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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二回 万紫千红花落谁家 二童一马凤翔如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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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万紫千红花落谁家二童一马凤翔如愿
多晴灼日万花瞑,
腐朽泛滥百稼兴,
斗艳争雄终枯骨,
精灵择世岁无情。
大雨下了两天,到周末雨势减缓,由保利安保公司承运着预展书画直接进了耀福馆,并连夜布展各个殿堂,这耀福馆已增置安保设施,一应俱全,谢启秋按惯例派了几位女保安过来当值保卫。
那些大师名作集中于中、后殿,前殿由贾桦经营的玫瑰画廊送来一批当代书画作品凑趣。
周六一开展,绝大多数富豪贵绅带着顾问、专家直奔了后面,就冲着那些大师级的作品而去,却有马行云、化蝶几位在前殿流连,一气订了好几幅玫瑰的古典风油画、贾桦的大写意水墨与安月季的月朦胧水彩,还有稀客杨总领着一位少妇左挑右选,选中一幅浓烈的玫瑰花与静物的画作……等众人反应过来,再返到前殿来订购时,却只有过过眼瘾的份了。
贾桦望着喜雨天降,在高啄青檐,叠覆瓦甍上溅起珍珠银烟,院子围墙上,白花花的水珠儿从错错落落、被故意保持着原貌的砖缝里沁出,如同一个个滚滚圆圆的银娃娃……
前殿作品早早地被全部贴上了“已售”的标签,贾桦喜滋滋地邀了马行云等人去怡福晶舍坐坐,望着天落水从大幅玻璃窗上如瀑布般挂下,四周篁竹、芭蕉浸染得格外翠绿,更有“叮叮咚咚”、“噼噼啪啪”、“哗哗啦啦”等各种佳音,不过,此刻无论什么样的声音入贾桦之耳,都是悦耳动听的……
此景此情,马行云品着黄蕙她们送上的绝品岩茶,兴致勃发,在南屋中所设的大画桌上与贾桦合作着即兴挥毫起来,贾桦当仁不让地在洒金画纸中央画上一匹断断续续、黑不溜秋的神马,有着:飞天翅、千里蹄、神嗅鼻、八方耳。
马行云在断痕空白处添上翻卷的苍狗白云,营造半隐半现之神秘感,又题上“天马行空”四个斜体拙笔大字。
单湖舟做惊讶状,道:“啊,这可是珠联璧合、举世无双之绝作呀,这要是也上拍,那准保也是大师级的价码。”
贾桦戏谑道:“今天就拍如何?”
单湖舟立即道:“你们俩可别反悔,这佣金我们收定了。”
贾桦笑道:“让我先藏上十年,再让你拍,你没看见你父亲的那幅宏篇巨制半工半写的《万紫千红图》,十年前那样低的价格都流拍了,都是睁眼瞎啊,就刚才,我看着刘阿强与钱来顺几位老总都在摩拳擦掌、争先恐后,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这回准保是个天价,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马行云道:“对,也不用十年,就三五年,看这挂我们俩名头的画不拍出个天价,把我名字倒着念。”贾桦嘴上硬气,毕竟是懂画之人,望着那幅画四周大片留白,总觉着不妥,等人少时,提醒马行云去让青松题上一首诗为好,马行云觉着也非难事,就趁空与青松说了。
史金花、潘桃她们最近白得了几幅银凤送的单公小品画,一听银凤她老子的画今非昔比,也跟着喜笑颜开了。
这一帮人挤在南边屋里吹吹打打。
北屋里,袁建业主动找秀梅在嘎山湖。
袁建业酷爱翠玉收藏,他早就与单湖舟、卞宝他们熟识,多年来,买进卖出,不仅换得许多精品在手,而且得了不少意外之财,今天看完这书画展览,又突发奇想,与秀梅商量要借此契机,两个单位联谊,请青松、贾桦做一场书画讲座,普及艺术知识。
秀梅本也有此意,只是最近心情欠佳、精力也大不如前,便懒怠下来,现在重新振作起来。
袁建业亲自为秀梅打伞往南屋来找青松与贾桦。
青松与杜篆就在门坎处望雨景:巨大的雨柱气势汹汹地砸下来,到处炸出一朵朵大大的水花,瞬间又化作一汪汪水洼,转而渗透地砖缝儿,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杜篆与青松敞怀道:“听着这雷声风声雨声,倒想起我当初是如何爱上文学的,那是严莉的哥哥严四宝刚来做我们高中语文老师不久……一日上课,忽然天雷滚滚,狂风大作,年轻浪漫而又颇具艺术家风范的他居然邀着我们关灯听雨……一屋子的人静静地听着,大雨顷刻而下,刹那间金戈铁马声不绝于耳……渐渐地,雨越下越小了,颇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韵味……啊,文学与大自然的结合是如此地完美,闪电唤醒了惊雷,惊雷唤醒了豪雨,豪雨唤醒了我们心中的文学种子……这是一个生命在唤醒另一个生命,一个生命完成对另一个生命的洗礼啊……”
秀梅招了被杜篆黏糊着的青松、被玫瑰依偎着的贾桦提起此事,这青松还是一味谦虚,那贾桦正在兴头上,满口答应。
马行云跟过来道:“我也不急着拿走这些书画,让它们一直挂在这儿也没关系,姑妈家不就是我自家一样?”
秀梅谦逊道:“这也不是我私家的展馆,挂几周足矣,总要完璧奉还的。”
袁建业也是个急性子,当下就打电话给卓秀菱,让她赶紧安排,尽快召集些有艺术细胞的员工定于本月底搞一个书画艺术展兼讲座,学画观画,提高艺术修养。
秀梅也对春杏、冬梅吩咐落实后,又笑着对袁建业他们道:“我刚订了几幅玫瑰、银凤的小画、册页,就作为这次我们员工评奖的奖品如何?”
袁建业与春杏她们眼神一相交,也不甘落后,便要把刚得的严四宝一副扇面也拿出来做彩头,望着春杏对袁建业报以赞许的微笑,中年刚死了老婆、对春杏垂涎已久的尤榆顶不住了,脱口献计道:“袁总、吴总,市基局的摄影协会要搞个摄影采风展就定在本月,而且由你们公司摄影协会主办,我看索性放在一起,办成一个大大的职工艺术节,我来操办,必搞得轰轰烈烈的……”
明仁笑道:“索性那一周也不用上班了,天天领着他们来此报到,这企业文化水平、职工修养素质必然见涨。”
谁知众人不以为讽刺,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那魏安富由秘书打着伞紧跟着银凤过来,他的屁股后还有一位少见的客人——海娜古丽,妖艳的装扮加红黑的露脐裙袍,引得一屋子男人的目光都透过玻璃往她身上瞧去。
屋外的她们望着屋里,有些反光,全是墨墨黑的人影攒动,就往北屋而去。
银凤收起雨伞往魏安富面前戳,嚷嚷道:“谁都能买,就是不能卖给你!”
