所以回来晚了。”
　　米诺斯为雅柏菲卡换上外套，牵着心爱玫瑰的手，两个人一起离开房间。
　　“陛下已经答应我的请求了，所以，这次机会，是非常难得的。”
　　米诺斯一边走，一边与雅柏菲卡聊天。雅柏菲卡跟在米诺斯身旁，因为是被傀儡线操控，他走路的姿势，稍显僵硬。
　　“今晚，带你去见一个人，相信看到他，你会很高兴的。”
　　雅柏菲卡没应声，只是轻轻挑了下眉毛。
　　“怎么不说话？你应该能猜到的吧。”
　　“不知道。”
　　面对米诺斯情绪不明的询问，雅柏菲卡简单的回答了三个字。他大概能猜到米诺斯说的是谁，除了同伴，他一直牵挂的人，就只有那一位。

　　这里，是靠近寒冰地狱的小宫殿，寒冰地狱的寒冷，透过结界，在狭长的通道里，形成一层薄薄的冰霜。
　　“冷吧。以你现在的身体，应该无法习惯这样的低温。”
　　米诺斯展开羽翼，环在雅柏菲卡的身上，为心爱之人遮挡寒冷。
　　雅柏菲卡僵硬的依靠着米诺斯，越是接近寒冰地狱的入口，他的心，跳得越发剧烈。
　　“这么紧张啊，我真害怕，一会儿见到那个人，你会不会兴奋得晕倒。”
　　米诺斯笑吟吟的调侃雅柏菲卡，他很喜欢雅柏菲卡心有不安，却又拿他没办法的气结眼神。

　　通道的尽头，有个房间，黑暗之中，似有个人，孤独的坐在那里。
　　站在门口，米诺斯细心的为雅柏菲卡整理衣冠，末了，吻了吻雅柏菲卡的唇。
　　“你们应该有很多话想说吧，不过可惜，给你们的时间不是很多。进去吧。”
　　雅柏菲卡保持着僵硬的姿态，从米诺斯的身边，走进他身后的房间。

　　“雅柏菲卡？”
　　黑暗之中的人，看到走进房间的人，他先是发出难以置信的疑惑，紧接着，急切的站起身迎上前来。
　　“雅柏菲卡！真的是你！”
　　“……鲁格尼斯老师……”
　　红色的长发，规矩的绑在肩侧，前代双鱼座黄金圣斗士，恩师鲁格尼斯，雅柏菲卡永远不会忘记的人。
　　能够在冥界再次相见，两个人皆是喜极而泣，不过很快，当鲁格尼斯发觉雅柏菲卡的异常，年轻的脸上，立刻被惊愕与怒火占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的身上会有星辰傀儡线？”
　　“在坠入冥界的时候，我……被巫灵女巫诅咒了，身体无法自如活动……”
　　面对恩师的担心和不解，雅柏菲卡很想回避，然而他被这傀儡线操控着，只能直面鲁格尼斯的疑惑。

　　门外，米诺斯靠着墙，他怀抱双臂，搭在臂弯的手，五条傀儡线，自他的指尖垂下，一直连接到房间里。
　　急切的质问与责备，渐渐低落下去，那两个人之间的聊天，渐入佳境。

　　房间里，冰霜不曾化开。鲁格尼斯脱下自己的连帽披风，披在雅柏菲卡的身上。对于这个遭受了诅咒的弟子，他心疼不已，然而身为一个亡魂，他无法再多帮他些什么。
　　“对不起，雅柏菲卡，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没关系，老师教了我很多，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雅柏菲卡稍感歉意的笑笑，如果可以自由活动，他很想照顾鲁格尼斯。
　　负责押送亡魂的两位引魂灵来到这里，他们看到身着狮鹫冥衣的审判大人，恭敬的对其行礼。
　　“怎么，到时间了么？”
　　“是的，米诺斯大人。”
　　“轮回门已经打开了么？”
　　“还没完全打开。”
　　“知道了。进去带人吧。”
　　“遵命。”

