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字》春风误

16、别离

　　周四上午，仇薇到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还没开，因为没有钥匙，她只能蹲在门口等。看着眼前紧紧关着的门，仇薇自嘲的问自己，快一年了，自己在这里究竟算什么？

　　徐欣来的时候仇薇已经在门口呆了好一会儿了。徐欣看到蹲在门口的仇薇，不好意思的说，“等会儿胡雪来了跟她说说给你配把钥匙吧？”
　　仇薇没有接徐欣的话，她没对徐欣说胡雪的事情，徐欣进门后也没再提钥匙的事情。

　　上午，仇薇先去找具广庭说了要离开的事情。具广庭一脸的可惜却没有理由挽留，最后他握着仇薇的手说，“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仇薇低着头没敢看具广庭，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她愿意相信具广庭说的是真心话，但她心里很清楚，不会再有这样一天了。
　　下楼的时候仇薇路过张天一的办公室，张天一的座位空着，他人还没有回来。仇薇心里有些遗憾和失落，又有些许的庆幸，她想自己也许没有机会同张天一告别了，这样也好，她的心里或许还能好受些。

　　仇薇用了一天的时间将手头剩余的工作完成，同时将电脑里的资料整理归类方便交接，她甚至加班到了晚上八点，还是徐欣给她留了钥匙锁门。
　　关了灯，锁上门前，仇薇再一次环视这间办公室，一年的时间里，她在这里经历了成长与历练，这是她第一份工作，也是她深爱的工作，她知道自己是真的爱上了这里，她爱看舞台上的聚散离合、人生百态，她为会刊上印着的自己的名字感到骄傲，她喜欢去排练厅远远看演员们琢磨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她喜欢在狭小的字幕间里为观众放字幕，让他们无障碍的欣赏异国的剧目……
　　走出剧院，仇薇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她心中有万般的不舍和留恋，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离开。仇薇庆幸夜幕的降临，可以让她的悲伤不那么直白，她也感谢这条小道的清幽，可以给她的难过一个寂静的背景。仇薇明白父母的苦心，当她每个月几乎要把所有的工资都交给房东，然后不得不靠家里的补贴过活时；当她感冒、发烧却必须一个人爬起来去买药时；当她每次路过房产中介看到上面高不可攀的数字时，她知道父母是对的，当年的姜南也是对的，这就是现实。

　　第二天，仇薇把钥匙还给徐欣，把工作做了交接。中午仇薇请同事们一起吃饭，饭桌上，听着申黎黎满嘴的韩剧和“欧巴”，听着赵嫣儿讲剧场的八卦，听着陶敏慷慨的讲着剧院的弊端，听着徐欣得意的讲如何“克扣”赞助商的钱……仇薇望着每一张熟悉的脸，从她们的表情上和言语中完全看不出对自己离开的不舍。的确，仇薇的存在对每一个人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她仅仅是她们中的一个过客，是剧院的一个过客，可对仇薇来说，剧院的生活就像她的一个梦，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不要醒。

　　下午的时候，工作交接完成，仇薇把所有的零嘴、办公用品都留在办公室，只带走了一张戏剧节时写着她名字和职位的工作牌。
　　走出剧院，仇薇想她应该再去看看胡雪，她应该把要离开的事情告诉胡雪。

　　胡雪的精神已经好多了，她看到仇薇有些意外的问，“你怎么来了？今天事儿不多？”
　　仇薇踌躇着开不了口，心理上，她有些怕胡雪。
　　“怎么了？”胡雪问。
　　对着胡雪带着质问的目光，仇薇结结巴巴的说，“我家里人在老家给我找了份工作，那边通知我下周去上班，我就不在剧院干了。”
　　“什么工作？”
　　“在一间担保公司上班。”
　　“那你喜欢担保公司的工作吗？”胡雪盯着仇薇的眼睛问。
　　这个问题仇薇没办法回答，她不知道将来她会不会喜欢，但她知道，不会再有一份工作让她像热爱剧院的工作一样热爱了。
　　“一定要回去吗？”胡雪又问了一句。
　　仇薇还是低着头，“我爸妈都想让我回去。”
　　听到这个回答，胡雪有些出神的说，“你的家庭观念倒是挺重的。”
　　仇薇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她以为胡雪会像具广庭那样说一些挽留的话，或是会对她的工作做一些总结或者表扬，但胡雪什么都没说。也许胡雪现在确实没精力考虑这些，但仇薇不得不多想的是，自己的表现是不是真的那么差劲，差到胡雪连一点点赞扬也给不出来。
　　觉得自己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仇薇正准备告辞离开，有人敲门进来了，居然是张天一。
　　张天一看到仇薇也有些意外，他冲仇薇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仇薇忽然就不想走了，看到张天一的那一瞬间她想，如果能每天看到张天一，能看到张天一这样对自己笑，哪怕让她在M市睡大马路她也愿意。

　　张天一简单的询问了胡雪的情况，胡雪回答了几句，突然转向仇薇问，“你和张天一说了吗？”
　　仇薇摇摇头，相比胡雪，她更不敢对张天一说。一直以来，她在张天一面前表现的十分热爱这份工作，可现在说走就走，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张天一。
　　张天一不明所以的看着胡雪和仇薇。
　　“仇薇不在咱们剧院干了。”胡雪替仇薇说了。
　　张天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个消息也让他感到意外。

　　仇薇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坐在张天一的电动车后面是什么心情了，她只是觉得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快的她抓也抓不住。坐在张天一电动车的后座上，看着张天一的背影，看着他被夜风吹乱的头发，仇薇的眼泪涌上来又退下去，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哭泣上，她想牢牢地记住这一刻，记住张天一的样子，他的声音，他的背影，记住这短的不能再短却足够她回忆一辈子的十几分钟。可一路上，她的视线始终都是模糊的。

　　张天一把仇薇送到了楼下。
　　仇薇从车座上跳下来，两个人都不敢看对方，过了好一会儿，张天一才想起来问，“你家里人给你找的什么工作？”
　　“担保公司。”
　　“嗯，挺好。”张天一勉强挤出个笑脸来。
　　“我爸妈快退休了，他们想让我早点回去，他们也好放心。”仇薇无力的解释了一句，也不知是说给张天一听还是在说服自己。
　　“嗯，是件好事。”张天一点点头，“你是女孩子，在父母身边他们也放心。”
　　听张天一这么说，仇薇有些失望，她没幻想过张天一会挽留她，但是他这么通情达理反倒让仇薇更失落。
　　“什么时候走？”张天一问。
　　“我买了明天的车票。”
　　“这么快？”张天一怅然。
　　两人再也无话。仇薇怏怏的道了别急忙转身走了，她不想让张天一看到她的眼泪，本来她以为眼泪在她决定放弃这份工作的时候就已经流干了，可现在仇薇知道，她放弃的不只是一份工作，也是一份理想，是她对现实的妥协，她长大了，成熟了，可脊梁却弯了。

　　张天一对着仇薇离开的背影有些发愣，仇薇仓皇逃开的样子让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这时张天一才想到，自己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