众人听着大声喧哗,都往外盯着她们看,一抹色的玻璃,透亮透亮,一览无余。
单湖舟急急忙忙赶过去劝架,不一会儿,把银凤拉了过来。两人身上难免淋着些雨。
进了屋,银凤赌气将她哥推开。
贾桦连忙拿起桌上餐巾纸盒,上前小心体贴地替她沾去水污,银凤夺过那包餐巾纸盒,不领情地道:“把他那两张订单退了,谁稀罕他的臭钱?别再往我身上碰碰擦擦的,你也是有老婆的人了……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的画可不让妖怪精欣赏的。”
说得贾桦的脸“腾地”红了,见她自己擦着衣服,贾桦还想自嘲几句,见玫瑰、若兰、竹君领着一些姓总名董的大户们坐中巴车过来了,又围着玫瑰去忙碌不提。
“你真是的,那海娜古丽是人家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你说得这样难听,你哥哥我今后还怎么做人?”单湖舟也瞧见了中巴车下来的大款们,那张脸一下多云转晴,丢了妹妹,笑脸去迎。
那万金山、袁大头、老宋兄弟几个果然都是自命不凡,在随同的顾问、专家们的帮助下,暗算着自己心仪的藏品,又捡着前院挑剩下的严四宝、辛文强等人的书法作品,暗笑着与后殿那些动辄千万、兆亿的大师级作品比起来,这些简直就是白菜价,好一个皮夹子啊,怎么没早一步发现?
竹君没有艺术细胞,却为了酒的事在埋怨尤榆:“我昨晚去聚福楼检查了,你拿来的酒水里独独缺上好白酒,未免也太过小气,有这帮大爷们在此,没有硬货还能成席?上次陈酒拍卖会,我得了一箱二十年醇酿 ——‘十斤无妨’的好酒,已经搬来,今晚总也要扎扎台型。” 竹君的那箱酒果然随后就送到,当然,也不忘给老单送去一瓶。
尤榆刚要辩解,秀梅却拉了竹君往东屋去。
门外又送来一车客人,这堆人里,有三位都是面色严峻、互不服气的样子,这便是刘阿强、渡边一郎与钱来顺。
这刘阿强一到秋季,便要啸聚好斗之徒,白天斗蟋蟀,晚上斗地主,这回却来附庸风雅,他正巧看中那幅号称“独孤一怪”单公的大作《万紫千红图》,大喜大庆、大俗大艳,正合他母亲向来喜欢供花献佛的秉性,明年又恰逢老母花甲之寿,他踌躇满志地正好献上这幅本来自己力所能及的画作,而且单公的一对儿女都在预展现场,这幅画必为一眼真品。
只是他渐渐从良漫入正道、四处开拓投资之后,十分捉襟见肘,财力自然比不过那几家财大气粗的大集团老总,更没想到的是,今天居然有许多人围着这幅画双目放光,向来的对头钱来顺与未来的合作者渡边一郎尤其关注有加,心里不由一寒。
单公早年好酒风流,是文化局年轻的宣传干部,本大有前途,小他几岁貌美如花的同事牟姽婳还听闻他父亲是规划局的领导,就对他紧追不舍,这幅画就是那时的戏作,谁知婚后两人关系日渐冷淡,家里重新装修,这幅画就落到了单湖舟手里,这次被拿来再次拍卖,单公却浑然不知。
该作品在单公眼里早已艳俗不堪,况且上次被单湖舟忽悠着去上拍,结果被退回,说是传统老画行情低迷云云……按单公的习性,早就一毁了之,谁想单湖舟借机就占为己有,于是这幅画才得劫后余生。
幸好,单公对这种预展根本不屑一顾,趁着雨天,得了竹君送来的美酒,整日关在小阁楼里,观湖听雨品酒构思新画。
而渡边一郎一眼相中此画也是另有所图,因为养母江边洋子来过一次,不知谁给她提及这位单公工于花鸟、人物画技,下笔栩栩如生,是为数不多的传统风格大师之一……江边洋子不由购了单公几幅画,欣赏之余,大呼“便宜,白菜价!”
东倭国人向来谦谦君子、礼多不怪,渡边一郎必要争得单公这幅精品大作,向养母古稀之年致以崇高敬礼。
再说钱来顺,外奢内吝,他的艺术水平也就停留在五彩缤纷的层面上,却也对此画情有独钟,寻思着挂在卧室,这些娇艳的花朵如温柔乡中的美女,与他相簇相拥,成就一个极乐世界,。
钱来顺表面上与刘阿强客气谦让一番,私下却谁也不买谁的账。
钱来顺此时手里盘着一个出浴的玉美人,由杜娟挽着,趾高气昂、当仁不让地先进了门。
而戴着一串金珠挂貔貅的刘阿强中高个儿,他是从小吃不饱穿不暖,可到了发育时节,不知混来什么夜草野食,居然也结实滚壮,长得像头猪,人送外号“小猪猡”,他交友靠的是“义”字当先,即便犯了事也是不言不语,咬紧牙关死挺,出道时跟钱来顺交好混过,按辈分真落后他一步,现在只得与窦德专夫妇并肩随后进来。
后面是渡边一郎和和气气地与几家大公司老总你请我请地礼让着,最后跨进来的是一女二男,前面一位女子是豪迈壮气的凌霄,有《忆少年》题赞她:
壮怀急烈,一心为主,丽姿似姹。攀沿去高处,韧骨多骄辣。
热火朝天迎仲夏。我来也,美在枝杈。拂云怒追月,歃血当入画。
滑稽的是最后两位男同胞,有走一步看一步的袁孝仁与猥猥琐琐的钱永光。
袁孝仁性拙媚俗,花花绿绿的东西,样样觉得都好,无专家指导,不知如何下手?转一圈出来,就在画廊里相中了一副别人挑剩下的手绘年画“大头儿子胖娃娃”,听着万金山连声说好,赶紧买下了,要孝敬家中的那位丑婆娘。
中午准备的是异国情调的菜肴,就在这怡福晶舍里简便用餐,由苦代子主厨,每人一份,以生食为主,配鲜疏鲜果榨就的饮料。
因刘雪去了西江市,荣喜阿姆犯了胃气疼没过来,明仁、肖百联、钱永光、詹光、谢启秋及娇娇、芙蓉、柿儿、媞莲等一帮年轻人都让到北屋坐了一桌。
这北屋实在局促了一些,比不得南屋与东屋连通着宽敞,中间毕竟被隔去了一个厨房,若兰亲自领人去聚福楼招待其余的大群贵宾及带来的专家、顾问们。
詹光婚后也正经做起买卖来,金香栀喜在心田,今天拉着女儿过来,居然也看上了那幅《万紫千红图》,悔不该早些就让詹光截留,想想单家兄妹两个精明鬼当道,光这起拍价,肯定就让人心慌不已……
芙蓉看着菜肴里蔬果十分丰富,倒也吃了个大饱,又见门外雨停了,出来透气,与那躲着魏安富跑出来的银凤道:“姐姐,听说单伯伯还有一套百花图画稿小样,千万让他题了名,匀给我们?”