　　引魂灵走进房间，片刻，米诺斯听见雅柏菲卡慌乱的质问。
　　“住手！你们要带老师去哪里？……老师！”
　　“不用担心，雅柏。”
　　米诺斯转进房间，唇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们是要带你的老师去一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是个所有坠入地狱的罪魂，都希望去到的好地方。”
　　米诺斯爱惨了雅柏菲卡焦急万分但却束手无策的焦急模样，他不顾还有旁人在，亲昵的捏了捏心爱之人的下巴。
　　“喂！你这家伙，不要对雅柏做这些奇怪的事！”
　　鲁格尼斯想要上前阻止米诺斯，反被引魂灵牢牢抓住双臂。
　　“嗯哼~，我与雅柏，一直是这样相处的。”
　　“你这混蛋！雅柏身上那个该死的诅咒，根本是你设下的圈套吧！”
　　“鉴于你是特赦的亡魂，这样的冒犯，本审判就不计较了。”
　　米诺斯摆出威严，对引魂灵下达命令：
　　“还不把人带走，错过轮回门的开启，你们就等着接受审判吧。”
　　“诶？”
　　“啊？”
　　鲁格尼斯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慌乱的引魂灵拉拽着拖出房间。这边，雅柏菲卡被米诺斯搂在怀里，他没办法自由行动，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米诺斯，你刚才说轮回门，究竟是怎么回事？”
　　向来情绪平稳的人，少见的惊慌失措，米诺斯对此既是享受，又稍微有些不满，他亲吻雅柏菲卡的耳鬓，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即便时隔这么久，再次见到恩师，你还是会激动得像个小孩，失去冷静啊。”
　　“……你是故意嘲笑我么？”
　　“谁说的，我分明是在欺负你。”
　　雅柏菲卡动弹不得，他只能用目光来表达对米诺斯玩世不恭的不满。
　　“嗯哼哼~，好了，不逗你了。”
　　米诺斯像来的时候那样，用冥衣羽翼为雅柏菲卡遮挡寒冷，带着雅柏一起离开房间。
　　“关于鲁格尼斯的事，是这样的……”

　　返回多利梅神殿，雅柏菲卡坐在桌前，他还没从鲁格尼斯转世的事情里抽离出来。
　　原来，冥王哈迪斯与女神雅典娜有过协议，这次特赦圣斗士转世，是在履行协议内容。
　　得知老师可以转世，雅柏菲卡发自内心的高兴，虽然他的身体动弹不得，然而他眼角的泪光，直白的表达出他此时难以言喻的喜悦心情。
　　“见到你的老师，很高兴吧，别急，接下来，还有更值得高兴的事呢。”
　　米诺斯拿来一瓶红酒和两个酒杯，他的情绪似乎很高涨。不知怎么，雅柏菲卡心里莫名不安，米诺斯今天的状态，说不出哪里奇怪。
　　“我提前完成了答应陛下的任务，因此，陛下履行与我的约定。恭喜你，雅柏菲卡，你也获得了一次转世的机会。”
　　雅柏菲卡瞪大了眼睛，如同海底般漂亮的蓝色眸子，写满了惊讶。
　　“你说什么？”
　　“觉得难以置信吧，但这是事实。”
　　米诺斯温柔的牵起雅柏菲卡的手，认真而又不舍的握着：
　　“只要轮回重生，你身上的诅咒，就会减弱，到时候，你可以像以往那样自如活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具人偶，要被人操控着，才能活动。”
　　听了米诺斯的话，雅柏菲卡陷入沉默。
　　“怎么不说话？”
　　米诺斯轻柔的拨开雅柏菲卡额旁的发丝，他原以为，得知可以转世的消息，雅柏菲卡会开心的大笑，现在这样的沉默，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高兴的傻掉了么？”
　　雅柏菲卡没办法点头或者摇头，他只能张口说话。
　　“你是特意为我，向哈迪斯要来的这个机会么？”
　　“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雅柏，你留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很多了。所以，你还有什么心愿，或者，想见什么人，都可以说出来。因为，一旦转世，你将被抹去前一世的所有记忆，你不会记得圣斗士的身份，当然，也不会记得你的那些同伴，以及你一直敬爱着的恩师。”
　　“难怪，你会带我去看老师。”
　　犹豫再三，雅柏菲卡迟疑的开口：
　　“我是不是……也不会记得你？”
　　听到这个问题，米诺斯挑了挑眉，他预料雅柏菲卡会问一些问题，唯独没想到，雅柏菲卡会提及关于他的事。
　　“当然。轮回转世，意味着以一个完全不同的身份，开始新的人生。所以，你也会忘记我，以及这个冥界。”
　　当一件事多了一个备选答案，就会知道心中真正想要的，到底是哪个答案。雅柏菲卡低垂着眼，在需要做出选择的这一刻，他的心中，已经选定了想要的那个答案。

