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灯火香如许》晴天绯雪

5、蒲柳之姿

　　在我和竹深接下来一个时辰的交谈中，我得知南复之贵为大齐才子是有其缘由的，其父为文官，虽不大，却也二十有余，加之世代乃书香门第，无欲无争，很得世人敬仰。只不过南相老来得子，南复之又是独子，所以家里对他是百般宠溺，他十岁之前几乎从来不出家门，衣食住行皆有下人伺候着，从来不用操这份闲心。在家也就是读诗书学琴棋书画，比女孩子还女孩子，因此性格生得比较安静随性，也是与世无争的性子，却也时常被人嘲笑犹如文弱女子，他也不在意；却在一次百姓的元宵灯会上答出所有灯谜和答上了皇上亲笔题词的所有十二条对联，从此一鸣惊人，被世人奉为才子，自此便有人花重金求他的诗书丹青，安置在家里皆引以为傲。

　　只可惜这大才子身子骨似柔弱得很，平时风花雪月惯了，生起病来却好似大灾难，每每秋风起便要染一场风寒，且这风寒久治不愈，今年比往年发得愈发厉害，病完之后脸更是瘦弱显小巧，因此一直被人说蒲柳之姿，形同女儿家。

　　但是我从他挂在卧房里的书卷画轴倒觉得并不尽然。

　　“金粉未消亡，闻得六朝香，满天涯烟草断人肠”

　　这应是他写的词，虽婉约却也彰显了他的抱负，虽弱不禁风却还是有一颗赤子之心。

　　再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此诗应是表达了他志洁高远，不与世俗同流的想法。

　　一个志向高远的男子被说成“蒲柳之姿”也确实蛮难为他的。只是方不知，此刻我成了他，南复之他是否会在现世成了我？不过我已然没了操那份心的心思，我只想着，如何逃离这于我而言完全陌生的乱世。

　　“那你可知，公子我平日里喜欢去何种地方？”

　　站在我面前恭敬的竹深一反常态，用力咬住下嘴唇，面色苍白，

　　“公子平时哪儿都不常去，就喜欢在家里吟诗作赋，还有赐人字画”

　　我明显感觉他在撒谎，不过从他身上问不到，不代表从旁人身上打听不到。

　　我理清了思路，遂在竹深的引导下去见了我的爹娘。

　　远远地在正堂大门口，我看见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双手负于身后，正立在厅前，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孩儿不孝，让爹担心了”

　　中年男子的表情显然是惊愕到了极点，立马蹲下虚扶我一把，

　　“少爷，你说什么呢，我是李管家，男儿膝下有黄金，快快请起……”

　　头顶一群乌鸦飞过，徒留竹深和李管家在原地凌乱。

　　“少爷这高烧好生厉害，连脑子也烧糊涂了……哎！”李管家在我身后喃喃言语，竹深深深点头表示默然。

　　进了正堂，我方才发现朝正南的两张梨花木贵妃椅上，正坐着一男一女面色有些憔悴的中年男女，一旁皆有下人站着，想必是南复之的双亲了。我朝竹深看看，他会意地点点头，我才拜了下去。

　　中年女子早已哭成了泪人，手中还握一丝绸方绢在眼角拭泪，

　　“复儿你身子好了便行，不要长跪在地上，地上凉你身子还虚着——”

　　“这般不孝子就应让他尝尝苦头，夫人，你就是从小太宠他了！”一旁略显威严的中年男子拂袖说道。

　　怎么父母对待他的态度完全不同，我心下纳闷，又不便于多问，只是被母亲的丫鬟扶起来坐在座位上，装出病弱的样子。

　　“老爷你看看，复儿都病成这样了，你就莫要再训斥他了，若不是前些天复儿夜里淋了雨，也不会——”他的娘哽咽着。

　　“住嘴！你莫要再说了！”南复之的爹起身，愤恨地看了我一眼，随即离去，只有他的娘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着。

　　不久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进屋，我看了一眼那个诡异的雕花盒子，便问道，
　　“竹深，为何我前些天会在外淋雨，我是确实烧糊涂不记得了？”

　　竹深悻悻然看我一眼，眼神望着别处，
　　“公子是去巷尾寻字画了，而后迷了路，正逢大雨，小的找了好久才找到公子”

　　我仍是心存疑惑，刚把竹深打发离开，我便去了下人的院子闲逛，想要寻找所以然，也顺便晒晒太阳。

　　几个丫鬟在曲径通幽的花园里摘花，这个深秋开得最美最艳的便是海棠，颜色各异，浓淡有致。

　　一川烟草，满城海棠，冷落秋风雨。

　　海棠虽开得艳丽却抵不住秋风的萧瑟，我裹紧了身上的棉绒披风，坐在一处石凳歇息，女子的闲聊声便入了耳，

　　“你说咱们公子生得人中龙凤，为何老喜欢去那些寻花问柳的地方？还老是惹夫人老爷生气，我真是不明白”

　　“你懂什么，公子小姐在大院子里无聊惯了，就想去外面尝尝鲜，更何况——”

　　他们压低了声音说话，我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万红楼的花魁，可不是谁人都能成座上宾的，我们公子自是有那傲人的本事”
　　“嘻嘻……月香……你说话太露骨了……”

　　丫鬟们的声音逐渐小了去，想必是离开此地了。

　　万红楼？我心里细细琢磨，听名字就是极艳俗之地，大齐才子南复之竟然喜欢流连这种地方，怪不得他爹要生气了。不过知道了就应该去看看，总觉得冥冥之中那个地方和我的穿越有关系，说不定谜团解开，我就能回去了。我可不想如上次般在猫的体内呆足两天，苦煞我也！

　　华灯初上，南府的灯笼被逐一点亮，烛光摇曳间，我硬拽着竹深，偷偷从后门溜出了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