银凤一笑,道:“你算找对了人了,老头子就听我的……放心,我知道你们看中那幅《万紫千红图》,说不准将来一圈兜回来,还是入了你家呢……”
秀梅扶着头摇晃着出来,连打几个喷嚏,惊动了银凤与芙蓉,她俩赶紧上前。
秀梅说:“连着几晚没睡好,大概是感冒了。”说着话,两人都递了餐巾纸过来,秀梅听她们关心得仔细,道:“不妨事,让明仁送我去歇会儿就好。”
正巧,那辆中巴送了若兰、冬梅过来,明仁、冬梅将秀梅扶上车。
若兰要送,秀梅勉强笑道:“不过偶感风寒,走得动呢,有冬梅、明仁送我去歇会儿,你们还不放心?”众人这才作罢,若兰一转身,俨然成了招待的主人了。
秀梅回晓福楼歇息,由冬梅照应着,明仁放心地下了楼。
经过底层,明仁听着夏莲与白藿的办公室里发出声响来,想一上午也没见着夏莲,会不会趁着客人们吃完饭,到办公室躲清静来了?
明仁推开虚掩的门,就见白藿与那个袁孝仁在拉拉扯扯。
白藿道:“……就知道你小气,一幅破年画也舍不得给我,快给你的黄脸婆擦屁股去,本姑娘还不稀罕,你看看,我如今玩上了美石……”
“这不是我们那儿的小石子么,我亲戚家多得是,下次来带几颗送你……”袁孝仁正嬉皮笑脸接着茬,见明仁进得门来,打着招呼,撅起屁股,将被白藿丢在地上的那卷年画收了起来。
明仁见着白藿放在桌子上的两颗斑斓彩石似曾相识,便上前玩赏起来。
见明仁把玩这两枚鸽蛋大的石子,爱不释手的样子,白藿用狐疑而又惊喜的眼神盯着看。
白藿的心里也正惦记着他,怪罪明仁这一阵子老躲着自己,便伸手握住明仁那只拿着彩石的手,道:“喜欢就拿去,我小弟送了我十几枚呢,我看着隐隐约约有些人影图案,又被他说得天花乱坠,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明仁阴沉着脸,冷笑一声道:“你取碗水来。”
那袁孝仁找这白藿本来就动机不纯,不想被明仁撞破,见她俩你来我往、牵丝攀藤地说着话,就知趣地告辞了。
白藿巴不得这“袁大头”早走,赶紧关了门,取出自己的吃饭碗,勺了鱼缸里半碗水,放了两颗石头进去,画影儿果然立刻显现出来,惊奇道:“咦,果然是两幅画耶……”
明仁往夏莲的办公椅里坐着,那白藿风一阵儿往明仁身上靠,道:“连个人影儿都不见,把我忘了?”正想将挠痒痒的手儿往明仁肩上搭去,门口轻轻响起三声惊心动魄的敲门声,白藿不得不扭转腰肢去开门,装腔作势对门口探头那位道:“你又有什么事?”这才让过一旁。
门口,是每日准时来报到的陆水泉,他纳着闷,平时爱听他来白活闲话的白藿总是笑脸相迎,今天怎么换做一张似欠了她阎王债的死人脸?也有些抖豁,再细往里一瞧,见是明仁背影,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巴掌,常常听闻白藿有些不尴不尬的风流事,此时闯来,不是马屁拍到了马脚上?于是就要倒退。
明仁转头一见此人,立即起身,白藿有些着急,赶紧一手拖住明仁的胳膊,一手往那碗里取出那两粒彩石子,就着工作衣擦拭得半干不干的,硬塞到明仁手里,道:“你爱好收藏,这玩意在我手里也没用,你拿去吧。”
明仁攥着这两枚石子惶惶不安地重新进了园子,刚到清风亭旁,正遇着娇娇一大帮子由银凤陪着从长廊那头失望而返。
肖百联正要找明仁,便拉住他道:“娇娇她们要去看那银凤的父亲画画,没想到这老头听着她闺女领着人来,连门都不开,这小阁楼密不透风的,人在里头,汗流浃背、闷热难当……”
明仁知他必有话说,便把奥妙直接告诉道:“单公是专心作画么,将来完成了,欣赏全貌不是更佳?我一个人去,他都嫌弃避开我,何况你们一大堆瞎吵吵的。”
娇娇听了,觉着有理,银凤笑着点头,对娇娇道:“还是明仁拎得清,我说自讨没趣吧,还不如喝茶、打牌去呢。”娇娇她们听着打牌,便来了劲……
肖百联拉着明仁故意拖拉在她们后面,低声道:“唉……难怪你上次话里有话,都被你料到了,我姐姐果然志向远大,要往国外跑,又要考博士……只有我家老头子不知就里,瞎支持,把我母亲气得要赶回来了……”
明仁轻轻冷笑一声,道:“有远大的志向不好么?”
肖百联没好气道:“不好,姑娘家的,脚头一散、学问又那么高,那心不也散了?硕士、博士地一级级读上去,将来嫁给院士去?还跑得老远,连‘父母在,不远游’的道理都不懂,我看这书都读到□□里去了。”
明仁瞠目结舌地看着肖百联,突然恍然大悟道:“这不远游,不会是指着刘雪说的吧,怎么,又给你吃闭门羹了?”
肖百联心如针刺,闷声闷气道:“她爱走多远走多远,一个姑娘家,别的不说,那种破地方鱼龙混杂、恶霸横行……她走前,约了我吃饭,求着我让她去的……”说到此处,肖百联脸色渐红,得意起来,精神上又胜利了。
明仁也不知怎地,斗气起来道:“她会求人?她天生的就是牛脾气,十匹马都拉不回转,我还不了解她?”