　　冥界的天空，一直是黑暗的，那样压抑的颜色，看得久了，竟然也习惯了。
　　走在通往轮回门的通道上，不时能看到引魂灵带着亡魂擦肩而过。那些亡魂，有的无比喜悦，有的一脸茫然，有的面无表情，偶尔也有满脸惧色、挣扎着不想轮回的。米诺斯说，那些亡魂之所以抗拒轮回，是因为要去偿还前世里欠下的债，而且是血债，换言之，他们这次轮回，就是为了被杀死。
　　对雅柏菲卡来说，这些事，才是真正无关紧要的事。越是靠近那扇高不见顶的巨大石门，抗拒的心情，越是清晰强烈。视线在那扇门和米诺斯之间徘徊，直到能够看清门上的石雕，雅柏菲卡无法再保持沉默。
　　“米诺斯。”
　　“嗯？”
　　“可不可以……等一下。”
　　米诺斯这便停下脚步，安静的等待雅柏菲卡接下来的话。
　　“我的同伴们……都被特赦了么？”
　　“除了史昂，其他人都已经转世了。”
　　“为什么？”
　　“史昂是教皇，是雅典娜的代理人，所以，陛下不允许他转世。”
　　“那么，如果我把这次转世的机会让给他，这样他就可以转世吧？”
　　“……”
　　对雅柏菲卡的提问，米诺斯一声不吭，他只是静默的看着雅柏菲卡，若有所思。
　　“到底行不行啊？”
　　“雅柏，对于这件事，你是认真的么？”
　　米诺斯的语气近乎严肃，他靠近雅柏菲卡，强烈的视线，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这次机会，是专门给你的。你就这么随意的舍弃掉么？”
　　“不是随意。”
　　“那么，说出你的理由。否则，这次转世的人，只能是你。”
　　米诺斯不容许雅柏菲卡再回避，雅柏菲卡也明白，如果不能给出让米诺斯信服的理由，那么，他想要保留的所有记忆，将就此消失。
　　“你不是说，转世可以减弱巫灵女巫的诅咒么，既然只是减弱，却要付出我所有的记忆，这样的结果，没有什么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至少，你可以像平常人那样活动。”
　　“与其失去所有曾经的记忆和身份，换取一个仍然被诅咒着的人生，像现在这样……挺好的。”
　　米诺斯严肃的眼中，浮现出深切的欣喜，他强压着几乎雀跃的心情，然而颤抖的声音，仍是出卖了他此刻真正的情绪：
　　“雅柏，你要想明白，放弃转世的话，你就只能像个人偶一样，被这星辰傀儡线控制着，生活下去。”
　　“没关系，这样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
　　做出最后的选择，雅柏菲卡面对米诺斯，已是释然：
　　“假如有一天，你不想再做这么麻烦的事，可以把我送回寒冰地狱，那里还有……”
　　雅柏菲卡还没说完话，便被米诺斯狠狠的抱进怀里，他感觉得到，靠在耳旁的银发脑袋，难以察觉的轻轻颤抖着。
　　“怎么会麻烦呢~，雅柏，你可要想明白，如果这次决定留下，我是不会再放开你的。”
　　“无所谓，反正，被麻烦的人不是我。”

　　到底，将转世机会换给史昂的请求，哈迪斯没有允许，米诺斯也因此得知，于公于私，哈迪斯永远也不可能放史昂离开。
　　不过，为雅柏菲卡争取来的转世机会，被米诺斯保留下来，他想如果哪天，雅柏菲卡改变心意，想要用曾经的记忆去换取自如活动的身体，这个机会，还能够派上用场。
　　而雅柏菲卡，对于巫灵女巫的诅咒，是否有其他方法能够解除，他并不强求。只要能够与米诺斯在一起，只要能够保留曾经的记忆，哪怕像人偶那样被控制，选择这样的生活，他此生不悔。

　　米雅*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