肖百联被他逼得发起狠来,回道:“我老婆几斤几两我还能拿捏不准?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我姐姐也劝了你多少回了,你却还是浑浑噩噩,不求上进,你真以为是我替我姐姐与那系主任说了几句好话,才能让她远走高飞的?实话告诉你,实是另有其人,怕伤你的心才没告诉你……”
明仁听他语无伦次,连自家姐姐的老底都快要兜出来了,赶紧寻思着怎样脱身。
前面的娇娇扭头向他们招手,肖百联本一腔愤怒无处可泄,可一见少女的回眸,立即怒气全消,快步赶了过去。
明仁颇觉愧疚,想来这肖百联必有什么要事与自己透露,这下好了,鸡飞蛋打了,于是走了岔路往旺福旧舍那头来。
旺福旧舍被冷雨摧残之后,真是白了那块秃石,折了秀竹、芭蕉,留了几片残砖破瓦瑟瑟在地……
明仁只在院子里停留片刻,见周围的林子都像浸过水的翠玉,分外艳绿欲滴,就往桃树林方向走来。
迎面有两位炫衣彩裙的姑娘踏着石板路小心过来,其中一位着鹦鹉绿短裙裤的是再也熟悉不过的小燕,她身旁那位身材不高不矮、不瘦不肥、穿着米黄色连衣裙的姑娘,乃是她的同事兼闺蜜——甄洁香。
自从蔡大厨没奈何将若兰、康思馨保媒的事告诉了他家那位“河东狮”,那婆娘是真真懊悔自己捅破了那件风流事儿,虽然吴良信暗地里托了康思馨做中人转了一笔钱给小燕,可毕竟这事儿已闹成满城风雨了,内心正担心着女儿的未来……一听说有钱有势的老鳏夫秦踺居然来觅宝,真是满心欢喜,尽管小燕拿腔作调地推脱,可毕竟经不起自己母亲的连哄带骂,又有这身兼人事、组织两个部门的领导康思馨亲自登门保媒,便扭扭捏捏地出去与秦踺约会了数次。
那秦踺出手大方,每次小燕回家都载着金玉首饰、名牌衣物,连在洞庭雅苑购置的那两套全装修的别墅也带她母女俩去参观过,这两天秦踺索性快刀斩乱麻,托着钻戒求了婚,照理一位土豪金主,一朵隔夜黄花也算是般配了般配。
今天一早,两人前往百福园,遇着甄鉴一家与甄鉴的小妹甄珠兰也到了。这甄珠兰是甄鉴通了路子送进供应局的,也坐了办公室,前夫就是负责分房的主管华德顺,不想他被举报入了狱,这甄珠兰只知道在家享福吃喝,从来也不问华德顺钱从何来,也不知他老公外面还包着小三,花费居然比她还大,幸好,受贿的那些钱大多给了那小三,倒没连累她,她是最讲求实际的,立即与这负心郎一刀两断,离了婚……她前脚离婚,后脚就被康思馨这位老资格的人事干部盯上了。
要说这康乃馨最爱替人做媒,而且往往同情一方弱势男女,尽量帮着低的往高里攀,极尽共同富裕之能事,尽管常有张冠李戴,事与愿违,甚至反目成仇之举,可她乐此不疲,就爱越俎代庖。
原本就比华德顺小许多的甄珠兰,又独自带着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过活也多有不易,趁着年过半百的杨总追求玫瑰无果,正是心灰意冷之际,康思馨便把这甄珠兰硬塞给了老杨这头大肥羊,抢先一步将两人撮合在了一起。
突然有个知冷知热的半老徐娘无微不至地关心起自己,这杨总也就默认了,他去建工局赴任时,这甄珠兰已经升任了市基局办公室副主任。
甄鉴夫妇将这两对人儿牵线搭桥得功德圆满,好是兴奋,秦家与甄家虽然不是一个庄子,可向来通好,所以都坐在一桌,饭后甄鉴夫妇陪着秦踺与杨总那一对儿去了探福轩喝茶,小燕才得空与甄洁香脱身。
两位少女都急于将心中的烦恼向对方倾诉,这甄洁香,尽管新当上了厂办秘书,并且得到王昌如慈父一般的呵护,平常放任她无拘无束。
但总有人见甄结香单身,又整日里穿梭在那班领导之间,难免闲言碎语,编造各种版本的谣言故事惹她窝着火。
两人说话向来无轻重,小燕听甄洁香要交男朋友来洗清自己,便把十二个生肖排过来,看什么属相配她最合适,两人讨论来讨论去,崇尚起“牛”来,小燕道:鸡有五德,牛有五长,就是身强、力壮、耳顺、脚勤、护犊,又是财富、小康的象征,所谓家有一牛,谷粮满仓,天下的男人如果都属牛学牛做牛,那女人们从此可享清福了。
甄洁香马上点破秦踺也是属牛……小燕眼光假意扫向别处,鼻子里出气道:“哼,这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甄洁香不以为然道:“当年他注册公司,跑我家里给我父亲磕头送礼认兄弟……看他那副尊容,我差点把他当做大叔了,哦,更像是大爷,其实他现在不过才刚中年……人老实得很,他弟弟当时也没混出道,幸亏遇着我父亲,没怎么难为他,我父亲后来反倒替他跑起腿来,还把他的公司迁进了开发区……这不,如今我们两家通好,他有个女儿,在单老师的那个贵族小学里念书,寄宿制的,洞庭雅苑二期的两套别墅恐怕你也见识过了……与他讲讲条件,婚后财务大权一把抓,到时就是名副其实的家主婆了。”然后自己憋不住好笑起来。
小燕心眼活络,早已半推半就地应了秦踺,此时却假意侧脸噌道:“还有心思开我玩笑,我母亲这辈子从来没有与我父亲意见如此统一过,把我快折磨死了,你还把这当笑话讲,不说厂里那些小姐妹,即便被明仁、小肖他们知道了,也要笑掉大牙了。”
“什么明仁、小肖笑掉大牙,你八成是看上他们了?他们可都是有女朋友的,听说都快结婚了,你……”没想这甄鉴贪名在外,却留了一件至尊家宝给了甄洁香,这甄洁香天真烂漫,以为两情相悦,就该从一而终的,把婚姻看得很重,尤其仇恨那些插足的第三者,纯真率直得很。
小燕正想捶她,甄洁香瞧见明仁百无聊赖地晃过来,马上捅捅小燕,道:“喏,你的心上人来了……”小燕那只手无力地垂下,瞟见明仁果真靠近,转回头来,只拿眼神招呼他,朱唇却未启。
此时,甄洁香双腮带些桃红,眉心绽着黛蕊,也不再胡闹了。
明仁与甄洁香说道:“好呀,小洁,昨天开会找你做记录,这人影不见,袁总可真生气了……”
甄洁香道:“别骗我了,上午参观时,他还笑着与我打招呼呢,唉,我那个悔呀,早知道我父母这后门走亏了……如今老窦见了我就嘲笑我,还不如留在供应科逍遥自在,哎,办公室里反正有好几个秘书,我索性就由你分管得了。”
小燕一旁抓着了反击机会,道:“还要不要脸,死皮赖脸地赖着人家了?”
甄洁香也不含糊,道:“你胡思乱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燕道:“我可不敢胡思乱想,也没有一位崔哥哥每天下班开着大奔等在大门口来接我,那人似乎也正好属牛的。”
甄洁香道:“好你胡说,我与他不过是小时候同村的邻居……你不也有位属牛的来接你过门去?”这两姑娘玩笑开大了,打来闹去,如同一双花蝴蝶围着明仁纷飞斗艳一般。
明仁也乐了,只是夹在她们之间一时脱身不得。明仁往自己来路上一瞧,对她们俩道:“熟人来了,看你们再痴再疯?”
两人都以为他骗她们,继续相互追打,几下空心拳倒落在了明仁身上,明仁急着再次提醒,两人这才往路口望去,果然来了两位秀衣长裙的姑娘,一位是明仁的表妹玉霜,另一位身材苗条纤弱,肤色白净、斯斯文文的姑娘,有道是(《锦缠道》):
蝉翼华纱,浅绛秀癯清绮。宝光蕊,万重心计。粉姿玉润压春日。媚骨阴藏,宁静浮妍质。
茂繁花阵成,恣行无忌。问芳名,锦途踵至。上九天,揽月抱桂兔,落英是血,一片残阳赤。
明仁认出来是钱锦黛。这钱锦黛与玉霜、马行云最近打得火热,钱来顺听得马行云创新的网络支付运作资金庞大,化蝶居然从大东亚、共荣釜底抽薪地筹措资金进行大力支援,便派了懂财务的女儿去探探风,妄图厚着脸皮入伙分羹,于是钱锦黛拉上玉霜结伴去富仁市拜访、考察,又与化蝶、马行云一起回来。
玉霜与钱锦黛自幼相识,如今又得了共同奋斗的语言,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这会儿避着众人在交心。
钱锦黛圆圆的眼镜片后那双圆圆的小眼睛不时做着圆周运动,对玉霜道:“你看看,你大表哥就是脑子活络,这空子不钻不是白不钻?没听说么,这穷人一辈子穷,就是挣钱存钱,这富人能够致富,就是因为借钱花钱,而且最高境界是花银行的钱……瞧瞧,那些榜上的富豪哪一个不是拿了大众的钱发达起来的?靠什么勤劳致富、心灵鸡汤,励志奋斗,我呸!那是说给三岁小孩子听的,我们俩在各自公司都掌握着财务,怎么也要联起手来,打一个擦边球,发家致富才好。”
玉霜笑了,道:“你和我还不一样呢,我和我姨的公司也不是我们的,我们不过是替人做嫁衣,暂时打理打理罢了,你的父亲可是董事长,这公司早晚都是你们兄妹俩的。”
钱锦黛瞧着不远处旺福旧舍那不入眼的灰色砖瓦、扎不牢的篱笆及泥泞泞的土路,这本乡本土的泥土气哪里勾得起她的雅兴?不过,玉霜的话触着她的心事,回答道:“也不怕你笑话,正因我管着财务,才知道我们这公司也是够烂的……要说接班人,那是我哥,我做到这财务总管也到头了,你不知道,我那个后母是个笑面虎,阴险毒辣,将来什么事做不出来?还有我那个缺根筋的堂哥,我父亲最近居然对我哥说,打虎要靠亲兄弟,我哥将来接了他位子,要他照顾好我这位堂兄什么的,让他做副总,我看我爸真是老糊涂了……”
玉霜听她说得如此复杂,脑筋急着也转不过弯来,但她心里正有一金点子,也曾对自己姨妈她们谈起,只可惜如菊昏庸,史金花等人图安逸,无人倾听,不如对这位老友一吐为快,于是道:“我在江东新区已经另外注册了一家公司,是从我姨妈的公司里转了一部分资金收购了一家快递小企业,本来是我姨妈是想让我表哥接手帮她发扬光大……可如今,我表哥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哪里还会替他人做嫁衣裳?这公司倒成了鸡肋,不如让我们联手,来专心打理,给我表哥那些网上商城做配送,另外再扩展外卖之类的业务,你若能动用你公司与各地的人际关系,我们另起炉灶大干一票,省得仰人鼻息,如何?”
钱锦黛将那对眼珠子再次迅速做了个能算出标准圆周率的运动来,然后那个黄金分割点位上的鼻尖也闻着什么味儿似地动了动:一举数得的事何乐而不为?不仅欣然同意,转而关照玉霜道:“何用拉我父亲?天知地知、我知你知最好,些许资金不成问题,运输上疏通关节的事直接由我负责,我们一起入股,弄成了,总经理你做。”
两人投机的话差点无休无止,正好经过碧水池塘,这水之妙在于风起波生,凉风吹过,水波们相互追逐、打扰,一次再一次地复合,让岸边摆柳更清楚地看清了它们自己的真实面目,它们已不是当年的纯真幼苗,正一天天变得老成,恐怕哪一天老结得自己也认不出自己的嘴脸。
钱锦黛暗暗祝愿道:愿尔池中波,都化作无理的钱雨才好呢。
两人心情陡然都阔达起来,玉霜问她道:“你父亲似乎对那幅《万紫千红》情有独钟,志在必得?”
钱锦黛不屑道:“他就是一个老花痴,理他作甚?还不是挂在墙上炫耀一阵,再就是偷着送人?那些故去的大师级作品实在拿不动,这才转而求其次,图一个广告效应罢了,这法子实在太老套了。”
钱锦黛又悄声问玉霜道:“那晚同学聚会后,你和聂金印偷偷溜达走了,后来可有人撞见你们在江边情人墙那儿呢,你俩进展如何?我们何时吃你们的喜糖?”原来聂大全的儿子聂金印是她们的同学,如今刚被提拔为甄鉴的助理,一向追得玉霜很紧。
玉霜腼腆道:“也没什么……看你想到哪儿去了。”
钱锦黛正想接茬,听见前面有笑声,不再细问,一望,玉霜见自己表哥与两位同事在一起。
钱锦黛在她耳边道:“你表哥读中学那阵子,就是班上数一数二的尖子生了,如今大学毕业了,也算是个老总了,却爱在这些没出息的女孩子堆里厮混?”
玉霜听她发问,提醒道:“你忘了?那时他给我们补课,我提起他那不爱仕途经济的毛病了?你还问过我,我表哥怎么有两大嗜好:一是读死书,二是爱脂香,我不是告诉过你,小明哥他奶奶迷信,抓周那天,床上放了许多小物件,让他去抓,没想他抓来抓去,总抓着一本□□与大红胭脂,最后连这两样东西都全抛了,把底下铺着的大红布围在了身上……我姨夫气得直跳,幸亏来看热闹的荣喜阿姆说道:好兆头,这可是将来要身披大红袍呀……他小时候居然还喜欢穿女孩子的裙子、跳女孩子的舞蹈,玩女孩子的游戏,更喜欢闻女孩身上自然香气呢……幸亏现在已经改了许多,正与百合姐在谈婚论嫁,看着老成持重了许多。”
钱锦黛与她笑吟吟地上前,小燕、甄洁香拘谨地与她俩打招呼,钱锦黛虽然保持笑容,眼镜片后那老谋深算的小眼睛唯独朝明仁多转了一眼。
这些女孩子说话声还惊动了另两位绕着桃花林游荡过来的大龄女子,原来是玫瑰与水仙。
玫瑰今天心里十分地不爽利,早上别人奔着那些天价作品被迷得五魂出窍时,自己出于好心,由银凤陪着去拜见那位单公,没想到这老头一把年纪了还是不通人情,应付几句后,听她是想用工笔油画合璧技法画一幅《百福园揽胜图》来求教,就没有了好脸色,卷了自己的丹青,夺了还剩半瓶、那竹君送的美酒,跑上楼去了,弄得她与银凤面面相觑……故而当贾桦乐淘淘地将她的画全部售罄的消息告诉她时,也未见她面露喜色。
午后,新雨停歇,她便与水仙往东边牌坊那偏僻处来闲逛,望着旺福旧舍前瓜田李下那些瓜果蔬菜,被洗出了丰富多彩,于是取了胸前的相机抓拍了几张照片为画画素材,这才舒心缓解,两人为说些私房话,哪怕脚上都粘上了泥水,居然折转,往桃花林那条旧砖铺就的小路穿行而来。
半途,经过长亭石碑处,玫瑰就盘问起水仙与那个姜夫人的儿子关关恋爱进程进展如何?
水仙道:“他老是出差,到处乱跑,也抓不着个人影儿,一出国,打他电话还要预约,张口闭口都是重要的国际会议与谈判,难得他休息,上他家陪陪他吧,那姜夫人规矩又大得了不得,我们做什么都爱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的,我都怕上他家门了……那天与夏莲顺便聊聊,真是羡慕她当机立断,宁愿与银鹿断了,也不与未来的婆婆住一块儿……唉,真不如找个条件过得去的寻常百姓,就像你与贾老师两个,过自己的两人世界多好?”
玫瑰一听这事要黄,道:“是进是退,你自己拿主意,当然,你可别顾忌我这介绍人,反正当断不断反受其害……我看你呀,当初还不如答应了老秦,看他被你无情地一口回绝,自卑到随便找了个小破鞋就要穿上……你们俩好坏也有多年的交情,何况他老婆死了,嫁给他也是名正言顺的。”
玫瑰见水仙不吭声了,知道她心中矛盾,这时就听见那头桃花林出口有女孩们的说话声……
明仁与走近前来的玫瑰、水仙打招呼,小燕忙取出餐巾纸递了她俩手里,让她们擦去鞋上的泥水。
水仙抬起眼来,总被眼前四位年轻女孩的青春靓丽重新逼得低下头去。
人一多,便把原先蛙唱虫鸣的幽静给破坏了,不远的树枝上凑热闹来了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唤着。
玫瑰把拍摄了的相片在明仁面前回放,高论了几句构图、搭色之类。
钱锦黛一直只把艺术作品与钱数划等号,哪里耐烦听这些无关经济大学问的异端邪说?等小燕她们都围过去七嘴八舌地与玫瑰请教,就拉过明仁,往一旁攀谈道:“小明哥哥,我与玉霜请你一起去富仁市看你大表哥的总部,你怎么不去?”
明仁压住内心的烦闷,冷静地道:“那里是家家有贷款,人人会投资的天杰地灵之所,连那刁德翼过去后都目瞪口呆,噤若寒蝉……此等全民皆商的圣地,必要等我以后空了,再去好好地揣摩学习,破一破我心中这“地谁来种,工谁来做,兵谁来当?”的疑惑……当然,我更不想匆匆忙忙地去走马观花,粗枝大叶地弄了些什么国际接轨的夹生饭回来,害大家翻来覆去地穷折腾。”
明仁憋着一口气说完,钱锦黛以为与他投缘,就把富仁市取来的操盘必胜、暴富有道的真经说了几句,玉霜转身过来,笑着对钱锦黛道:“你忘了我哥最不喜欢谈经济的?他连基金都不投,说是放高利贷的,连股票都不问,说是投机倒把,你还与他妄谈什么投资、贷款?”
钱锦黛听到明仁有这等大大的毛病,便将那一闪念的好感抛于九霄云外去了,从今往后再见着明仁时,就是一副贞洁烈女的冷淡模样了。
女孩们也无心空谈了,跟着玫瑰、水仙往回走,迎面来了一对迟到的男女,是钱锦贵与群群,交谈热络得非同一般。
明仁呆若木鸡,即妒且恨,群群却主动迎上来道:“玫瑰阿姨,我们刚去看了那个展览,您的作品被抢购一空喽。”
玫瑰微微一笑,道:“多亏了大家捧场,你要喜欢,直接上我家里挑去,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陆陆续续地又出现了一堆人,就是娇娇她们,其中还多了一对刚到的母女,那姑娘早望见钱锦贵和群群他俩,正把牙根咬得吱吱做响,怒火堆满了心头,本想上来拉住钱锦贵问个究竟?却被玫瑰她们捷足先登都撞见了,不由紧住牙根,按住怒火,趁着群群与玫瑰说话之际,勾上了钱锦贵的胳膊。
钱锦贵一见是朱星,颇觉突然,道:“你不是说今天忙得一塌糊涂,劝我也别来,怎么食言?却赶来了。”
朱星瞪他一眼道:“就许你们来,我忙完了工作,就不能来?”
群群见她一副醋意大发的样子,无声一笑,就停留在玫瑰身边。
钱锦贵本性暗藏倔强,就掰开她的手,与自己亲妹妹说话去了。
朱星愣了,见一簇簇、一堆堆谈笑自如,都没人理睬自己,便与自己母亲来找明仁、肖百联这两位独独与众人保持着距离的男孩来说话。
肖百联见朱星赌气过来,对他两眼如钩,怕旧情复萌,不喜反忧,迎着与自己使眼色似有要事相商的严莉别处说正事去了。
明仁只得招呼了朱星,竖着耳朵却在听玫瑰与娇娇她们说话。
娇娇听着玫瑰要取景百福园画秋实图,心急口快地道:“冬梅姐最近水墨技法大有长进,我舅舅夸她,吴姨又是鼓励她,也正在构思春天里的百福园,还准备画水墨长卷呢。”
正巧冬梅与自己舅舅贾桦也追着人群飞跟过来,听娇娇嘴快,冬梅不由使着眼色噌她。
贾桦搂过玫瑰,笑道:“你们把春秋美景都画了,我就来画夏景,这百福园最美的就在夏季,特别是湖上的荷花与这池塘里的莲花,清晨,轻雾缭绕、薄烟蒙蒙……露珠在荷叶上自由流淌着,透过蒸腾的水幕出现了微微的晨曦……”
银凤再也看不下去,道:“哟,大画家什么时候改行做了大诗人,你们把一年三个季节都画了,我就来画冬景,白茫茫的一片,掩去了大红大绿,勾得亭台楼阁如银丝铁线,又雅致又干净,省得迷了眼,画得一团团,乌糟糟。”
贾桦听得明白,知道她在讥讽他最近惯用的大写意笔法,也不计较,微笑着又勾近了玫瑰,玫瑰似乎很享受贾桦在众人面前表达的亲热,两人就如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十万分地珠联璧合。
朱星见同辈们都拿腔作态地躲着她,哪甘心离了众人的眼球,做孤家寡人呢?幸好身边还有明仁,忙舒展从未有过的谦谦笑容,对娇娇她们道:“你们不是要看我的马术表演?我看也不必等到明日,到了明日,客人们都散了,多无趣啊?虽然今天草地上湿漉漉的,我小心些就是了。”
这娇娇先前倒是挑动朱星表演马术,见她拿腔作调,所以故意不理她,此时见朱星如此爽快地答应了,由衷高兴,与众人都说好。
那头,严莉与肖百联走到偏僻角落,背着众人将一叠充了值的高尔夫贵宾卡暗暗塞到肖百联手里,让他分送友人们,并诚恳地对肖百联道:“你的调任请求批下来了,还是回你原来的单位,准备接老王的班,与老袁同级,管着小石、明仁、刘项他们,啊呀,原来供应局的水务系统、分房系统都出问题了……幸亏我们在你母亲严厉督促和我家老朱小心翼翼下,这几家厂子还算争气,我们可是责任重大啊!我记得你母亲临走前曾对我们再三嘱咐:做我们这一行的,就是要无为而无不为,对待那些触碰底线者就像下汤团,沉底的不急,浮起来的就得捞了……”
肖百联软塌着嘴,短缩着手,谨慎得像个小媳妇,正不知如何接口,严莉就听见女儿要骑马,也自欢喜,对肖百联道:“星星是学一行爱一行,比我当年还强百倍呢。”
谁知唯独冬梅对朱星道:“说好了是明天表演……此时,吴董还睡着呢,我总得跟她汇报一声吧。”
朱星是一根筋输不起的人,今天正想在众多宾客前显显自己能耐,哪容得这冬梅瞻前顾后,于是向明仁笑着招手,道:“我们一起出去,一边让人牵马,一边跟你的姑妈解释一下,准成。”
严莉见朱星招的是明仁,而钱锦贵倒与群群待在一块儿,不由朝他眨眼睛,那钱锦贵正哄着群群她们开心,哪里顾得这老女人的眼色,幸亏此时钱来顺由杜娟挽着,陪着马行云、安月季他们过来,也听见朱星的提议了,严厉地招呼了自己儿子到跟前。
钱锦贵见是严父召唤,不敢怠慢,忙赶去朱星身旁,朱星自然更加得意洋洋……
冬梅并不想主动打搅好不容易入睡的秀梅,听朱星要去,她一转念,还是叫来电动中巴送她们,而她自己骑着路口抛着的一辆单车飞快地先出了百福园。
冬梅来到秀梅卧室门前,听着里面有些动静,把门轻轻开了,就听秀梅睡梦里说着胡话:“……你好狠,为什么与我小孙子过不去?”
冬梅半只脚跨在门里,就此愣住了,也没全听明白,后面的话则咕咕哝哝了……再要细听,楼下车声人声传了上来,秀梅已在翻身了……
明仁陪着朱星上楼,冬梅已把秀梅唤醒。
秀梅几天来心烦意乱,这个午觉真是好睡,刚被冬梅轻咳一声惊醒过来,打着哈欠赶紧起床穿衣,出来见是朱星一脸招摇的笑容,早猜着几分,开口就道:“是不是要把明天的马术表演提前?我就想今天客人齐全,正是出风头之时,不要担心踩坏了草皮子,我会让人修补,只要你不嫌弃场地局促就成,这儿可比不上你们的观岛国际,那草坪一大片,一大片的。”
朱星也有些惊讶,马上上前扶住还有些微微摇晃的秀梅,道:“姑妈比我母亲还了解我呢,那我就去准备了,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秀梅含笑送朱星下楼,又对明仁道:“看马术表演,也要讲些礼仪,今天的客人们盛装是没问题的,就是通知娇娇她们把平时喜爱的漂亮帽子都戴上,这可是礼貌问题。”说完关上门在里面换衣服,冬梅去了隔壁自己的办公室。
明仁隔着门道:“姑妈,又不是您的亲女儿,这么惯着她干嘛?”
“我本来是要认她做媳妇做女儿的,可你呢?找了个不靠谱的,这下可好啊……我看,煮熟的鸭子要飞走啰。”
明仁只得转身给娇娇她们打电话传话去了。
娇娇她们一听要戴帽子,真是有趣,都去翻箱倒柜找帽子,娇娇翻出一顶黄色樱桃小丸子帽,群群取出一顶元红贝雷帽……这些姑娘们一闹腾,把个撑着伞的芙蓉也急了起来,居然跑去她办公柜里挑出一顶嫩绿色遮阳帽,甄洁香、小燕自然也找了春杏、冬梅她们借了帽子。
若兰怕几位没戴帽子的女士焦急,赶紧让她们去娇娇的房里挑选。
等那朱星带来的驾驶员与随从牵了马来到晓福楼北面那片草坪上时,四周连同秀梅办公室那个露台上都站满了客人们,尤其那些姑娘、女士在那些帽子的装扮下,如同天边飘来了一朵朵彩云,让人眼花缭乱。
马是一早就运来的,秀梅让人早就在停车场边的一小片草地上用以前那些旧帐篷临时搭建了一个马棚。
现在,朱星换了白衣白裤,手持马鞭,英姿飒爽地走在头里,由那个明仁以前见过的满天星牵着马,带来的跟班帮着准备,这位俊男满天星刚升任大堂经理,也是春风得意的模样。
所有的眼球正要被朱星全部吸引过去之时,有人却抿嘴笑了,部分人的目光又被一对晚到的父女引了过去,明仁也将目光也扫了过去,差点也笑出声来。
原来斜刺里过来的是苗院长与他的女儿青青。这苗院长连着几年查出来都是肝硬化,这一回指标更加离谱,也担忧起来,可是一上班,便有约不完的晚宴和应酬,更有家里迷死人的那个“妖怪精”……真是没有病时,把自己当作“活神仙”,这毛病一来,才感觉自己是苦不堪言的“劳碌命”了,索性休了个短假,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位傻女儿,便买了许多东西来看青青,顺便将那套老爷子留下的别墅装修了,要买几幅喜庆的画儿挂挂,冲冲晦气。
这两人毕竟是亲生的骨肉,见了面总有灵犀,青青自打在卢花手下,与那些残疾按摩师学了几招按摩技巧,倒也运用得得心应手,人也变得安分守己起来。最近又迷上了化妆术,只是没有系统培训,依样画葫芦与春杏、卢花瞎模仿。
青青今天由父亲陪她在外面吃了大餐,又买了许多化妆品,刚才听白藿等人通知要盛装看马术,也借来一顶绒帽,还不知哪里搞来一支白翎羽毛插着,化完妆,与自己的父亲急急忙忙就来了,明仁看她真真是把一张率真朴实的圆脸化成了猴屁股一般,有分教:(《青玉案》)
癫癫傻傻二十载,世希见,实堪爱。面若金灯多自在。灿呈祥瑞,艳惊四座,满腹纯真揣。
锦衣罗绣绒丝带。常抛烦忧九霄外。好送吉福无处买。鹅毛如雪,礼轻情重,一鸣惊天籁。
这不过是个小小插曲,众人认出是青青,所谓见怪不怪,司空见惯,大多一笑了之。
身着骑士风夹克的朱星似乎十分享受着把这些年轻男子们差得头头转的场景,又见秀梅吩咐下去后,场面果然不同凡响,虽然自己不过是来露露脸,客人们却都是盛装以待,给足了自己面子,于是更加抖擞精神,由满天星扶着上了马,交还马鞭,轻拍马背,开始遛起马来。
那马儿不高不瘦,不矮不胖,全身枣红油润,除四蹄上有些许白色并无其他杂毛,头上马鬃毛都被细细地编成簇簇小辫儿,马尾修剪得整齐油亮。
遛了一阵,朱星挥洒自如地扯动马缰绳,那马儿跑动起来,沿着草地边儿绕了几圈,然后往草地中央跑去……春杏她们从俱乐部搞来了音响,放起一首柔和的曲子来……那马儿一忽儿小跑,一忽儿斜走,一忽儿跳,一忽儿跃,一忽儿四蹄轮换,一忽儿双蹄侧行……
头戴黑色嘻哈渔夫帽的肖百联在明仁身边道:“她如果对男人有对这马儿一半耐心、优雅就完美了。”
明仁不以为然,道:“怎么?你还准备做那马儿让她调教?我看你真是欠揍了,如果不是平日里的棍棒教育,能培养出如此孝子贤孙?”
肖百联无言以对。
音乐收尾,朱星持马站定,四周都是掌声。
这时,朱星玉手一挥,那满天星与工作人员飞快搬来一个障碍栏搁在中央,朱星开始策马驰骋起来,雨后的草皮子被翻了起来,泥浆四溅,朱星全然不顾,提起缰绳,那马儿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障碍的另一头,朱星来回玩耍几遭,这才罢手。
钱锦贵被钱来顺拉在身边,眼睛却不时溜达过来,只顾瞧着群群、肖百联、明仁这边。
那群群被众人的掌声扰得不耐烦了,脱了礼帽,转身出了人群,此时,钱锦贵心急如焚,正要脱身,钱来顺见朱星来到场边,马上威严地命自己儿子道:“也不知道去接上一接,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钱锦贵硬着头皮跑上去,伸手扶着英姿笑傲的朱星下马,把个小跑过来的跟屁虫满天星挡在不远处。
钱锦贵连声赞叹贺喜,朱星微微昂起头,嘴唇轻启道:“这里不是还有你一份功劳,那马不是你送的么?”然后把马缰绳丢给那个满天星,瞟也不瞟那些跑龙套的一眼,勾着钱锦贵来到钱来顺面前,钱来顺和杜娟自然又是一番夸赞。
这朱星百忙中找人,见秀梅、严莉一帮子女眷都在晓福楼的露台之上,便丢开钱锦贵的胳膊,单独过来脱下洁白高贵的插羽帽,千年难得屈膝行了个西洋贵族致意礼。
一般的客人们陆续都被服务员疏散出去,前往大酒楼里准备去用晚餐,这里自有朱星的手下牵马回棚,清理场地,后来又有钱永光派人修补草坪不提。
却说这散出去的客人中有一对男女,好羡慕煞此处千奇百怪、豪富奢华,恨不能早几年钻入这个人脉圈里,其中一位便是那位漏网的拐子婆“鸡冠妹”。两个月前,石船镇周边的清理整顿,这“鸡冠妹”和许多乞丐、无业游民也曾被请进派出所。
“鸡冠妹”说变就变,立刻就是一位投亲不遇的打工嫂模样了。
因为跑了申守义及其主要同伙,加之史铎之流的粗枝大叶,居然被她蒙混过关,第二天便放了出来,回到她与申守义的秘密居住地一看,差点没让她厥倒,自己藏起来的辛苦钱与金银首饰都被申守义席卷一空。“鸡冠妹”无奈之下想起申守义在西江市也有一个窝点,翻遍全身凑了一张前往西江市的车票。
没想风尘仆仆到了西江市,找了些老关系一打听,这申守义是石沉大海,渺无音信了。“鸡冠妹”这下彻底蒙圈,好在她的狐朋狗友遍天下,继续跟着那些坑蒙拐骗的朋友重操旧业,摇身一变成了“富婆、离异、单身”的吃香角色,公园、网上到处征婚,狠是找了几个“冤大头”老汉骗吃骗喝了一阵。
这日也是巧合,遇上了从西北矿区躲债而来的宋仲,两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再加臭味相投,便寻思着合伙扮做未婚夫妻,来说动宋仲的亲哥哥老宋替他擦屁股。
两人已来了一周,老宋对他人尚且豪爽,何况自己亲兄弟?又加之听信宋仲奉了他的规劝,已经找了一位贤淑老成的同龄人,准备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怎不让老宋高兴?于是安排他们入住自己隔壁客房,待自己与周思芫慢慢周旋,把这事给了了。
果然,前几天趁着周思芫她们高兴,竹君做中约了双方见面,分期付款解决了难题。
这法子总比 “千年不赖、万年不还”的宋仲东躲西藏要强,也是酒后多事,竹君还介绍了个卞家三兄弟中的卞伟与宋仲认识。
雨仁国际的老家伙们都隐退到了幕后,这卞伟便开始大施拳脚,经过他手下科研团队不懈的努力,真正落实了一项保健品的制作,就是把动物界的走兽飞禽、游鱼爬虫全部研究了个遍,终于提炼出一剂填精补髓、滋阴壮阳的保健品——“霸王精”,就差打通销售这最后环节,正在招募负责销售的副总经理。
卞伟与这对男女仅会面一次,便认定他们就是“霸王精”推而广之的最佳人选,今天趁着盛会,卞家三兄弟与宋家兄弟都来了,卞伟、宋仲再谈些细节,这事就算成了。
这卞伟、宋仲一路畅谈,“鸡冠妹”则一路大饱眼福,出得园子,来到大酒楼底层,见金碧辉煌的大堂里坐满了客人,桌上都是名烟名酒的招待,正摸着帽沿旁一根绿色流苏沾沾暗喜之时,眼里却瞧见了熟人,不由花容失色……